點擊名家
劉心武,1942年6月出生,中國當代著名作家、紅學(xué)家。筆名劉瀏、趙壯漢等。曾任過中學(xué)教師、出版社編輯、《人民文學(xué)》雜志主編。以短篇小說《班主任》成名,該作被視為傷痕文學(xué)的代表作。其作品以關(guān)注現(xiàn)實為特征,其長篇小說《鐘鼓樓》曾獲得茅盾文學(xué)獎,是當代主流作家之一。90年代之后,成為《紅樓夢》的積極研究者,曾在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欄目就秦可卿等專題進行系列講座,引發(fā)了較大的爭議。
瀚海拾貝
螞蟻唱歌
● 劉心武
依成人經(jīng)驗,螞蟻唱歌是騙人的鬼話。換句話說,就算是螞蟻能唱歌,誰又能聽得見呢?可我證明起碼有一個人能聽得見螞蟻唱歌,而且常常聽得如癡如醉。這個人是誰呢?是我老家鄰居的女兒小毛豆。
毛豆這個名字是我給她起的,她姓黃,合起來就是黃毛豆。她爸老不樂意,說,虧你還寫文章有文化,就給我女兒起名叫毛豆?還不嫌土呀,干脆叫地瓜得了。毛豆只有四歲,調(diào)皮得像個野孩子,并且身上永遠臟污不堪。在街坊鄰居之間,大家都不喜歡她,不喜歡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愛撒謊,連她母親也這么認為。大家喜歡把毛豆和我的女兒做對比,我女兒永遠文靜、聽話,每天早晨她早早起床自覺地背英語單詞,然后吃飯上學(xué)。出門給她五元零花錢,到晚上她不知怎么用就又還給我。黃昏降臨的時候,她會自動打開樂譜架夾上的樂譜,練上一小時的小提琴。我有時候也覺得她生活太單調(diào)沉悶了,就帶她上公園,希望她放開手腳像毛豆那樣瘋野一下,可她只是斯斯文文地站著,不肯坐在泥巴地上。
幾天前我們回家又看到毛豆,吃飯的時候我也給毛豆盛了一碗飯,毛豆媽看見了,呵斥道:“到一邊吃去!”她跟毛豆說話從來都用這種口氣。毛豆覺得母親在外人面前不給她面子,嘟著嘴一臉不悅。我捧著飯碗慢慢湊近她,她見了我立馬笑了起來,吃了一大口飯。我也模仿她吃了一大口,她忽然神秘地沖我說:“昨晚,我下了一個,一個天藍色的蛋。”我故意一驚,說:“啊,蛋在哪兒?”她把我?guī)У剿译u窩邊,一指,說:“在這兒。”我想怪不得大家都說她愛撒謊,其實她哪兒是在撒謊呢,她是把孩子的幻想、夢境與現(xiàn)實完全攪和在一塊兒了,用作家的觀點就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我追問:“蛋呢?”她想了一下說:“讓螞蟻搬走了。”我忙說:“我昨晚也下了一個蛋,是紅的。”她一怔,她沒想到一個大人會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怔過之后她大笑起來,一直笑出了鼻涕。她說你的蛋有多大?我說有紅燈籠那么大。她激動萬分地跑去報告說,陶舒天的爸爸也下了一個蛋,比我的蛋還大。她為找到一個同行而心滿意足,可卻沒人附和她,她稍稍顯得有點失望,不過總算找到了一個知音,一下午她就纏著我。我午睡醒來,在廚房后面找到了她。我問她在干什么。她說她在聽螞蟻唱歌。土墻上果然有一窩螞蟻,我側(cè)耳靜聽了一會兒,說:我也聽見螞蟻唱歌了,唱得可好聽了,你看那個螞蟻王,它像豬哼,那個小細腰螞蟻,聲音又尖又脆,還有那個來回跑的螞蟻,嘎聲嘎氣的——她不住地點頭,呃,呃,我天天都要來聽,天氣好時它們才肯唱,她仰起小臉沖我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羨慕毛豆的快樂與幸福,這份快樂我女兒不會擁有,她長大了多半會成為一個白領(lǐng)吧,機械、冷漠,這與不完整的童年肯定有關(guān)。毛豆長大了會干什么呢?干什么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擁有一個浪漫的童年,一個會下天藍色蛋、能聽見螞蟻唱歌的童年。
(選自2010年7月24日《楚天金報》)
寫作借鑒
讀完此文,腦海中總是浮現(xiàn)著“童心”“童真”等字眼,孩子們的世界總是活潑的,總是富有想象力的,他們在用自己好奇的眼睛觀察著這個世界,用自己稚嫩的童心聆聽著大自然的萬籟之音。可是我們的老師、家長以及社會中的成年人們,卻往往缺少對孩子內(nèi)心世界的了解,用簡單粗暴的方法把孩子的創(chuàng)造力和自信心扼殺在搖籃里。
選文給我們的啟示是,運用欲揚先抑的手法,可以讓人物的個性更鮮明。我們不妨一起來分析一二:
一、強烈地“抑”。欲揚先抑一般適合于刻畫正面人物,即表達對人物的贊美、肯定、尊重等情感。為了突出效果,往往會先寫對人物的消極、否定的看法。“抑”就是貶抑,即在寫人的文章前半部分將人物的缺點、不足、陋習等展現(xiàn)出來,給讀者一種假象,將讀者的心理評判引入反面評價中。選文第二段有大量“抑”的事例:“調(diào)皮得像個野孩子,并且身上永遠臟污不堪”是“一抑”;“她愛撒謊”是“二抑”;拿自己的女兒和毛豆的行為對比,強烈鮮明,此為“三抑”。三處抑筆很好地渲染了人物的形象,足以讓讀者對毛豆產(chǎn)生一種排斥的心理。
寫作中,“抑”的事件要典型,不必詳細地道出,簡略地概述即可。
二、巧妙地“揚”。有了前面的“抑”,后面就需要巧妙地“揚”起來了,即由于某種原因而否定了原來的“抑”的看法,然后借助某一件事來個逆轉(zhuǎn),從而讓讀者重新認識寫作的人物,前后的鮮明對比,讀者定會覺得人物之美,在情節(jié)上也會產(chǎn)生曲折生動波瀾起伏之感。選文前部分有了“抑”,于是選定了一件事來“揚”:毛豆說可以聽見螞蟻唱歌。“抑”并不是筆鋒突轉(zhuǎn)的,而是一步一步呈現(xiàn)的,先是毛豆的神秘舉動,告訴“我”她下了一個天藍色的蛋,“我”沒有認為她是在撒謊,而是一種兒童擁有的幻想;接著,“我”逗她開心說也下了一個紅蛋,她卻激動地告訴別人,天真活潑顯露無疑;最后毛豆對“我”說螞蟻會唱歌,“我”完全重新認識了毛豆,甚至“羨慕毛豆的快樂與幸福”。至此,水到渠成地“揚”了起來,絲毫沒有突兀之感。
寫作中,“揚”的部分要有細節(jié)描寫,尤其是讓讀者產(chǎn)生強烈心理活動的事件,需要細致描摹,切不可一筆帶過。此外,“抑揚”的目的是為主題服務(wù),“抑”要有分寸,實事求是,不可浮夸,要為下文的“揚”留有余地。
牛刀初試
小個子爸爸
● 湖北武漢市陽光喔學(xué)校 王亞群
小時候,我常以為,爸爸是一片森林,我是森林中的小樹苗;長大后,我卻發(fā)現(xiàn),爸爸是一片荊棘,我是一棵慢慢成長的樹苗,想擺脫荊棘的視線,卻不能如愿。所以,我開始討厭起爸爸來。
還記得以前,爸爸愛悠閑地抽著煙,而我則坐在他大腿上,有時他會用香煙味熏我,有時他會用胡須扎我。而現(xiàn)在,我不喜歡那滿屋的煙味,以及爸爸那不加修飾的胡渣子。
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爸爸的身高,比瘦小的媽媽還要低一頭。當然,受遺傳的我自然是全班最矮的一個———不,是全校最矮的一個!我總是暗暗地流淚,在心中反反復(fù)復(fù)地問爸爸:“你為什么不是高個?如果你長得像我同學(xué)的爸爸一樣高大挺拔,別人就不會那么整天挖苦我、嘲笑我了,就不會整天追在我身后叫我‘矮墩’、‘侏儒’了,我也不會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了……”上初中后,這種低人一等的委屈更像著了魔似的,深深地積壓在我心里。
我沒有向爸爸訴說我的不滿,我只是經(jīng)常躲避他,不愿意和他走在一起,更不愿意讓他到學(xué)校來看望我,尤其一點也不喜歡他抽煙的樣子。爸爸好像也覺察到了什么,開始只是憂傷地看著我,后來只要老遠看到我的影子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迅速地把煙藏起來,惶惶然,像犯了錯的小孩,愣愣地等著我朝他斜上鄙視的眼神。我呢,總是從爸爸的外衣口袋中繳獲一包未抽完的煙,然后狠狠地把它們摔到地上,再重重地踩上幾腳,好像這樣就能減輕我對爸爸的厭惡似的。
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爸爸沒有抽煙了,再以后,也沒有了。可是,我并沒有找回我所要的自尊,反而更加難受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爸爸消瘦了,消瘦了許多。時間長了,每當一見到爸爸,我就立刻覺得背上有無數(shù)的針在刺我。我知道我錯了,但好強的我又不想對爸爸說。
那天,中午放學(xué)回家,看到爸爸留在桌上的紙條:“飯菜做好了,都在鍋里。如果涼了,再熱一下,用煤氣小心。爸爸上班去了。爸爸沒用,對不起。我知道你心里很煩,以后我會盡量讓你看不見我。快吃吧,別餓著了!”署名是“小個子爸爸”。
眼淚終于還是沒能忍住。此刻,我才真正體會到擁有父愛的溫暖,它像一棵高高的樹,更像地下默默的根,無私地奉獻著!
瑕瑜互見
說到諸葛亮,你一定會想到他的智慧;說到林黛玉,你一定會記起她的嬌媚;說到孫悟空,你一定會羨慕他的神通;說到李逵,你一定會擔憂他的魯莽……因為,這些人物的形象已在我們腦海中深深地扎根。劉心武的《螞蟻唱歌》給了小作者一些啟迪。小作者運用欲揚先抑的手法,將一個愛著子女的父親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開篇設(shè)置懸念,討厭爸爸,接著歷數(shù)爸爸的種種陋習:抽煙,不修邊幅,矮小,這是抑筆。接著講述因為“我”的厭惡,使得爸爸戒煙了,并盡量躲開“我”,“我”也發(fā)現(xiàn)爸爸消瘦了,直到看到爸爸的紙條,“我”才真正感受到父愛的偉大,“揚”的過程流暢自然。此外,習作語言優(yōu)美,大量動作、神態(tài)的描寫將人物形象刻畫得活靈活現(xiàn)。
(指導(dǎo)教師 趙俊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