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性的柔媚之中蘊藏著一股難以估測的力量,這股力量正快速地磨礪他的思維,激發他去沖刺……
二廠廠長任申上班的桑塔納快到一廠大門了。
是迎著朝陽前進的。在陽光撩開樹蔭的一瞬間,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力圈:一肩的烏發,細長的腰身,筆直的褲縫,傳動桿般交替上下的雙腿,屁股撅得同后腦勺一般高,把個嶄新的彩色跑車蹬得箭一樣直飛。
還是任申當科長的時候,前面這位老大哥一廠的大美人,曾來二廠同任申打過幾次交道,干脆利落,潑潑辣辣。那時,公事公辦,一句廢話沒有。以后,就只是有時騎車在上下班的路上視線相觸,至多掉轉頭去看一眼背影。僅是這樣,還怕有人把自己這動作列進“回頭率”里,真是,想找個同她說句話的機會也沒有了。這會兒,任申是下意識地放松了油門的。他慢慢跟著。
大美人已過了一廠大門了。怎么?她不進她自己的廠子,還一個勁兒往前蹬?
任申憋不住了,管不住自己踩油門的腿,一腳蹬下去,追!
超車后,任申把車速放慢,頭探出車窗,轉臉,劈口問人家:“哪去?”乖乖,話出口時心快跳出喉嚨了。真怪,自己突然哪來的這大膽子!早有這勇氣,也不至于32歲了又當了廠長,還光棍一條!
女人嫣然一笑,雪白細嫩的臉,陽光一樣燦爛,卻又似乎不解地回答:“去二廠呀?!?/p>
任申意外,繼而恍然大悟:前些天,從一廠進來個跳槽女,原來是她!許多說不清的理由促使任申想在百忙中找機會接近她。
兩人幾乎同時進廠。任申也沒心思坐下來,端上個茶杯就來到人事科。剛說到從一廠才來的人,人事科長不等細說,就告訴說:那女人已分到技術科去了。
任申又來到技術科。
“人不在。”技術科科長告訴廠長,“她說,一廠這些天特別亂,她要回老單位去看看呢。”
任申帶著一腦袋的神秘感回到自己辦公室,打電話叫人事科送來檔案。他打開履歷表的頭一頁:張芳,女,27歲,未婚,大學,微機專業……任申警惕:這樣的人,一廠怎么肯放的?她又怎么愿意屈尊來到我們這個小廠?
任申正思索,門開了:是她,張芳!雪白細嫩,一肩烏發,筆直的褲縫……
“你找我?”大美人聲音脆脆的。
“請!”任申壓住興奮,手一揚,讓出沙發一角,自己半坐半倚在辦公桌上。
張芳向前跨兩步,毫不客氣地坐下:“請你說簡單些,我還要去一廠。”
她是自己手下的人,說話還命令式的。難怪有人說,大凡長得清秀點的,都有那么一股子傲勁!任申一邊這樣想,一邊使用了廠長的口氣,說:“藕斷絲連,現在還一廠一廠的,你是腳踏兩只船吧?”
“兩只船可以合成并蒂船嘛!我希望你也去一廠幾次,熟悉熟悉。不然,怎么投標?”
“誰告訴你我要投標?”
“別羞羞答答,男子漢氣概哪去了!”
任申奇怪:他自己的想法又沒登廣告,她怎么這樣清楚?在張芳那傲傲的神情面前,他一時語塞,干干地眨眼。瞧任申那樣子,張芳噗哧一笑,一只雪白的手捂了捂嘴,側了側腰,把凹凸有致的曲線轉向了任申,那蹬自行車的兩條修長的秀腿交錯著。任申迅速機械地掃視了一下面前這女人,只覺得那蓬松黑發遮掩下的紅潤圓臉上,透出了兩道鋒利的目光。
忽然間,張芳一轉頭,迎著任申的目光,提出一個比匕首還尖銳的問題:“你,有沒有野心?”
任申趕緊將目光從女人身上收回,心中忐忑不安,嘴里囁嚅無言。
“我說的是野心,你到底有沒有?”女人相逼。
任申來不及整理思緒,試著反問:“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就報名投標?”
張芳來勁兒了:“難道那個半死不活的一廠不該由一個有出息的企業家去接收、去改造?”她雙眼死死盯住任申:“你派我去試試?權當‘公關’!”說著,把一只手伸了過來,雪白細嫩。
任申吃驚:乖乖,這女人,27歲……她射過來的目光,她伸過來的手,使得這位新任廠長的心跳不斷升級。此刻,他腦海里出現了類似足球場上那樣激烈爭奪的場面;忽然感到面前這個女人,那女性的柔媚之中蘊藏著一股難以估測的力量,這股力量正快速地磨礪他的思維,激發他去沖刺……
任申還是站直了。他迎著那銳利的目光,果敢地用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那只雪白細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