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招聘”不斷沖擊民間神經,繼福建屏南、江蘇句容、浙江上虞發生事業單位“蘿卜招聘”之后,近日安徽巢湖也因“蘿卜招聘”引發輿情質疑。所謂“蘿卜招聘”,就是為特定對象“量身定做”的招聘條件,該對象基本上是“官二代”或“富二代”,即使意欲招入的對象質量不堪,也能通過條件設計使之毫無懸念地被“選入”。打個比方說,有關部門想招聘武大郎,先設定身高限制,若還有競爭者,就設定“須有炊餅行業從業經驗”,若還有競爭者,再設定招聘者必須武姓,若還是有競爭者,那么,最后再設定“媳婦必須跟西門慶有染”,堅決淘汰任何非意向者。
“蘿卜招聘”不僅發生在公務員招聘,像工程承包、招標采購、資質管理,也大量發生此種類型的“篩選術”,構成它的要件恰是中國市場經濟的一個縮影:有公開的部分,比如事先公示、招聘筆試;但更重要的是有權力操縱的部分。例如條件設計、資質篩查。這種公開與非公開、市場與權力相結合的運行狀態,也是諸多惡性事件的源頭,比如很多食品安全問題、藥品醫療事故,看似公開招標,其實最終中標都是權力控制,一旦出現事故,一些民眾并不辨識市場與權力的區別,反而混淆視聽將罪責歸因市場化所致、歸結于企業主的貪婪。
“蘿卜招聘”必然對社會階層流動產生一些負面影響,這其實是一個非常令人擔憂的話題。世界上很多著名政治經濟學者都高度關注“權力或裙帶關系對代際收入流動的影響”,即父輩通過權力尋租增加下一代收入,甚至固化代際的權力,造成了整個社會“階層世襲化”。當然,我們并不認為中國在這方面已經很嚴重,但顯而易見已經有一些令人不安的趨向。
“蘿卜招聘”等事件其實也攪動了民眾對市場化和權力尋租關系的理解。一般人會有兩種資本,一種是人力資本,即“你有多大的本事”;一種是政治(特殊型社會)資本,即“你有多大的關系”。隨著市場化的進行,傳統的觀點認為,這會削弱政治資本的生產率,而提高人力資本的生產率,也就是說“你的真才實學”比“你有關系”更重要,權力的控制帶來的收益會下降,而公平競爭下的人力資本回報會上升,甚至一些經濟學家比如張維迎發出“干部是改革最大受害者,須對其進行補償”的言論,這一言論的最大依據就是過度相信市場化帶來的樂觀因素,而忽略了權力形態的變化與收益率的關系。
我們用一個新的框架來理解這一點。我們認為,市場化的確會限制權力,但由于市場化帶來交易價值的上升,導致收縮的權力按照市場估值來計算,它的總市值是大幅度增加了,也就是說,權力是收縮了,但它變得更值錢了。打個比方說,以前干部管的權力很大,例如項目管理,他們有控制力,但卻沒有選擇力,因為供應者也是給定的。而經歷市場化自由化之后,項目實施了公示、招標、聽證、談判,他們的整體權力是減少了,但是他們收縮后的權力變得更值錢了,因為他們可以選擇那些愿意支付更多權力租金的人擔任產品供應者。所以,說他們是改革受害者是非常片面的,因為沒有看到“一減之后的一增”。
主流言論認為懲治“蘿卜招聘”應當零容忍,那么我們想問的是,誰零容忍呢?更上一級的權力部門?如果沒有社會力量對權力格局的介入、改良、參與,那么“蘿卜招聘”將會是一種常態,一種被認為是“應當尊重的產權規則”。但是,我們相信,由于市場化帶來的信息公開,人們對“蘿卜招聘”的圍觀和評議,盡管用Malcolm Gladwell的話說,“這僅僅是一種弱關系,無法承擔高成本的社會改革”,但是,只要這種社會力量堅持下去,它遲早會變成一種積極的推動力,從而讓我們從市場和權力的“混搭狀態”跳躍過去,擁抱真正的“中國夢”:能力決定前途,而不是關系創造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