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群
(百色學院政法系,廣西百色533000)
情歌不僅凝聚了戀愛中男女雙方的內心情感,表達了男女雙方的愛情理想,而且集中呈現了各自對對方所寄予的期望以及所作出的承諾。因此情歌是理解一個社會婚姻觀念,特別是夫妻角色的理想材料。坡芽情歌完整的體現了壯族情歌的一般特點,“完整的包括見面歌、引歌、大話歌、初問歌、盤歌、贊美歌、追求歌、初戀歌、深交歌、定情歌、贈禮歌、囑別歌”[1](P2)。因此,它為我們理解壯族傳統社會的夫妻角色,提供了難得的范本。
本文以《坡芽歌書》中的情歌為研究對象,探析其中所體現的壯族傳統社會的夫妻角色。
《坡芽歌書》由劉冰山主編,民族出版社2008年3月出版。書中收錄整理了流傳于云南省文山州一帶的81首壯族情歌,因《坡芽歌書》的原型被發現于云南富寧縣的坡芽村,故名之《坡芽歌書》。[1](P3-12)本文把《坡芽歌書》中的 81 首情歌稱為坡芽情歌,文中所引用的歌詞均源于坡芽情歌。
按歌唱者的性別劃分,坡芽情歌可以分為三大類,一類是男性唱給女性的歌,我們稱之為男歌,共42首;第二類是女性唱給男性的歌,我們稱之為女歌,共38首;第三類是男女合唱的歌,只有1首。
角色,是指“與人們的某種社會地位、身份相一致的一整套權利、義務的規范與行為模式,它是人們對具有特定身份的人的行為期望”。[2](P118)夫妻角色則是人們對丈夫或妻子這一身份相一致的一整套規范與行為模式的期望。夫妻角色是性別角色的重要部分,其內容“與不同社會的文化有密切的關系”。[3](P176)概括起來,夫妻角色主要包括兩個基本維度:一是夫妻的個性特征,包括容貌、認知、情感和行為;二是社會分工,主要是夫妻在生產和生活中的勞動分工。[3](P175-186)本文將按照以上兩個基本維度,分別從男性對妻子的期望以及女性對妻子角色的認同、女性對丈夫的期望以及男性對丈夫角色的認同兩個路徑,對坡芽情歌中的夫妻角色進行解讀。
1.男性期望的妻子容貌——智慧而多情、美麗而健康
男歌中,男性對情人身體的贊美,表達了男性對妻子容貌的期望。雖然男歌中贊美女性容貌的詞句不多,但不多的贊美幾乎涵蓋了女性的眼睛、嘴唇、臉、手和皮膚等眾多容貌內容。從這些容貌在男歌中出現的頻次來看,最多的是眼睛和嘴唇,均出現四次;其次是臉和手,各出現兩次;最少的是皮膚,僅出現一次。從男性對女性容貌的描述來看,歌中所體現的男性對妻子容貌的期望是:眼睛多情銳利;嘴唇紅潤含笑;皮膚、手、臉白嫩。男歌中有關妻子的容貌特征如表1所示。
從男性對女性容貌的贊美可以看出,男性理想的妻子容貌是智慧而多情,美麗而健康。同現代男性所期望的妻子容貌相比,坡芽情歌中所表達的容貌內容沒有涉及到身高、胖瘦等外在的“形”的特征;而突出更多的是內在的“神”韻和健康。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男性對妻子容貌的期望首先通過其對女性眼睛的贊美體現出來。男性不僅期望女性的眼睛犀利有神,充滿智慧。如歌中贊美道:“眼角利如劍”、“目銳如筆尖”;而且還期望女性的眼睛多情惹人,如:“雙眼似欲言”、“目銳勾人魂”。其次,從男性對女性雙唇及皮膚的贊美中,可以看出男性對妻子寄托了美麗而健康的期望。男歌四次贊美了女性的嘴唇,其中三次用了紅色:“唇紅油螞蚱”、“唇紅惹人親”、“唇紅依書桌”;而在贊美女性的手和皮膚時,則用的是白色,紅白相襯,既暗示著女性的健康,又勾繪出女性的美麗。

表1 男性所期望的妻子容貌
2.男性期望的妻子分工——持家亦耕種、主內而輔外
坡芽情歌中,體現在男歌中的女性分工相當廣泛,既涉及操持家務、也涉及生產勞動,具體而言,女性的工作包括:生火做飯、縫制衣服、打掃碓窩以及鏟田埂、拔秧苗等,具體內容如表2所示。

表2 男性所期望的妻子分工
從男歌中所體現的女性分工來看,女性不僅要做家庭內部的事務,同時也從事家務之外的生產,既能持家又能耕種。就持家而言,女性的工作有燒火做飯、紡線織布、早上早起做家務、幫丈夫舂米等。從女性在家庭內部所發揮的作用來看,女性顯然扮演著“當家”者的角色;從家務之外的生產來看,男性認為女性同樣要參加生產勞動,如鏟田埂、拔秧苗等。這里我們雖然還看不出在生產勞動中夫妻的地位特征,但僅從女性所從事的“鏟田埂”和“拔嫩秧”等活動的重要性來看,女性在生產中的地位似乎是輔助性的。
由此可以看出,盡管男性認同了妻子的主內和“當家”的角色,但在生產過程中的分工上,男性仍然保留了自己的主導地位。
3.女性自我認同的妻子角色——嫵媚且懂禮、主內又主外
壯族妻子的社會角色,不僅可以通過男性對女性的角色期望來觀察,也可以通過女性對自身角色的認同來理解。女性對自我社會角色的認同,在坡芽情歌的女歌中,主要通過女性對“妻子”這一角色的想象和承諾表現出來。女性在表達這些想象和承諾時雖然不夠自覺,是下意識的;但是,正是這種下意識,才顯得這些想象和承諾是不言而喻的,它反映了女性對這些社會角色的真實內化和認同。
就容貌而言,女性認同的妻子容貌是年輕嬌媚。坡芽情歌中表達女性對妻子容貌認同的詞句很少。如《綢褲》(第43首)唱道:“哥說沒有妻,哥妻嫩嬌嬌”。其中“哥妻嫩嬌嬌”既是歌者對理想妻子的描述,也反映了女性對妻子這一角色在相貌上的認同,這與男性對妻子相貌的期望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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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行為而言,女性認同的妻子角色是有教養、懂禮節。如《跟你走》(第27首)和《籠中鴨》(第37首)分別唱道:“愛哥想跟去,不合你家禮”;“你妻會生計,做人真得體”。如果說容貌側重的是外在的角色期望,那么“合禮節”、“會生計”和“做人真得體”就涉及到女性內在的心理和行為特征。“會生計”表明歌者理想中的妻子角色是懂得生產和生活的知識;“合禮節”和“做人真得體”表明女性認同的妻子角色是懂得人情世故,待人接物符合社會的要求并恰到好處。
就社會分工而言,女性自我認同的妻子角色與男性所期望的妻子角色有一致的地方,二者都符合妻子“持家亦耕種”的“當家”模式。如《楓葉》(一)(第10首)中男方提問時唱道:“正月楓芽發,二月楓葉綠,誰來縫藍衣?誰來鏟田埂?誰來拔嫩秧?誰清晨先起?誰來掃碓窩?誰來燒火塘?誰來把家當?”而女性在《楓葉》(二)(第11首)中則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妹來縫藍衣,妹來鏟田埂,妹來拔青秧,妹清晨先起,妹來掃碓窩,妹來燒火塘,妹來把家當。”女性的回答表明其對妻子這一“持家亦耕種”的當家角色的接受與認同。同樣,在《卷衣角》(第31首)中,女性表達對男性的相思時又從反面表達了同樣的認同:“不嫁你真冤,懶牽線紡棉,懶抬腿下地,懶扛鋤下田”;但是,在家庭外部的生產中,女性所認同的妻子角色則不同于男性所期望的角色。如前所述,男性所期望的妻子角色傾向于“主內輔外”;而女性所認同的角色則是“既主內又主外”。這種“既主內又主外”的角色認同集中體現在《棉紗》(第45首)這首歌中:“哥說沒有妻,哥妻在百色賣棉,哥妻在剝隘賣糖,跟著哥掌秤,跟哥去數錢。”《棉紗》不僅印證了女性對妻子“持家亦耕種”這一角色的認同,而且還表達了其對妻子“主外”這一角色的認同。特別是“跟哥去掌秤,跟哥去數錢”這兩句表明,女性在與丈夫共同做生意的過程中,買賣過程和收益都是由女性控制,妻子并不只是輔助男性的角色,毋寧說是主要角色。
可見,女性所認同的妻子角色是不僅負責家庭內部事務的管理,而且也負責家庭外部事務的管理,對妻子在生產勞動過程中的角色,男女之間存在分歧。
1.女性期望的丈夫容貌——年輕健壯,富貴帥氣
對丈夫容貌的期望,女歌中不多。從僅有的幾句可以看出,女性理想中的男性容貌是年輕而健壯、富貴而帥氣。如《靚哥》(第3首)唱道:“若有誰站那?桐樹柃樹嗎?公子王孫嗎?像紅日初升,像紅荔披霞。”歌中女性用桐樹、柃樹來形容男子的健壯挺拔,用公子王孫來形容男子的富貴帥氣,用紅日初升、紅荔披霞來形容男子臉色的紅潤健康,表明男子年輕、含蓄又充滿朝氣。雖然這些都是形容和比喻,但也顯露出女性在心中對理想丈夫形象的勾畫。
2.女性期望的丈夫情感——真心相愛、深情厚意
與男性較為注重妻子的容貌及其在現實生產生活中功利性的分工角色相比,女性對丈夫角色的期望則具有更多的情感和理想的成分。概而言之,丈夫對妻子的情感,女性的期望是:真心相愛、深情厚意。
其次,女性不僅要求丈夫對妻子的愛真實可靠,而且要求對妻子的愛是深厚的。雖然在《木船》(第24首)中,男性用大量的比喻和夸張向女方表達自己的深情厚意:“愛你情意重,重如七船錫,重似八船鹽。愛如前山重,山重比愛輕。愛你最深沉,深愛凝心頭,傾心把妹愛。”但是女方并不以為然,反而認為男方的情感很輕,希望男方進一步印證自己感情是深厚的。于是女方在《棉籃》(第25首)中唱道:“口口說情重,重如籃中棉,重象兜中絨,棉絨輕飄飄,哥情意重否?”女方意在以否定的方式讓男方更充分的證明自己感情的深厚。為了證明自己的厚愛,男方便唱出《俏眼》(第26首),不僅贊美了女方的靚麗迷人,還陳述了自己的相思之苦,為自己的深情厚意提供事實和依據:“妹靚麗撩人,眼角利如劍。未開口先笑,一笑一醉人,醉滿床滿枕。頭覺夢中見,二覺夢中逢。夢見手抓手,原來手抓席。以為嘴對嘴,原來嘴對枕。白做光棍夢,空夢種妹田,夢里兩相歡。”
3.男性認同的丈夫角色——珍惜所愛、體貼理解、勤勞獨立
坡芽情歌中,男性對自己作為丈夫角色的認同,蘊含在男性對自己作為丈夫的義務的理解和承諾之中。
男性對丈夫角色的認同集中體現在《浮萍》(第72首)、《煮飯》(第74首)、《犁仗》(第76首)、《田地》(第78首)和《牽手》(第80首)等幾首男歌中。概括起來,男性認同的丈夫角色主要是:珍惜所愛、體貼理解、勤勞獨立。
(1)珍惜所愛。如《浮萍》唱道:“若得妹為妻,田埂高自低。水自滲進田,旱田變水田。良田有浮萍,浮萍不須耕。妹腮吸能醉,妹手摸就飽。”男方通過這首歌意在向女方表明,如果能娶得女方為妻,就必然能得到幸福,因為田地就會自然變得肥沃。自己會守著女方,陶醉在對女方的愛憐之中。表達丈夫十分珍惜對妻子的愛。
(2)體貼理解。《犁仗》集中表達了丈夫要體貼妻子的男性思想。“若得妹為妻,犁地草不剩,種田壟不遺。織布哥繞紗,生兒哥抱娃,背兒串門耍,別讓妹累垮。”這首歌表明男性對丈夫角色的理解:如果自己作為丈夫,不僅會辛勤耕作,把田地種好;還會幫助妻子做家務,特別是幫助妻子照看孩子,不讓妻子辛苦受累。表明了丈夫對妻子的體貼。
《煮飯》集中反映了男性對理解妻子的認同:“若得妹為妻,近活哥去做,遠活找幫工。幫工來人多,妹煮飯等哥。飯燒焦不怨,飯煮煳不說,飯焦偶爾焦,飯煳偶爾煳。”歌中表達了兩個意思,一是作為丈夫盡量減輕妻子的負擔,自己能干的活自己去干;同時還要理解和包涵妻子,假使是妻子把飯煮煳了,丈夫也不要有怨言和責備,應該想到這只是偶然的過失而已。男歌正是從煮飯這樣的日常小事,表達了丈夫對妻子的理解。
(4)勤勞獨立。坡芽情歌中,男性除了得到愛情之外,別無它求;換句話說,只要得到女方的愛情,男方愿意用自己的勤勞為自己相愛的人獲取幸福(實際上女性也是如此)。《田地》和《牽手》共同表達了這種通過勤勞獲得幸福,同時又不卑不亢、獨立自主的丈夫角色。《田地》唱道:“若得妹為妻,無田我懇地,旱糯香又黏,度歲歲年年。黃花染糯飯,趕圩賣的好,漢官也想要。咱不怕餓死,地角咱栽芋,芋莖可充饑,相伴過一生。”《牽手》也唱道:“一年十二月,正月咱下地,二月咱下田,咱倆在一起,一起謀生計,活的像鄰里。”
[1]劉冰山.坡芽歌書[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2]鄭杭生.社會學概論新修(精編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
[3]黃育馥.人與社會——社會化問題在美國[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