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榮琛
張機,字仲景,為我國古代著名醫家,其撰寫成的《傷寒雜病論》譜寫了中醫的新篇章。張氏的著作,首倡對傷寒病進行六經辨證,對雜病提出八綱辨證的原則。
根據《傷寒論》的思想,寒邪由表而入,首見太陽表證。主要認為太陽為人體的藩籬,是抵御外邪的第一站。究其原因,是太陽經主要行于人體的背部和后部,為陽中之陽,且從頭貫足,無論從其長度和所占據的部位都比其他經脈要多。所以有外邪犯人,風從上受,寒從背生,濕從下起之說。
雖然寒從背生(從太陽經而入)已經成為定論,但是有兩點疑問需要解答,身體其他部分受寒是否會出現太陽表證?寒邪是從整個背部進入人體或是通過什么切入點進入人體?
我們認為所謂太陽表證一說,有兩種含義,一是指出現惡寒發熱頭項強痛等為主要癥狀的外感病,是寒邪從太陽經脈侵犯人體的結果。若是寒邪從胸腹侵犯人體出現的外感病,則多有咳嗽、腹瀉等癥狀,若是從其他部分侵犯人體則多有其他部分疼痛的表現(還可能出現寒證而不一定是外感病)。可見,雖然都是寒邪侵犯人體,治療方法上卻與麻黃湯或桂枝湯有所不同。因此不能以《傷寒論》的外感病統治一切受寒引起的疾病或外感病。但從《傷寒論》而言,寒邪侵犯人體所引起的疾病是太陽表證。二是指太陽經脈陽氣充足,在三陽經中居最外表,在六經中為陽氣的布散和供給地,與督脈共同協調全身的陽氣。因此太陽經脈的陽氣充足,則說明全身的陽氣充足,抵御外邪的能力就較強,就不容易受到寒邪的侵犯。太陽經脈陽氣一旦不足以抵御外來的寒邪之時,就容易招致寒邪入侵,故臨床上容易出現太陽表證。我們常說的“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是邪正對比的結果,不一定是正氣虛弱,有時人體的正氣雖然正常,但是寒邪過強,也會引起疾病,就是這個道理。
就《傷寒論》而言,寒邪從背而生,其寒邪的切人點主要在頸項部,因為寒邪凝斂,主靜不主動,侵犯人體的時候多與風邪相夾雜,借風邪主動的特點而侵犯人體,故與風邪相同,有上受的特點。這從穴位的分布來看就可以知道。諸如風府、風池、風門,還有大椎一穴,地處頸項脊椎動靜相交處,也是督脈與三陽經相交處,都是風寒侵犯人體的主要部位。《諸病源候論·卷四十五》就曾說到:“兒皆需著帽,項衣取燥,菊花為枕枕之,兒母乳兒三時模兒項風池。”其目的就是為了預防感冒。為了抵御寒邪侵犯,除了整體御寒之外,還得重視頸項部的防寒保暖。這樣寒邪從太陽經而入就有兩個特點,一是背部為受寒的主要面,頸項部為寒邪切入的主要點。也就是說寒邪從頸項很容易進入人體,即使是不很強的寒邪,也可以使人生病;而背部受寒面積雖然較寬大,但是寒邪侵犯的力度也需比較大才能使人發病。而頸項部與背部又互相呼應,在外感時,可以通過頸項部穴位的治療而治愈外感病。二是寒邪隨風而入,則傷寒病多為風寒二邪共同致病,其中有風多、寒多之分,《傷寒論》中麻黃湯所治以寒邪為主,桂枝湯所治以風邪為主就是針對這種情況而設。
寒邪為主侵犯人體體表(包括皮毛、腠理、經絡和穴位),由于寒為陰邪,主凝斂,因而在人體體表形成收斂狀態,使人體體表出現寒象;而人體經絡奮起抗邪之時,一時無法調集氣血于體表,也只有通過收縮經絡以阻斷外邪入侵的通道,因此也出現寒象,故惡寒重成為寒邪侵犯人體初期時的主要表現。也因此有“有一分惡寒,即有一分表證”之說。由于經脈的收縮,出現氣血的一時性不通暢,繼而出現隨經脈循行部位的疼痛。發熱是隨著氣血逐漸到達肌表后而出現的,因此,它的出現較惡寒要晚,形成了所謂外感開始時“惡寒重,發熱輕”一說。雖然發熱是在逐漸加重,開始時不一定重,但其熱度(體溫表測量)并不一定低(也就是說發熱輕,不一定溫度低。因為輕重是一種自我感覺,不是溫度計量)。可見惡寒發熱頸項疼痛都是人體抗邪的表現。風邪為主侵犯人體體表,由于風為陽邪,主疏泄,體表雖受寒邪凝斂,但風邪的強大疏泄能力,使經絡無法收縮緊閉,因而原在外的部分氣血無法內撤而被迫抗邪,故出現體表微微有汗的表現。因此治療上有“傷寒無汗,中風有汗”,“無汗用麻黃(湯),有汗用桂枝(湯)”之說。
所謂“惡寒用麻黃(湯),惡風用桂枝(湯)”,其實它們的惡寒、惡風僅僅是為了區別風寒邪氣的多少而說的。對表證來說,惡寒和惡風是同時存在的,有的學者拘于惡寒者不惡風,而惡風者必惡寒,居于帷帳中而怕冷者為惡寒,出于帷帳后而怕冷者為惡風之說,而強行區分風、寒,使臨床分辨癥狀產生困難。既然傷寒外感是風寒共同致病,感人之時只有風寒多少之分,而無風寒有無之分。一般來說風寒之邪犯人,多見風先寒后的順序,即人體的感覺是風先至而寒后至,若疾病以風邪為主,其表陽多弱,風邪一至即病;若以寒邪為主,其表陽多強,風先至體表尚能抗邪而不病,寒繼至則抗邪不及而后病。既病之后,則惡風、惡寒只是癥狀的輕重而已,是患者身體的強弱不同而已,不是癥狀的性質不同。實際上臨床除了明顯寒戰、寒栗等重癥病人之外,在一般情況之下,其惡風、惡寒是很難從癥狀表現上進行區別的。在治療上若是一時無法明確分辨,可以采用發病突然、癥狀明顯之時重在寒邪,病起纏綿、癥狀似有似無之時重在風邪的辦法進行治療(以上均指剛剛發病之時的情況)。
解表即解除表邪,從《傷寒論》來說,寒邪侵犯人體,其解表的方法主要是出汗。無論麻黃湯或桂枝湯的服法中的一個關鍵點就是“微似汗”。其表現有兩點,一是人體自覺發熱(與疾病的發熱不同,是指從內出外的熱感),二是體表在有汗與無汗之間(即似有汗,似無汗,皮膚潮濕,而無明顯汗出)。這兩點只要能夠出現其一即可。如在針灸治療外感病時就大多表現為病人自覺有發熱感。而自覺熱感和汗出是人體抗邪時的不同表現層次,自覺熱感本身就說明人體開始抗邪,“微似汗”是人體抗邪力量較強時的表現。失控時則表現為大汗出。為了達到“微似汗”,《傷寒論》中主要有“溫復”和“啜熱稀粥”兩種方法,“溫復”是保暖,以從外出發增加人體的熱度;“啜熱稀粥”是從內增加人體的熱度,都是增強正氣抗邪能力的方法。
服藥后的汗出是正氣抗邪的表現。中醫認為邪隨汗出,故傷寒外感病能一汗而愈。有的醫生對中醫語言進行對號入座,誤以為這是指細菌、病毒等病理微生物隨著汗液的外排而排出,覺得這樣說不近情理,不可理解。實際上從中醫的認識上來說,汗出是醫生觀察治療效果的一個重要指標,是表明人體抗邪能力的一個重要指標。所謂汗出是人體營衛之氣大量集于體表的后果(汗為營之陰),從風寒之邪侵犯體表,經絡以閉塞的方式抗邪而轉成氣血云集體表抗邪的表現,說明人體正氣的抗邪能力得以全面調動。以汗出說明正氣來復,以微微汗出,說明正氣抗邪的持久而不衰竭,因此疾病能向好的方向發展。我們沒有必要在汗液中去尋找細菌、病毒的殘體,用以證明發汗法殺滅了什么病理微生物。而是通過觀察這種指標,對人體抗邪能力和結果進行判斷。當然汗出不是指汗出得越多越好,而必須是“微似汗”才行。因為汗出太多使人體的正氣受傷害,就直接影響了人體抗邪的能力,疾病往往反而不能向愈,甚至加重。有時治療過程中只需要人體有自內向外的熱感就能達到解表的目的。因為熱感也是一種正氣得以調動的表現,也能說明營衛之氣從內向外云集抗邪的趨勢。所以汗法中的“溫復”看起來只是增加了一床被子,多穿了一件衣服,實際上這樣做有利于正氣的迅速云集與調動。而“啜熱稀粥”是用溫胃和養胃的方法補充和調動人體的正氣,都是助正抗邪的有效方法,都能加快疾病的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