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長江 莫名給“紅會”招來“橫禍”

| 文 · 本刊記者 闞世華

“郭美美事件”已經過去了幾個月，輿論普遍認為，“郭美美”僅僅是一個符號。在官辦慈善體制下，中國紅十字會系統內部規范不足、管理不善，在此次事件中已充分暴露。誰來為郭美美“買單”？如何通過法律的手段重新定位紅十字會的性質？由網絡發端的這場公眾追問還在期待著答案

2011年11月5日，下午3點。中國紅十字會新任常務副會長趙白鴿在企業家論壇上，以“慈善革命：都是‘郭美美’惹的禍”為主題作了論壇主題演講。她坦誠，紅十會“要深刻地反思”，同時態度鮮明地表示，紅十字會需要監督，需要改革。

“郭美美事件”的起因可以說是匪夷所思。

此前，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郭長江怎么都不會想到，一夜之間，自己竟然會莫名其妙的與一位素昧平生的網絡“紅人”郭美美聯系在一起。而且此事會將中國紅十字同時拖進一片史無前例的質疑聲中。

2011年6月20日晚，一個名為“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的微博認證，令“郭美美baby”成為公眾人物。這個自稱“住大別墅，開瑪莎拉蒂”的湖南女孩的炫富行為，因其背后若隱若現的錢權利益鏈條，而迅速升級為一樁公共事件。

在郭美美的網絡相冊中，滿是名車、豪宅、奢侈品等標簽，其真實身份也眾說紛紜。有網友稱，郭美美是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郭長江的女兒，因而引發部分網友對中國紅十字會的非議。與此同時，又有人指認，郭美美與深圳天略集團老板存在親密關系，并牽扯出成立已滿十年的商業系統紅十字會及其關聯企業。

互聯網將事態迅速蔓延開去……

在事關公益慈善形象的質疑聲里，最初紅十字會被動應對著，滯后而稀疏的聲明，不僅未能化解公眾的疑慮，更促成網上諸多負面情緒的疊加。

6月22日，中國紅十字會總會聲明稱，紅十字會旗下并無名為“紅十字商會”的機構，也未設“商業總經理”的職位，更無“郭美美”其人。緊接著，“郭美美Baby”在新浪微博上紅十字商會總經理的認證也被注銷。新浪微博發表致歉聲明稱，對郭美美的身份認證不當。郭美美本人隨后也發表微博，力圖撇清自己與紅十字會的關系。

6月24日下午，中國紅十字總會以郭美美虛構事實、擾亂公共秩序為由向警方報案，并獲北京市公安局東城分局的受理。

6月27日凌晨，郭美美應警方要求，乘坐HU7702航班返京，以配合相關調查。隨后，北京東城區警方正式對“郭美美事件”立案調查。

7月，北京警方宣稱，郭美美與中國紅十字總會并無直接關聯。

“郭美美事件”似乎到此已完結，但其余音仍“繞梁三日而不絕于耳”，其余波也令人深思。正如中國紅十會的“新官”趙白鴿所發問：“一個有著107年歷史的紅十字會，怎么會在一個小姑娘郭美美的沖擊下產生這么大的問題呢？”

天上掉下一個“女兒”

郭美美，1991年出生，剛滿20歲，原名郭美玲，昵稱“洋洋”，系湖南省益陽市赫山區人。這位MM臉龐稚嫩、打扮時髦，再加上名包、名車、別墅的顯擺，“郭美美Baby”迅速成了網民關注的焦點。

據戶籍資料顯示，郭美美未婚，戶籍在湖南益陽，其母郭登峰戶籍在深圳寶安區。郭美美小時父母離異，其父親的戶籍也在深圳寶安，具體身份不詳。其母郭登峰1964年7月生，曾在當地的一家事業單位工作，后通過湖南老鄉會在北京與深圳謀生，做些貿易及廣告之類的生意。47歲的郭登峰交際廣泛，著裝入時，在自稱COCO的博客中，郭登峰于2007年起上傳了147張藝術照和自拍照，圖片顯示，她當時在深圳開了一家服裝店。

據其同鄉介紹，2007年起,，郭登峰開始“包裝”女兒郭美美，并自稱是女兒演藝娛樂界的“經紀人”。而在其今年年初認識的新男友、深圳富豪王軍之前，郭氏母女并無橫財。

郭長江與這對母女有何瓜葛？

初聽人提起微博上“郭美美”的名字，郭長江不禁笑出聲來，“我壓根就沒有女兒。”中國紅十字會常務副會長王偉也證實說，郭長江既沒有名叫“郭美美”的女兒，也沒有名叫“郭子豪”的兒子。

在事發初期，新浪微博上出現了一個名為“郭長江RC-”的未認證微博與“郭美美”互相關注。其發布的三條微博，不到兩個小時，就引來了諸多網友的口水。不少網友推測，這是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郭長江的微博。有些網友還在留言中表示，“唾沫淹死人啊，您閨女太高調了。”對此，郭長江無奈地解釋，“我從來沒有在新浪及任何地方開過微博”。

王偉也解釋說，郭長江從來沒有使用過微博或博客，更沒有在新浪微博上注冊過名為“郭長江RC-”的賬號。顯見，網絡上流傳的一組關于郭長江佩戴手表的照片，完全是有人故意地偽造。

王偉表示，“我從來沒見郭長江佩戴過‘百達翡麗’手表，據我所知，他也沒有‘百達翡麗’手表。我會一貫反對那些企圖通過制造虛假信息進行炒作的行為，也希望社會各界以平和的心態看待此類問題，不被利用。”

針對“郭美美Baby”微博中關于與紅十字會商業合作的說法，中國紅十字會秘書長王汝鵬則表示，紅十字會跟郭美美根本就沒有合作這回事。而且紅十字會只做公益廣告，不做商業廣告。

新浪微博為此發微博承認：“經查，用戶@郭美美baby原認證說明其為“演員”，后經本人申請，將認證說明更改為‘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在此過程中，新浪微博沒有進行嚴格審核”。

對這種“無心插柳柳成蔭”式的事件發端，清華大學創新與社會責任研究中心主任鄧國勝認為，中國紅十字會和慈善機構的社會關注度比較高，此事有可能是借助社會的關注度進行炒作揚名，但事件背后體現的是人們對中國公益慈善組織的信任度不夠。整個行業應吸取教訓，提高透明度，增強自律，進一步健全管理制度。

鄧國勝還進一步解釋說，國際上，包括中國在內的社會公眾對慈善的期望值比較高。而中國慈善組織的透明度不夠。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事情，包括借名宣傳炒作都會出現。鄧國勝強調，“此次事件牽涉到紅十字會，應該引起整個行業自律，公益和慈善組織應該達成共識，要提高自律，互相監督。”

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郭長江怎么都不會想到，一夜之間，自己竟然會莫名其妙的與一位素昧平生的網絡“紅人”郭美美聯系在一起

體制弊病

“郭美美事件”不僅使得郭長江一夜“成名”，更引發中國紅十字會被指在系統、體制上存在弊病。所以，“郭美美事件”不但是郭長江一個人的郁悶，也是中國紅十字會乃至中國慈善業的集體郁悶。

對于紅十字會的“麻煩”，著名經濟學家郎咸平稱，“已到了非常可悲的境地。”他認為，紅十字會專職副會長郭長江和商紅會專職副會長應引咎辭職，以示對商紅會的混亂運作負責。紀檢監察部門也應介入調查，看看有沒有貪污腐敗的問題。對于“紅會”的土地用途問題，國土部門也要介入調查。“只有如此，才能挽回中國紅十字會的聲譽，重建公眾的信心”。

郎咸平還建議，“紅會”應全面清理行業分會，禁止行業分會從事一切商業活動，賬目披露應以最終用途為基準；重構總會和地方分會的關系，“紅會”總會的撥款要對地方分會和民間公益組織一視同仁；各地紅十字會和血站都必須按時披露經過審計的財務報表，血液價格必須經過聽證會和媒體的討論，血液和骨髓的各項成本都必須透明公開。

按照現行體制，中國紅十字會屬于社會團體，但在管理上屬于特例。具體而言，它屬于“由國務院機構編制管理機關核定，并經國務院批準免予登記的團體”。因此，“紅總會”無需向民政部登記。在民政部2000年12月5日下發的《關于對部分團體免予社團登記有關問題的通知》中，明確“中國紅十字總會”屬于免予登記的社會團體，但是免登對象并沒有包含紅十字會分支機構。據王汝鵬介紹，目前中國共有“紅會”、“殘聯”、共青團、工會等21個免予登記的社會團體。

《紅十字會章程》第八條規定，地方各級紅十字會和全國性行業紅十字會是中國紅十字會的分會；上級紅十字會指導下級紅十字會的工作；下級紅十字會向上級紅十字會報告重要事項。就此可以得知，商紅會與紅總會的關系是：前者為后者的分會，后者為前者的業務指導單位。

同時，商紅會與紅總會也并非如王汝鵬所說，只是“財務上受總會監督”那么簡單，根據《中國紅十字會會費管理辦法》第十一條規定，省級紅十字會應將收繳會費的30%逐級繳納上一級紅十字會，70%留本級紅十字會。全國性行業建立的行業紅十字會，比照省級紅十字會的比例和做法，向總會繳納會費。

因此，會費是商紅會的一項主要收入來源，這也解釋了其在運作“博愛之星”項目中，要求參與的企業都建立企業紅十字會。商紅會按規定要向總會繳納會費，兩者不是單純的業務指導關系，同時存在著財務關系。王汝鵬確認，“商紅會需向紅總會交納30%的會費，但他們一直沒交。”

由于商紅會一直未獨立注冊，不具有獨立法人資格。因此，作為業務指導單位和總會的紅總會對其行為要承擔相應責任。商紅會未按規定進行登記、擅自開設用于募捐的賬戶(2006年之前)、未獲批準，即以“紅十字”名義開展募捐活動，這些行為皆有違規違法之嫌。有待紀檢監察部門介入調查。

有人指出，需要承擔連帶責任的，還有中商聯。該會成立于1994年，歸國資委管理，為商紅會的主管單位。在實際運作過程中，中國紅十字會等機構，其運作方式與行政機構幾乎無異。其工作人員,參照公務員待遇；其工作經費則來自財政撥款。官辦慈善模式下，資金運作極不透明。6月27日，國家審計署公告稱，“紅總會”本級及所屬單位預算執行中的問題金額219.71萬元；其他方面的問題金額420.33萬元。

但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對此的應對未免令人失望。在其最后的一次通報，即6月28日的小范圍媒體通氣會上，“紅總會”僅重申商紅會“不從事商業活動”，并向公安機關報案，以“追究不法分子的法律責任”，而回避了制度上的缺失和管理上的不善，以及其對商紅會的責任。

此外，郎咸平還問責紅十字會的房地產開發項目，無疑讓紅十字會再次“雪上加霜”。在政府無償劃撥土地建設老年公寓后，項目開發的紅基會只收取20%收益，但余下的80%卻不知去向。

圍繞商業系統紅十字會的諸多疑團尚未解開，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又因其“曜陽國際老年公寓”項目備受爭議，而紅十字會副會長郭長江正是該基金會的理事長。

資料顯示，“曜陽老年公寓”項目從2004年正式開始啟動，本意是“探索和創造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化養老新模式而實施的一個公益項目”。然而，作為一個公益項目，其設施的豪華程度和環境的幽雅程度遠非普通養老機構能比。因此，有輿論質疑，“紅基會”是在借公益事業之名搞房地產開發。

對此，“紅基會”事業發展中心常務副主任吳昂坪解釋，“曜陽老年公寓”的房子并無產權，只租不售。但有證據顯示，北京曜陽國際老年公寓的公寓和別墅卻在對外出售。目前，北京、揚州和浙江的曜陽老年公寓已建成。而按照“紅基會”的計劃，到2015年將在全國建成10所曜陽老年公寓。

郭長江曾在一次活動中表示，中國紅十字會和中國紅十字基金會一直在通過不斷完善的體系，提供公益項目合作平臺，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提供服務。但是否真的如此，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存疑。

為什么會如此？

“郭美美事件”梳理下來，郭長江似乎挺無辜，可能因與“郭美美”同姓就被人聯想猜疑，如果真的如此，郭長江真的可堪比21世紀的“竇娥”，但人們還是不禁要問：是不是郭長江如果不姓“郭”，紅十字會就無事了？

“郭美美事件”已經過去了幾個月，輿論普遍認為，“郭美美”僅僅是一個符號。在官辦慈善體制下，中國紅十字會系統內部規范不足、管理不善，在此事件中已充分暴露。誰來為郭美美“買單”？如何通過法律的手段重新定位紅十字會的性質？由網絡發端的這場公眾追問還在期待著答案。

也許因此，才有了文本開頭提到的中國紅十字會新任常務副會長趙白鴿的那番講話。

我們應該承認，趙白鴿副會長的講話是真誠、坦率的，她有勇氣承認：“一個都沒有被證實的網絡事件，卻可以用三天就把你打得稀里嘩啦的”。她足夠清醒：“我們必須讓社會了解紅十字會，提高抗擊風險能力，否則一個觀點掉下來，就把我們摧毀了，甚至撕碎了。”

“信任危機說明了一個道理，公眾的理解和信任是任何一個具有公益職能的機構賴以存在的基礎，紅十字會想要成功度過此次信任危機，必須通過各種方式和渠道加強與公眾的交流和溝通，讓公眾了解和理解紅十會的性質和工作，以服務公眾和社會的心態，小心謹慎地在各種職能中轉換角色。”趙白鴿認真總結道。

明白人趙白鴿的出現，或許就是“郭美美事件”之后的一個新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