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的再考察

李 蓉

對《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的再考察

李 蓉

1920年3月12日，四川省重慶成立了共產主義組織。它的出現，說明了五四運動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廣泛傳播，各種共產主義組織紛紛成立的一種發(fā)展趨勢，也說明了中國共產黨的產生是中國社會發(fā)展的歷史必然。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就在這樣的條件下召開，全國統一的共產黨組織也應運而生。

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再考察

現今學界關于中國早期共產主義組織的介紹中，鮮有提及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主要是它存在許多疑點使人困惑而不得其解。保存在共產國際中共代表團檔案中的《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以下簡稱《報告》)，是中國迄今所見到的唯一一份明確宣布自己為共產主義組織、而且成立時間最早的文件。深入探討和研究這份報告，對于全面反映共產主義運動在四川、重慶的歷史，全面地反映中國共產黨成立的歷史，是很有必要、很有意義的。

一、從《報告》的內容看，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應該是客觀存在的

(一)《報告》確實保存在共產國際代表團的檔案中

《報告》是在莫斯科保存下來的一份歷史檔案。這份檔案的存在是否可靠?報告的內容是否真實?回答應該是肯定的。沒有人懷疑共產國際檔案的真實性和權威性，而《報告》確實保存在共產國際檔案之中。問題在于: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成立于1928年中共六大以后，卻為何保存了1921年左右形成的《報告》呢?所以，它肯定不是代表團成立后在工作中直接形成的檔案，很有可能是其他有關部門提供或轉交的檔案。雖然現在還沒有具體史料說明這個提交或轉交的過程，但這個《報告》作為歷史文獻的真實性是毋庸置疑的。據學者研究，這份報告確實提交給了共產國際。依據是當年共產國際駐遠東處全權代表舒米亞茨基看到了這份報告，并稱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為“在重慶的共產黨”①《舒米亞茨基給張?zhí)椎男拧罚?921年。轉引自楊奎松:《關于重慶“共產黨”及其他》，《黨史研究資料》1992年第12期。舒米亞茨基時任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駐遠東全權代表。張?zhí)祝?916年進入天津北洋大學法政科讀書。1920年6月參加陳獨秀和維經斯基討論創(chuàng)建中國共產黨事宜。不久回到北京，和李大釗、羅章龍等一起建立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1921年春天，經過鮑立威和維經斯基介紹，張?zhí)讈淼蕉韲囊翣枎齑目耍瑓⒓觿偨⒌墓伯a國際遠東書記處工作，任共產國際東方局中國科書記。6月到達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三大。這封信的寫作時間應該是張?zhí)撞辉谝翣枎齑目似陂g寫的。。這說明，在共產國際代表看來，重慶共產主義組織是可以列入共產黨之列的。還有專家指出:“至少，在共產國際中共代表團的檔案里，‘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也是被當作原始文件對待的，它也并沒有被打入另冊，而是堂而皇之地與北京、廣州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放在一起。”①楊奎松:《關于重慶“共產黨”及其他》，《黨史研究資料》1992年第12期。

(二)《報告》明確宣布擁護馬克思主義

報告回顧和考察了四川共產主義組織的歷史，說明它和四川其他名目繁多的組織是有本質區(qū)別的，它最初是由一些擁護馬克思主義的教師建立、由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發(fā)展而來的。報告指出:“近些年來，四川出現了名目繁多的組織。其中大多數由政客所組成，他們企圖利用這些組織來實現資本家和軍閥的愿望。但是，重慶的共產主義組織情況卻不同，因為我們的組織是由一些擁護馬克思主義的教師所建立的。他們起初成立了一個研究會，在這里聚集了一些研究馬克思主義的大學生。我們小組的組員一直與其他地方的大學生通信，因而又影響了某些大學生，他們也請求加入我們的研究會。由于這種情況，再加上絲廠和毛加工作坊的罷工，使得一些工人加入了我們的隊伍，有必要把我們的研究會改組為更有權威的組織。于是，在一九二○年三月十二日，我們的組織在重慶正式成立了。”②《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9頁。從中可以看出，這個以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為基礎，由擁護馬克思主義的教師、研究馬克思主義的大學生，以及參加罷工的工人組成的組織，就是報告所稱的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也是共產國際代表所說的重慶的“共產黨”。

《報告》表示，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以共產主義為斗爭武器，認為“共產主義是現在和未來與邪惡進行斗爭的手段。我們的敵人已建立了民主政體。但我們應當用共產主義思想對抗民主制思想。我們知道，軍閥所宣布的民主制，盡管好象是真正的、合理的，但它畢竟是維護一些資本家的權利的原則和手段，有害于多數人民，有害于無產階級”。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將軍閥、資本家視為敵人，而將自己作為工人、農民的代表，并提出要建立一支紅軍隊伍，取代軍閥隊伍。“為了改善人民的處境，民主派祈求軍隊首腦解除士兵的兵役，而我們共產主義者不僅希望改善士兵的狀況，而且希望取消那些專門保護帝國主義者和資本家的現有軍隊，建立一支紅軍隊伍，以便取而代之。我們懂得，執(zhí)行這兩項計劃，并不是完全的共產主義，然而，這兩項計劃的實現，定會使我們擺脫糟糕透頂的民主制。”可見， 《報告》是將共產主義和民主主義完全對立起來的。在發(fā)展工業(yè)的問題上，“四川的民主派認為必須發(fā)展工業(yè)，而我們共產主義者也認為應當發(fā)展工業(yè)。可是，前后二者的主張完全不同。前者堅持認為，生產系統或工廠應當屬于一些帝國主義者和資本家，而后者堅決主張，工廠應當屬于工人和農民”。③《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28—29頁。

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不僅研究馬克思主義，而且還力圖將其運用于實際。《報告》指出:“在研究戰(zhàn)爭的性質時，將會有趣地看到，正如馬克思所說，戰(zhàn)爭是符合世界歷史趨勢的自然斗爭。我們研究馬克思的學說，因而懂得封建主義必然被共產主義所代替。如果說這是對的，那么，四川的戰(zhàn)爭就是由封建主義到資本主義這兩個時期的斗爭。”④《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27頁。雖然對于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發(fā)展階段和規(guī)律的認識在這里還顯得比較生硬，但力圖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說明和指導實際斗爭，也是顯而易見的。正如有的學者所指出:“事實上，在中國共產主義運動開始萌芽的早期，存在某種概念上的混亂也是不可避免的。”⑤楊奎松:《關于重慶“共產黨”及其他》，《黨史研究資料》1992年第12期。

(三)《報告》對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成立背景的介紹，也是比較真實的

《報告》指出:“四川省與中國其他先進省份相比，由于交通工具很差，共產主義尚很幼稚。可是由于共產主義運動的巨大影響，該省的共產主義情況也值得一談。”而“為了說明問題，首先必須談談四川的最近歷史，然后再談談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打算。” 《報告》指出:“近些年來，四川為戰(zhàn)爭所籠罩，從推翻滿清王朝起，戰(zhàn)爭一直連綿不斷。戰(zhàn)爭的破壞給全國帶來了無數災難和極端貧困，帶來了不幸和恐怖。”《報告》對四川重慶地方情況特別是四川軍閥割據的情況進行了分析。認為:“從滿清政府垮臺時起，四川一向同中國的中央政府鬧獨立。在這時期，各派軍隊的首領在四川各霸一方，不僅不受中央政府管轄，而且彼此之間也不能相互控制。”同時，描述了軍閥統治下人民群眾的苦難生活:“軍閥的統治之下，人民過著悲慘而艱難的生活。正象在地主統治下的歐洲附屬國一樣，在和平時期，四川的農民必須向其統治者交納重稅，而在戰(zhàn)爭時期，則被迫拿起武器去打仗。顯然，除大多數農民外，人民都生活在戰(zhàn)爭和政治的苦難中”。而“資本家們，由于商業(yè)、工業(yè)貿易陷于無政府狀態(tài)，只是勉勉強強地生存下來”。①《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27頁。應該說， 《報告》對軍閥統治下的資本家的分析比較客觀并給予了同情。

《報告》還具體地介紹了四川軍閥混戰(zhàn)的情況，并進一步揭露指出軍閥混戰(zhàn)產生的原因，主要是由強占地盤引起的。這些敘述和分析在今天看來可能比較粗淺，但多少反映了當時的一些實際情況。如《報告》中提到的熊克武和劉湘的兩個聲明，有可能就是指1921年1月8日劉湘和熊克武的代理人但懋辛聯名發(fā)表的四川自治的宣言，這個宣言聲稱:“在中華民國合法統一政府未成立前，川省完全自治。以省公(民)民意制定省自治根本法，行使一切職權。共謀政治革新，普及平民教育，力圖振興實業(yè)。”②周開慶編:《民國劉甫澄先生年譜》，臺灣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23—24頁。1月21日，劉湘和但懋辛又再次聯合通電，“決以川人自立自治”，其中也涉及到實業(yè)政策。

(四) 《報告》關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機構介紹和工作也是比較具體的

《報告》稱，重慶共產主義組織已經于1920年3月12日正式成立，并分為四部分:(1)書記處;(2)宣傳部;(3)財務部;(4)出版部。該組織包括“近四十個成員和六十多個候補成員”。加入該組織，要通過一定的條件和手續(xù)及程序:“凡是愿意同我們組織建立聯系并希望成為其成員者，至少須有我們組織的兩個成員介紹，并經過五、六個月的候補期。候補期滿，如果認為可以成為真正的共產黨人者，應經全體大會議決，發(fā)給黨證，只是在這時，他們才能成為組織的成員。”③《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30頁。

根據《報告》，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以重慶為總組織，此外還在川西、川西南、川東南、川北和川東建立了分部。因此，四川總共有五個組織，即成都、敘府、雅州、順慶、重慶等地各有一個組織。重慶是總的組織，是人們知道的“正式組織”;其他的則為分部。為什么選擇在重慶設立總組織?理由是“四川位于長江上游，重慶是西南的中心，正因為如此，我們的組織才設在重慶。我們的宣傳工作，由重慶往左可以擴大到云南，往右可以擴大到貴州。我們的組織還為東南三省運動的發(fā)展準備采取措施”④《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30頁。。組織者對重慶在西南地區(qū)戰(zhàn)略位置的判斷準確，對組織和宣傳工作也十分重視。

《報告》介紹了該組織從事工人運動等實際工作的情況。《報告》介紹了重慶、成都工廠及工人的狀況，指出:“我們的運動的方針是爭取他們。士兵現在有兩萬多，他們多數是由于失業(yè)和謀生才去當兵的。因此，我們的運動也應極力在他們之中產生影響。我們組織的成員通過同大學生和工人談話，以及向他們散發(fā)各種小冊子，經常秘密地傳播共產主義思想。不久以前，絲廠發(fā)生了罷工，隨后，毛加工作坊的老板們也不得不向他們作坊的工人提出的要求讓步。可以滿懷信心地說，重慶的共產主義組織對未來充滿著希望。”《報告》充分肯定工作上取得的成績，認為“所有這些組織，都在成功地進行著它們的工作”;并提出了下一步的工作計劃，即“明年我們打算在西藏建立一個組織，為此，我們有兩個同志正在學習藏文。因為英國的資本家注視著西藏，并向我國投資，四川的同志知道，這對我國西部是危險的，因此在制定防止令人痛恨的外國資本主義侵入的計劃”。當時就重視西藏，并站在全國的角度來考慮中國西部問題，確實是很有戰(zhàn)略眼光的。《報告》在談到該組織的工作特別是出版工作時說:已經用3600元在上海購買了印刷機和鉛字，“打算年底運到重慶”，“明年一月將創(chuàng)辦自己的印刷所”。①《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30—31頁。

(五) 《報告》對俄國革命經驗的向往和學習的態(tài)度是十分真誠的

《報告》強調:“我們的組織肩負著如此重大的責任，因此其成員不能不力圖把它建成為先進的組織。”這說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不僅已經有了明確的責任感，而且還提出了先進性的要求。正是為了更好地擔當起重大的責任，為了建成先進的組織，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表現出學習俄國革命經驗的強烈愿望。《報告》說:“我們四個人是四川選出的，肩負的委托如下:1．聯合各省的一切共產主義組織，以取得他們的幫助;2．到俄國去，研究俄國共產黨人建設他們社會的方法，獲取中國沒有的珍貴書籍，因為我們非常需要從俄國共產黨人所著述的書籍中或者從同俄國富有學識的同志的談話中，全面了解共產主義。盡管從四川到俄國，行程很長，令人疲憊不堪，但是，畢竟是值得冒險的，因為在同俄國同志接觸中，我們可以了解到許多東西，并能著手執(zhí)行我們的任務。將來我們回到四川，把在俄國獲得的知識運用于我們的組織時，我們的組織就會變得好得多，毫無疑問，工作定會獲得成功。”“希望你們對這個地方的工作提出意見”。②《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31—32頁。從中可見，《報告》者對四川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未來充滿了信心;對共產國際和俄國也十分向往、信賴，寄予了厚望。為了理想的實現，報告者迫切希望聯系各省的共產主義組織，特別是渴望到俄國學習，即使長途跋涉，疲憊不堪，甚至冒著危險也在所不辭。

二、《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提出的問題

《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字數不多，僅3027個字，但內容豐富，包括了七個部分，即:(1)四川的最近歷史;(2)我們組織的任務;(3)我們組織的歷史;(4)我們組織的機構;(5)成員人數;(6)運動;(7)我們組織的發(fā)展。《報告》說明了一些問題，但也留下了許多懸念，如《報告》是誰寫的，在哪里寫的，何時寫的，寫給誰的?

關于這份報告的來歷，有同志作過介紹:1958年，中央檔案館的同志從蘇共中央移交來的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的外文檔案第9卷中發(fā)現有三份關于中共一大的俄文文件，即《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 《中國共產黨第一個決議》《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與這三個文件放在一起的，還有三個地方組織的報告，即《北京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 《廣州共產黨的報告》和《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同年，有關同志把上述三份文件譯成中文，分別送給一些負責同志參閱。1961年又把三份地方組織報告譯成中文。經考證，前兩個報告，是一大的地方黨組織的報告;后一報告有待進一步考證。③李玲:《關于〈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檔案資料〉的編譯情況》，《中央檔案館叢刊》1987年4期。因為四川沒有代表出席黨的一大，所以那份報告“就懸置著”④楊世元:《試析〈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四川黨史》1996年第2期。。1981年上半年，人民出版社將這份報告譯稿寄送四川黨史工作部門和四川五四運動的經歷者、大革命時期的老黨員張秀熟，囑咐鑒定。當時，均未提出肯定的鑒定意見。①何盛明:《關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的探索意見》的編者按，《四川黨史資料》1983年第9期。但四川黨史界卻對《報告》進行了探討，提出了不少有價值的意見和判斷②參見何盛明:《關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的探索意見》， 《四川黨史資料》1983年第9期;楊世元:《試析〈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四川黨史》1996年第2、3期;楊世元:《關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再探索》，《四川黨史》1998年第4期。。但還有一些問題并不明確，還需要進一步探討。

(一)誰是《報告》的寫作者?

《報告》沒有署名，卻在報告中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即作者的身份是四川選出的“四個人”。據四川黨史工作者考證，極有可能是于1920年下半年或1921年春經重慶離四川去上海后又到俄國的廖劃平、秦慧僧、杜小馬、徐敦讓4人。據查，1921年4月重慶出版的《人聲》③1922年2月，王右木也創(chuàng)辦《人聲》雜志。地點則在成都。兩份刊物各自獨立。雜志第2期上，發(fā)表了當時是上海外國語學社學員的廖劃平1921年3月9日離滬赴俄國當天給重慶陳小我④關于重慶陳小我的資料，有的介紹他又名陳慕勤，是重慶“適社”主持人。據《陳慕勤烈士傳略》記載，他在五四運動后在重慶和廖劃平等“常在一起研究蘇聯的情況……決定赴俄親自考察”。他介紹過多名有志青年赴蘇，后拋棄無政府主義成為中共黨員。參見楊世元:《試析〈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四川黨史》1996年第2期、第3期。等的信，提到: “四川共來十七，同秦慧僧一路過俄的，只杜小馬、徐敦讓同我三人，其余的因為錢沒兌來，或是錢不夠，所以一時不能動身，只好在上海學習俄語和世界語。”⑤廖劃平:《俄游通信》，轉引自王迪先:《關于上海外國語學社和赴俄學習的幾個問題》，《黨史研究資料》1985年第1期。信中所說的四人，正好和《報告》所說的“四川四個人”相吻合。而且，他們四人確實到了俄國。

廖劃平在信中所提到的在上海學習俄語和世界語的地方，實際上就是楊明齋任校長的上海外國語學社。有資料說這是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創(chuàng)辦的第一所培養(yǎng)干部的學校，也是共產國際在中國開展革命活動的一個重要陣地，還是能給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和共產國際活動起到一種掩護作用的機構。更有研究者提出這是共產國際東亞書記處為培養(yǎng)留蘇預備人員而設的⑥李丹陽、劉建一:《上海俄文生活報與布爾什維克早期在華活動》，《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2期。。

外國語學社所在的霞飛路新漁陽里6號是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的重要活動場所，同時也是上海社會主義青年團的機關所在地。外國語學社在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直接領導下開展活動，目的是給各地來滬青年有一個較安定的學習環(huán)境，學習革命理論知識和外語 (主要是俄語)，直接在黨和團組織領導下進行具體的革命實踐，然后挑選其中的優(yōu)秀分子到十月革命的發(fā)生地俄國去，進一步系統學習馬克思主義學說，為中國的革命輸送干部。

外國語學社平時學生人數一般保持二三十人，最多時達五六十人。廖劃平在信中所提到楊明齋教授，與共產國際代表維經斯基夫人庫茲涅佐娃以及王元齡女士擔任俄語班教員，從日本回國、參與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活動、以后出席中共一大并當選中央局成員的李達教授日文，同樣參與發(fā)起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活動、也同樣出席中共一大的李漢俊，則教授法文，英文由袁振英執(zhí)教，他也是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的重要人物。

廖劃平信中提及的教授世界語的俄國新聞記者教授，經有關學者查閱工部局《警務日報》和《民心日報》，可以確定就是當時在上海相當有名的俄國世界語學者斯托帕尼。斯托帕尼除了熱衷于推動和傳播世界語外，還經常向學生宣傳共產主義理論。他本身也信仰共產主義。他還經常向學生介紹蘇維埃俄國人民的革命、生產、生活等各方面情況，激發(fā)起不少青年人對俄國十月革命的向往。這在當時中俄交通困難，消息閉塞的狀態(tài)下，起了新聞媒介作用。據廖劃平信中所述，斯托帕尼熱情邀請學生們到俄國實地考察，并愿意提供幫助。他說:“俄政府是很歡迎學生，所防的是中國政府的偵探。”①廖劃平:《俄游通信》，轉引自王迪先:《關于上海外國語學社和赴俄學習的幾個問題》，《黨史研究資料》1985年第1期。廖劃平到俄國也是由他推薦的。

廖劃平何時到上海、由何人介紹入外國語學社學習的?有一說大約是1921年2月②楊世元:《試析〈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四川黨史》1996年第2期。。有一說是五四運動后，廖劃平想到蘇俄去了解十月革命后的實際情況，1920年下半年由內江去重慶，經重慶的陶必觀介紹，隨秦慧僧等17人赴上海，同時通過陶必觀的關系入上海團組織主辦的外國語學校，學習俄文③何盛明:《關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的探索意見》，《四川黨史資料》1983年第9期。。但是按廖劃平《俄游通信》的說明，他是在1920年3月9日前10多天也就是2月下旬到達上海的。

關于廖劃平赴俄時間，有學者認為是1921年3月同劉少奇、任弼時、彭述之、羅覺、卜士奇、袁達時、抱撲等8人作為第一批留蘇學生，5月抵莫斯科，進入東方大學學習④何盛明: 《關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的探索意見》，《四川黨史研究資料》1983年第9期。。但更有資料證明:劉少奇、任弼時等赴俄的時間是5月中旬⑤據《任弼時年譜》記載，任弼時和劉少奇等人是前往莫斯科學習的時間是1921年5月中旬，抵達莫斯科的時間是同年7月9日。。而廖劃平赴俄是3月上旬，有書信為證。其間相差了兩個多月。

廖劃平在上海外國語學社學習期間，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以后經斯托帕尼介紹到蘇俄學習。廖劃平在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后回國，在四川各地開展革命活動，并于1924年1月同吳玉章、楊闇公一道，創(chuàng)建了中國青年共產黨;不久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更為重要的是，據說他到莫斯科后聲稱:曾于1920年3月建立了“四川共產主義組織”⑥參見李丹陽、劉建一:《上海俄文生活報與布爾什維克早期在華活動》，《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2期。。可見，廖劃平寫作報告的可能性很大。

1920年至1921年間由四川去蘇俄的還有王維舟。但據考證，他1920年從四川去上海，加入了朝鮮共產主義小組，并于1921年冬被介紹到蘇俄學習，1922年回國。王維舟出國前主要在川東的達縣、萬縣地區(qū)活動，而且是在舊軍隊中任職，均未在重慶、成都、南充等地活動。所以他提供《報告》的可能性不大。另外，原籍四川的姚作賓也同共產國際建立過聯系。姚作賓當時擔任全國學聯負責人，還是大同黨的領導人之一。這個黨是由早年參加同盟會、中華革命黨的黃介民，將1915年和陳其尤等人組織的新亞同盟黨改名而來。1920年4月11日，姚作賓曾與在上海外國語學社擔任世界語教學、有著共產國際背景的斯托帕尼、陸世楷、波塔波夫等人一起參加過會議⑦上海《新聞報》1920年5月5日，轉引自李丹陽、劉建一:《上海俄文生活報與布爾什維克早期在華活動》，《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2期，第32頁。。波塔波夫也參加了大同黨⑧李玉貞:《孫中山與共產國際》，第57頁。轉引自李丹陽、劉建一:《上海俄文生活報與布爾什維克早期在華活動》，《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2期。。姚作賓曾于1921年到莫斯科出席共產國際三大。共產國際全權代表維廉斯基·西比里亞科夫于1920年7月左右到過中國，回國后曾寫有《中國共產黨成立前夜》，發(fā)表在共產國際刊物《共產國際》德文版和俄文版上。其中提到在上海有一個紀律嚴格的學生組織，姚作賓是執(zhí)行部的成員。⑨楊世元:《試析〈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四川黨史》1996年第3期。

可見，大同黨同共產國際有過合作。所以有學者認為，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可能是支那共產黨或由大同黨衍變而成的東方共產黨的四川分部⑩。姚作賓作為全國學聯負責人，同各地包括四川重慶學聯都有聯系，他是有可能提供《報告》的;但他的活動范圍遠遠超過四川重慶，所以不可能只報告四川省重慶的情況。吳玉章在組織領導留法勤工儉學的同時，鼓勵青年去俄國考察。據他回憶，當時和他商量過

⑩李丹陽、劉建一:《上海俄文生活報與布爾什維克早期在華活動》，《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2期。要去蘇俄的人，就有姚作賓、廖劃平①楊世元:《試析〈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四川黨史》1996年第2期。。綜上所述，可以初步確定，廖劃平等應該是《報告》的作者。

(二)《報告》在哪里寫的?

《報告》沒有說明寫作地點，報告內容中也沒有更多的線索。有學者認為，《報告》是在俄國寫的。因為《報告》寫道:“從四川到俄國，行程很長，令人疲憊不堪，但是，畢竟是值得冒險的”。這里關于“行程很長，令人疲憊不堪”的感受，很容易讓人感到作者已經到了俄國。據廖劃平1921年3月19日在哈爾濱所寫的信來看，他3月9日晚乘船離開上海，途中因風浪很大，同行人無不嘔吐。12日晚抵大連。13日晚乘火車赴長春，14日下午抵長春，當晚11時赴哈爾濱，15日上午到哈爾濱住悅來客棧。②參見廖劃平:《俄游通信》，轉引自王迪先:《關于上海外國語學社和赴俄學習的幾個問題》，《黨史研究資料》1985年第1期。而同年5月下旬出發(fā)的劉少奇、任弼時一行，是從上海經日本長崎、蘇俄海參崴、伯力、海蘭泡、赤塔、伊爾庫茨克，然后再到莫斯科。他們在海參崴與共產國際遠東局聯絡人員接頭后，乘火車進入海參崴至伯力的赤白交界區(qū)，其中還通過了日本占領軍的封鎖線。③《任弼時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21頁。所以，廖劃平赴俄與劉少奇等不是一批。因路途遙遠和當年的條件有限，一路勞頓是免不了的。據《報告》所說: “將來我們回到四川，把在俄國獲得的知識運用于我們的組織時，我們的組織就會變得好得多”。這可以說明寫作者肯定已經不在四川;但同時又說:“到俄國去，研究俄國共產黨人建設他們社會的方法，獲取中國沒有的珍貴書籍”。從其語氣看，又似乎還沒有到俄國。這個地點會是在哪里呢?

當時蘇俄曾為對付日本帝國主義武裝干涉蘇俄革命而成立了遠東共和國，作為“緩沖國”、中立區(qū)。伊爾庫茨克是遠東共和國的主要城市之一，西伯利亞大鐵路從這里經過，共產國際遠東記處于1921年1月在這里籌建 (3月份成立)。還在籌建過程中，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就開始聯絡一些東方革命力量和政黨。尼基簡科擔任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書記，舒米亞茨基任共產國際派駐遠東書記處的全權代表。舒米亞茨基1921年2月26日的信中就談到了所開展的工作④《舒米亞茨基致科別茨基的信 (1921年2月26日)》，《百年潮》2001年第12期。。從廖劃平赴俄國的路線看，《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很有可能就是在伊爾庫茨克寫成或提交到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的。所以，舒米亞茨基才會看到報告并在給張?zhí)椎男胖刑岬竭@個“重慶的共產黨”。

(三)《報告》寫于何時?

《報告》沒有注明寫作時間，所以給人們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間。《報告》涉及到時間的有三處，一處是重慶共產主義組織成立于1920年3月12日;一處是在上海購買的印刷機和鉛字，“打算年底運到重慶”;還有一條信息是“明年1月將創(chuàng)辦自己的印刷所”。有學者認為，此報告是1921初提交給共產國際的⑤《秀柏蒼松——俞秀松研究文集》，中共黨史出版社，2010年，第279頁。。張?zhí)子?921年春到伊爾庫茨克，擔任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中國科主任。同年六七月間在莫斯科出席共產國際三大，8月即回國工作。舒米亞茨基對張?zhí)渍劦健爸貞c的共產黨”的信件，是寫于1921年。劉湘等人也是1921年1月發(fā)表的宣言。所以說報告寫于1921年的可能性最大。有學者提出，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不可能成立于1920年，而有可能是1921年⑥楊世元:《關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再探索》，《四川黨史》1998年第4期。。報告當然也是在組織成立后才寫成的。

(四)《報告》是報送給誰的?

《報告》沒有說明寫給誰，但撰寫者的目標是明確的，《報告》說:“希望你們對這個地方的工作提出意見。”“你們”是誰呢?當時能夠被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信任，并且能夠提出意見的，當然是共產國際這樣的組織。 《報告》的送達者，應該是和重慶共產主義組織有著同樣性質的， “肩負著”同樣“重大的責任”，也在“力圖把它建成為先進的組織”的人們。還有學者提出:“中國各種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小組織都極力與俄共和共產國際建立聯系，尋求支持，而其他一切沒有得到共產國際正式支持的共產主義小組織，最終都未能生存下來，可知中共的產生固然不需要俄國人來‘移植’，但若無俄共和共產國際在旁援手，要想順利發(fā)展，也絕非易事。”①楊奎松:《中共與莫斯科的關系 (1920—1960)》，(臺北)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97年，序言。如果進一步推測，《報告》很可能是寫給1921年1月成立，分管中國、日本、朝鮮等國聯系的、設在伊爾庫茨克的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的。1921年5月吳廷康即維經斯基在上海成立共產國際東亞書記處時，廖劃平等可能已經離開中國。所以，在旅俄途中寫成《報告》并送交設在伊爾庫茨克的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是既有可能，也有條件的。舒米亞茨基在1921年看到了報告，也是一個有力的證據。

(五)《報告》的名稱和目的

報告的全名是《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很容易理解為四川省屬的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但《報告》內容卻并非如此。這個組織是四川全省性的，但以重慶為中心、為總的組織、為總部、為“正式組織”，同時分別在川西、川西南、川東南、川北和川東建立了分部。因此，四川的成都、敘府、雅州、順慶、重慶等地各有一個組織，但總部在重慶。所以，這個名稱既包含了四川全省的情況，又突出了重慶的地位，還是比較全面準確的。

《報告》的目的，主要是“聯絡勞農政府而為本黨國際上之助力”。這里所說的“本黨”是何黨?還需要進一步考察。但應該就是指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

(六) 《報告》是否是無政府主義組織的報告

僅從報告內容看，它和要在中國建立無政府社會的無政府主義的主張，實在是風馬牛不相及。有人說廖劃平是由重慶適社派出的，而適社是個無政府主義組織。還有廖劃平在1921年3月9日信中對陳獨秀、布爾什維克主義表現出不恭，說什么:“現刻廣州那面，布爾塞維克的人，如陳獨秀們在廣州很活動，他時常在報上狂吠，說是‘主張安那其的人早生于幾百年’你們看他混帳不混帳”②轉引自何盛明:《關于〈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的探索意見》，《四川黨史資料》1983年第9期。。罵過陳獨秀的廖劃平是否與馬克思主義誓不兩立呢?其實未必。主要是當時中國傳播的共產主義思想包括不少流派，并不是純而又純。即使廖劃平當時信奉無政府主義，批評布爾什維克主義，也不足為怪。當年參加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創(chuàng)建活動的俞秀松、袁振英等人，都和無政府主義有過較多接觸，經歷了一個復雜的、多種思想觀點交織、碰撞的思想歷程。所以，不能僅僅強調無政府主義和共產主義根本對立的一面，而否定其有過合作的一面;不能簡單斷言廖劃平是無政府主義者，并將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排除在中國早期共產主義組織之外。堅持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就應盡可能客觀、準確地進行認真深入研究，而不輕易否認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存在，輕視其《報告》的價值。

三、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和中國共產黨的成立

(一)四川省重慶當時是否會有成立共產主義組織的可能

按通常的說法，李大釗于1920年3月在北京大學發(fā)起組織馬克思學說研究會;1920年5月，陳獨秀等人在上海組織馬克思主義研究會，在上海建立中國共產黨上海發(fā)起組，至1921年7月召開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而在四川省重慶，卻在1920年3月就成立了共產主義組織，這不僅在時間上和上海、北京大體相當，甚至還要早一些，這有可能嗎?產生這樣的疑慮是很正常的。

地處于中國西南地區(qū)的四川省、重慶，在1920年3月是否會有成立共產主義組織的可能?從當時馬克思主義的傳播程度看，從當時四川工人階級的產生并日益成為強大的政治力量來看，可以說已經具有相當的條件。

五四運動前，新文化運動在四川已有相當的影響。設在成都市中心勸業(yè)場內的華陽書報流通處，從外省引進了大量鼓吹資產階級革命、介紹西方文明的書籍報告。1917年1月，陳獨秀主辦的《新青年》便通過流通處在成都出現。①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著:《中國共產黨四川黨史》第1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21—22頁。四川的新文化運動還出現了吳虞這樣著名的反孔斗士及李劼人等接受民主科學思想的知識分子。1919年4月23日至27日，四川的《國民公報》連續(xù)轉載北京《晨報副刊》發(fā)表的介紹馬克思生平和事跡的《近代社會主義鼻祖馬克思之奮斗生涯》。五四運動以后，馬克思主義的宣傳在四川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在成都發(fā)行量大、影響面寬的《國民公報》，于1919年5月13日至16日連續(xù)轉載《布爾什維克主義之解釋》。1918年6月發(fā)起創(chuàng)建少年中國學會、時任籌備處主任的王光祈是四川人。少年中國學會成都分會的會刊《星期日》周報，也宣傳十月革命和社會主義。

借助五四愛國運動的強勁東風，新文化運動之風也乘勢吹入重慶，科學與民主的思想迅速在重慶傳播。宣傳科學與民主的書刊通過各種途徑涌入，使青年知識分子不斷受到新思想的影響和洗禮。各種小團體相繼在重慶出現。宣傳新思想、新文化的刊物雨后春筍般迅速出現。其中影響較大的有:1919年12月創(chuàng)辦的川東學生聯合會機關刊物《川東學生周刊》 (后更名為《川東學生聯合會周刊》)，以“主張公理，排斥強權，改良社會”為宗旨，文章形式活潑，觀點鋒芒犀利，有鮮明的反帝反封建性質，深受青年學生歡迎;1921年2月由少年中國學會會員陳愚生等創(chuàng)辦的《新蜀報》，以“輸入新文化，交流新思想”為宗旨，評論時局、抨擊時弊，揭露“社會黑幕”。還有1921年上半年由重慶聯中學生團體益社創(chuàng)辦的《渝江評論》，以“切實的批評，作沉痛的呼喚，以求群眾的覺醒和社會的改造”為己任，檄文不窮，思想激進，為一般青年學生所推崇。正如1920年1月7日吳玉章在四川留法預備學校演說時所指出的:“俄國革命進步最快，是因為俄國有新黨主政。俄國黨人無不曾歷法國，吾人欲察其發(fā)動之源，亦不可不一往考查。諸君遇著這舉世混濁之時，新潮洶涌之會，不可不勇往直前，造最新的時勢。”②楊世元: 《試析〈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四川黨史》1996年第2期。

總之，五四運動后，廣大青年學生爭相購閱和研討新文化書刊，吸收新思想、新觀點，開拓了視野、增長了知識、啟迪了思想，為他們尋求認識和改造社會的思想武器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而在新文化運動的推動下，馬克思主義在四川在重慶也得到更多的傳播，這就為共產主義組織的產生提供了思想條件。

(二)四川何時有共產主義組織和中國共產黨黨員?

據1921年1月21日共產國際駐遠東書記處全權代表舒米亞茨基的信，在上海的革命局“目前領導著中國六個省的中國共產主義組織和規(guī)模相當的五個中國青年團組織”③〔俄〕К．В．石克強整理，李玉貞譯:《俄羅斯新發(fā)現的有關中建黨的文件》，《百年潮》2001年第12期。。可惜他沒有列出六個省的省名。而據張?zhí)子?921年春向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所作的報告:“中國最初的共產主義支部，是于1920年5月在上海和北京組織起來的。”“截止于1921年5月1日，中國共產黨已經有了七個省級黨組織 (均有選設的委員會)，即:上海、廣州、天津、武漢和香港等。”④《共產國際、聯共 (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2卷，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96—97頁。這和1月份相比，在數字上增加了一個省。

1921年6月10日，張?zhí)捉o共產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的書面報告中，進一步具體而明確地列出了七個省級黨組織即北京、天津、漢口、上海、廣東、香港、南京，并對這七個省級黨組織作了較詳細的說明⑤《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553—554頁。。到1921年7月召開中共一大時，有上海、武漢、長沙、濟南、北京、廣州以及旅日共七個地區(qū) (也可以說是代表了六個省加一個地區(qū))的代表參加了大會。但和張?zhí)姿谐龅钠邆€省有所區(qū)別，特別是天津、香港、南京沒有派代表出席中共一大。顯而易見，有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的地區(qū)，并不僅限于派代表出席中共一大的七個地區(qū)，至少還應有天津、香港和南京。

中共一大代表陳潭秋在1936年寫的《中共第一次大會回憶》一文提到:“在第一次大會前除掉在日本法國的留學生僑民的共產主義小組外，只有在上海、廣東、長沙、武漢和濟南有共產主義小組，在南京、成都和杭州只有個別的共產主義者。那時共產黨員一共不過幾十人。”①《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114—115頁。南京、成都和杭州，這些都是沒有代表參加中共一大的地區(qū)，為何在陳潭秋腦海里留下印象呢?成都的這“個別的共產主義者”是誰?陳潭秋沒有說，迄今為止的中共四川、重慶黨史也沒有提及。這使人聯想到中共一大代表的全國50多名黨員，因為沒有黨員名單，所以無法判斷其中是否有四川重慶地區(qū)的黨員。其他沒有參加中共一大的地區(qū)是否也有這種情況，也無從知曉。

1922年7月召開中共二大前，中共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書記陳獨秀在給共產國際的報告中明確指出:全國黨員共195名，其中有四川3人②《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第47頁。。瞿秋白于1929年12月至1930年6月所寫的《中國共產黨歷史概論》中，也采取了同樣的說法③《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檔案資料》(修訂版)，第87頁。。可是，迄今為止反映四川、重慶黨史的著作中，尚未見到1922年7月已有3名中共黨員的記載④參見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著:《中國共產黨四川黨史》第1卷;中共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著:《中國共產黨重慶歷史》第1卷 (征求意見稿)。。

目前所列的出席中共二大的12名代表名單中，還有一位姓名不詳。有學者通過對四川傳播共產主義先驅王右木的研究，提出他可能是出席中共二大代表。王右木受五四運動和《新青年》等報刊的影響，對馬克思主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20年夏，他前往上海會見了陳獨秀等人，并受陳委托于1920年年底在四川成都創(chuàng)辦馬克思主義讀書會，開始馬克思主義的宣傳。他不僅訂購了《新青年》《覺悟》《東方雜志》等進步刊物，還手抄、油印了《共產黨宣言》供大家學習。⑤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著: 《中國共產黨四川黨史》第1卷，第34—37頁。中共二大召開期間，王右木確實在上海⑥李黎明、馮鐵金:《王右木是出席中共二大的代表》，成都黨史網2010年1月12日，http://www．cdds．chengdu．gov．cn。。但他在稍晚寫給共青團中央的報告中卻表示:他抱著很大希望到上海，卻沒有得到期望中的指導，只給了一些青年團的材料⑦《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 (1922—1925)》，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1987年編印，第3頁。。報告沒有提及參加中共二大。那么，會不會有什么特殊原因使他有意回避呢?而王右木于1924年在從廣州回四川的途中神秘失蹤，沒有留下更多的資料，也留下了懸案。可以肯定的是，中共二大即1922年6月前，四川已經有了中國共產黨黨員，否則陳獨秀不會向共產國際報告具體人數。

而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也應該是存在過。由于條件的限制、消息的閉塞，中國共產黨已經正式成立后，時任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校長的吳玉章和楊闇公等人還在籌建中國青年共產黨。1924年1月12日，中國青年共產黨宣告成立。直到1925年2月，吳玉章到北京會見趙世炎，才知道中國共產黨已成立，于是堅決解散中國青年共產黨，加入中國共產黨。⑧《吳玉章回憶錄》，中國青年出版社，1978年，第245頁。

四川共產主義組織的演變，反映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困難和艱辛，但也映射出它的強大生命力和巨大影響。歷史記載并不完整，經常呈現出一種不完整的狀態(tài);歷史也遠不是從有記載的歷史開始的，更不是有記載的歷史可以完全涵蓋的。

四、結 論

各地共產主義組織和中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立的關系，有的關系直接、有的關系間接，有的關系緊密、有的不緊密。通過對《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的再考察，我們可以從一個側面看到，中國共產黨的建立，遠比我們以往了解的黨的成立過程更為復雜。

對于1920年3月12日四川省重慶是否成立了共產主義組織，筆者的觀點是肯定的。它的出現，反映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廣泛傳播和巨大影響，說明了中國共產黨的產生是在中國各種共產主義組織紛紛成立的基礎上產生的，說明中國革命、中國共產黨選擇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必然。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召開，中國共產黨的全國統一的組織也應運而生。早期的共產主義組織，有的成為了中共前身的共產主義組織之一，成為中共建黨源流的一部分;有的則是其成員加入中共，書寫了中共地方黨歷史;有些則在中共成立與壯大以后，曇花一現地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①宋一欣:《孕產期:中共建黨前史——俞秀松功莫大焉》，價值中國網2010年5月28日，http://www．chinavalue．net。雖然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沒有進入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的系列，但它“確是一個崇尚共產主義的小團體”②楊奎松:《有關中國早期共產主義組織的一些情況》，《黨史研究資料》1990年第3期。，將其列入中國早期共產主義組織系列，是名正言順的，否則不能全面、完整地反映那個時代、那段歷史。完全否認這個組織的存在，或者簡單地將其歸入無政府主義組織，恐不適當。

《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為什么沒有像北京共產主義組織和廣州共產黨的報告那樣，向黨的代表大會提供呢?或許是有著多種原因:一是沒有能夠與中國共產黨上海發(fā)起組及時取得直接聯系;二是《報告》送達后，聯系人因為各種原因，和組織失掉了聯系;三是被認為是無政府主義組織，沒有得到承認。總之，情況復雜，前兩種可能性更大。正如共產國際全權代表舒米亞茨基1921年7月20日在通報共產國際三大和中國代表團情況時所指出:“出席大會的代表并非總能反映組織的現狀”，“代表的產生常常是偶然的”。這是由于一些國家的反動勢力肆虐，“聯絡也因之不暢而造成的”。③〔俄〕К．В．石克強整理，李玉貞譯:《俄羅斯新發(fā)現的有關中建黨的文件》，《百年潮》2001年第12期。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如曇花一現，沒有留下更多的記載，也留下了很大的研究空間，還有許多“細節(jié)不詳”。難怪有學者稱這份報告為“四川地方黨史中的一個斯芬克司之謎，一道歌德巴赫猜想題”④楊世元:《試析〈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報告〉》，《四川黨史》1996年第2期。。但我們相信，隨著有關檔案資料的發(fā)掘和公布，完全揭開“四川省重慶共產主義組織”的真相并非不可能。我們要繼續(xù)努力收集和挖掘相關資料，特別是俄羅斯方面的史料;同時解放思想，深化研究。只有這樣，才會盡可能地還原歷史，反映歷史的本來面目。

(本文作者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副主任、研究員 北京 100080)

(責任編輯 王愛云)

A Re-investigation of“Report of the Communist Organization in Chongqing”Sichuan Province

Li Rong

The Communist organization was set up in Chongqing of Sichuan Province on March 12，1920．Its appearance marked the extensive spread of Marxism in the wake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in 1919 and the trend of the founding of various Communist organizations one after another．It also pointed to the fact that the founding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CPC)is a historical inevitability．The First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PC was held against this background and a unified Communist organization throughout China came into being．

D20;D231

A

1003－3815(2011)－01－003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