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全柱
(浙江師范大學兒童文化研究院,浙江金華321004)
2010年度中國兒童社會學研究述評
胡全柱
(浙江師范大學兒童文化研究院,浙江金華321004)
2010年度中國兒童社會學研究集中表現為三個主題:兒童生存與發展狀況研究、未成年人保護研究和青少年犯罪問題研究。與2007年、2008年以及2009年兒童社會學研究的主題相比,本年度的研究主題具有一定的繼承性和拓展性。
本年度有關兒童生存與發展狀況研究圍繞留守兒童、流動兒童以及孤殘兒童展開。
(一)留守兒童
留守兒童是我國城市化進程中出現的一個特殊群體。本年度學者們對留守兒童的研究主要關注了留守兒童的養育模式、社會支持網、犯罪、監護、心理以及價值觀等問題。
姜又春以湖南潭村為調查點,探討了該社區在打工經濟背景下留守兒童的養育模式。該研究發現,由于撫育留守兒童功能的需要,潭村的家庭結構由以核心家庭為主轉變為以主干式家庭、擴大式或者聯合式家庭為主。隨著家庭結構的轉變,家庭關系也發生了深刻的變遷,表現在婆媳關系趨向陌生或融洽,妯娌關系變得淡漠或利益化,家庭的“撫育性社會化”功能弱化導致了親密關系日益疏遠。在此背景下,潭村為解決留守兒童的養育問題,逐漸形成了五種養育模式,即祖父母養育模式、單親養育模式、外祖父母養育模式、叔伯養育模式以及母系親屬養育模式(姜又春《打工經濟背景下農村家庭關系的變遷與留守兒童養育模式研究——以湖南潭村為例》,載《西北人口》,2010年第3期)。
養育模式可被視為社會支持的一種形式。張克云與葉敬忠在《留守兒童社會支持網絡的特征分析——基于四川省青神縣一個村莊的觀察》(載《中國青年研究》,2010年第2期)一文中通過對四川省某村莊的研究,分析了留守兒童社會支持網的特征。指出,留守兒童的父母、監護人、親屬、朋友和鄰居構成了留守兒童的社會支持網絡,網絡所提供的社會支持是留守兒童滿足日常生活需要的重要途徑,也是留守兒童生存環境的主要表現。父母外出打工使留守兒童的社會空間發生變動,留守兒童的社會支持既反映了一般的農村兒童社會支持的特征,在某些方面也反映出父母外出所帶來的影響,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留守兒童社會支持網的成員主要是家庭成員、親屬和朋友。在親屬中,最主要的是祖輩,其次是父系一方的女性親戚。親屬支持的來源與監護人的社會關系有很強的關聯性。二是留守兒童社會支持網異質性較低,其異質性程度受到監護人社會關系的顯著影響。三是外出父母在留守兒童社會支持中的重要性顯著降低,父母主要提供經濟支持,但情感支持不足,一些留守兒童尋求朋友支持和“母親替代”角色以滿足情感需求。作者進一步指出政府要制定強化留守兒童社會支持的制度和機制,包括建立支持留守兒童的監護人和外出家長的制度保障機制,建立農村家庭的咨詢機構,以及通過政策宣傳和引導,在農村地區提倡和諧家庭、和諧鄰居關系的社會風尚。
在《農村留守兒童犯罪的實證研究——以湖南省H鄉為個案》(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1期)的研究中,胡濱發現農村留守兒童犯罪具有群體性、侵財性等特點,罪犯呈現低年齡和低文化特征。其中,財產型犯罪居多,且暴力化傾向明顯;同時,性犯罪呈增多趨勢。導致農村留守兒童犯罪的原因有家庭教育缺失、監護人重“養”而不重“教”、不良的社交途徑等。作者指出預防留守兒童犯罪的對策包括加快戶籍制度改革,逐步消除城鄉差距,積極發揮學校功能,以及基層司法機關要擔負起預防留守兒童犯罪的重任等。
正如胡濱的研究所指出的那樣,留守兒童的犯罪與其是否受到有效的監護有關。針對這一問題,董士曇和李梅的研究進一步闡明了兩者的關系。他們研究發現,在山東農村,留守兒童約占全部兒童的三分之一,其不良行為率、犯罪率大大高于非留守兒童。留守兒童的犯罪率高達12.54%,比非留守兒童高出近11個百分點。其主要原因在于法定監護人嚴重缺位,委托監護不力,其他監護尚未充分開展。據此,他們指出:應重構我國的未成年人監護制度,盡快完善父母監護制度,強化父母的監護責任;設立專門的國家監護組織,加重國家的監護責任,切實保護兒童的合法權益;改革委托監護制度,賦予受委托監護人報酬請求權;建立健全社區和學校監護制度;加強國家監督職能,將監護納入社會公益范疇(董士曇、李梅《農村留守兒童監護問題與犯罪實證研究》,載《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
除了留守兒童的養育、監護與犯罪受到研究者的重視以外,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以及價值觀也同樣受到研究者的關注。趙峰通過對農村9-15歲留守與非留守兒童進行實地問卷調查和心理測試,發現農村留守兒童有心理問題的比例高于非留守兒童,在人際關系、適應性、情緒失調、焦慮等方面與非留守兒童相比,均存在顯著差異。為此,他提出要轉變留守兒童父母的觀念,既要滿足子女的物質需要,又要滿足其情感需要。此外,留守兒童問題是一個系統的社會問題,需要學校和社會的廣泛參與才能切實有效地解決好(趙峰《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狀況及教育對策》,載《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
張東輝對兩名有著不同家庭背景的河南留守兒童進行為期10個月的質化訪談和田野追蹤,運用民族志的手法展示了他們的社會化經歷,以及他們與遠在城市的父母之間存在的價值觀沖突。研究發現,在農村長大的留守兒童與身居城市、接觸城市文化和價值觀的父母之間存在價值觀沖突,這種沖突不僅反映了代際之間(成年人與未成年人)的差異,更體現了城鄉、階層之間教育價值觀的不同(張東輝《農村留守兒童與外出父母的價值觀相沖突》,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9月2日,第9版)。
(二)流動兒童
與留守兒童研究不同,學者對流動兒童的社會學研究聚焦于社會交往中的行動邏輯、社會距離以及身份認同等問題。對這些問題的關注,與流動兒童的流動性密切相關,因為流動意味著社會交往。
史曉浩和王毅杰考察了流動兒童城市社會交往的行動邏輯。他們發現,與其父輩不同,流動兒童的城市社會交往遵循著獨特的運作邏輯。從流動兒童城市生活的社會情境出發,學校類型、家庭教育與社區結構,都會影響到流動兒童與城市社會的接觸機會、交往過程,從而產生不同的交往后果。學校在流動兒童城市社會交往中扮演著格外重要的角色,流動兒童的學校類型不同,其城市社會交往的邏輯有很大差別。在不同的學校空間,流動兒童建構了不同的交往文化。公辦學校的流動兒童獲得了更多與城市兒童及其家長接觸的機會,他們與城里人的交往頻率也更高,因而更有可能沖破身份制度的藩籬,從結構上實現與城市的社會融合。民工學校的流動兒童則正在經歷從“文化再生產”到“社會再生產”的過程(史曉浩、王毅杰《流動兒童城市社會交往的邏輯——指向一種質量互釋的混合研究》,載《南方人口》,2010年第2期)。
社會信任,是嵌入于社會交往中的一種重要社會資本。在陌生的城市社會里,流動兒童如何在社會交往中獲得這種社會資本呢?在《流浪兒童城市社會信任的建構機制:一種情境的解釋》(載《中國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期)一文中,史曉浩和王毅杰認為文化的、制度的以及個體理性的解釋路徑對流動城市社會信任的解釋都不能令人滿意,需要轉向一種情境的解釋。在定量和定性資料的基礎上,他們描述了流浪兒童在城市社會里的信任建構過程,發現這種社會信任是流浪兒童對城市社會中具體生活情境進行主觀定義的反映;在生活實踐中所積累的庫存知識,決定著流浪兒童的社會信任模式先賦性和自致性相互雜糅而又依次排列。
然而,無論流浪兒童的城市社會信任通過何種機制建構而成,與其建構過程相伴的必然是某種社會距離的產生,換句話說,有信任就有距離。鐘漲寶和陶琴對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和本地學生之間的社會距離展開了研究,他們通過設計信度和效度較高的社會距離量表,以武漢市外來務工人員與本地學生的社會距離問卷數據為基礎,分別從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和本地學生雙向度測量二者的社會距離加以比較,并研究社會地位、交往網絡對兩個群體之間社會距離的影響。研究發現:第一,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對本地學生的社會距離與本地學生對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的社會距離是對稱的,但在投入感情和信任較多、自我暴露機會較多、接觸等級較高的交往項目上,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對本地學生的社會距離高于本地學生對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的社會距離;第二,通過主成分因子分析法,從社會指標中提取出家庭社會地位因子、自致性個人社會地位因子和先賦性個人社會地位因子,得出自致性個人社會地位因子與社會距離呈負相關關系的結論;第三,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和本地學生的社會交往規模大小一致(鐘漲寶、陶琴《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和本地學生的社會距離研究——基于雙向度社會距離測量》,載《南京社會科學》,2010年第8期)。
在《農民工子女生存狀況及發展問題》(載《當代青年研究》,2010年第3期)一文中,鐘一彪立足于農民工子女自身的切身感受,從農民工子女的身體和精神狀況、家庭及其生活質量、受教育狀況、社會交往等維度系統地考察了他們的生存狀況及發展問題。研究發現,從總體上來說,農民工子女的身體與精神狀況、家庭、教育、社會關系等方面較為正向,但也存在一定問題,主要表現:第一,農民工子女的自我認知有待調適;第二,農民工子女的社會交往關系尚需優化;第三,農民工子女的家庭教養模式有待變革;第四,農民工子弟學校的育人環境需要改善。
此外,流動兒童的身份認同也得到了研究者的關注。石長慧通過對北京市“城中村”流動少年多元身份認同的定性和定量研究發現,在城鄉身份方面,大多數流動少年認為自己是“農村人”,但同時也出現了“城市化了的”流動少年。流動少年的籍貫身份并不是確定無疑的,它受到情境和文化等多元因素的影響。在社會表征性身份方面,流動少年并不認同“農民工子女”的稱謂,對“流動人口子女”身份也提出了質疑。在先賦性身份與后致性身份、社會表征性身份與自我認定的身份之間,存在著沖突、矛盾和張力。多元異質的流動少年群體可以統合在“外地人”的社會范疇身份之中(石長慧《我是誰?流動少年的多元身份認同》,載《青年研究》,2010年第1期)。
值得一提的是,有研究者將問題流浪兒童的形成作為研究問題提出,并試圖做出回答。例如,李曉鳳與李細香以某流浪兒童工讀學校為個案,運用質性研究方法,立足于社會排斥理論視角,分析了問題流浪兒童從家童、街童到工讀生轉變的生命歷程,詮釋了問題流浪兒童的形成過程實質上是一種不斷遭受社會排斥的過程(李曉鳳、李細香《社會排斥視角下流浪兒童的生命歷程》,載《當代青年研究》,2010年第11期)。對問題流浪兒童形成過程的探討具有發生學的意義,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類型的研究要比其他類型的研究更為重要。
(三)孤殘兒童
有關孤殘兒童的社會學研究,重點是圍繞孤殘兒童的社會福利、社會交往能力以及社會融合等方面展開。此外,孤殘兒童的監護問題也是研究者關心的重點話題。本年度有關孤殘兒童的社會學研究基本上是上述話題的鋪展和深入,分析思路呈現出從微觀向宏觀,由分立向綜合架構的轉變。
社會福利內容廣泛,其中康復護理就是孤殘兒童享受的一種重要福利形式。徐怡在《孤殘兒童康復護理之策》(載《社會福利》,2010年第2期)一文中探討了癡呆癥型和自閉癥型孤殘弱智兒童的康復護理。認為,癡呆癥型兒童知覺速度緩慢,直覺內容籠統而不精確;記憶速度緩慢,記憶表象貧乏,不穩定;言語發展緩慢,詞匯量小,缺乏連貫性,詞義含糊;情緒緊張、壓抑,性格孤僻。而自閉癥型兒童的社交能力、行為模式以及運動等方面存在明顯障礙。癡呆癥型兒童的康復對策主要是:提高工作人員的康復護理水平,做好安全和生活護理,做好心理護理,做特殊護理,做好早期干預,以及做好特殊教育。而自閉癥型兒童的康復對策主要是:創設環境,建立情感;身心接納,建立依戀情感;創設機會,建立同伴依戀情感;情感支持,樹立幼兒良好自信心。
那些生活在兒童福利院的孤殘兒童可以享受到專業機構的康復護理和監護等服務,然而游離于兒童福利院之外的農村孤殘兒童如何得到照料呢?有研究者就探討了農村孤兒的撫養模式問題。王飛鵬通過對煙臺市55位農村孤兒的實地調查,采用系統分析法對孤兒的形成原因、撫養模式及不同撫養模式下孤兒的生活現狀進行了實證分析。研究發現,父母一方死亡另一方再婚是農村孤兒形成的主要原因;親屬家庭撫養是農村孤兒的主要撫養模式,并承擔了幾乎全部的撫養責任;目前孤兒身心健康、人際關系基本正常,但孤兒的教育和醫療保障相對匱乏,生活面臨一定的困難,急需國家和社會力量的補充和參與。為此,應盡快建立和完善多層次的農村孤兒救助體系(王鵬飛《農村孤兒的撫養模式與生活狀況的實證分析》,載《中國青年研究》,2010年第2期)。
不論是由專業的兒童福利院還是由親屬撫養的孤殘兒童,都面臨著同樣的監護問題,而孤殘兒童的監護比正常兒童的監護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也涉及到法律關系問題。聶陽陽就我國孤兒監護現狀以及涉及到的法律問題進行了系統研究。研究發現,目前我國孤兒主要由親友、孤兒父母生前所在單位或孤兒住所地的村(居)民委員會、民政部門、收養人等監護。關于孤兒監護的制度盡管有相關法律規定,但滯后于現實需要,缺乏系統性和可操作性,導致孤兒權利缺失,發展受到制約。作者進一步指出,完善孤兒監護的途徑需要做到:第一,規范、完善孤兒監護主體,包括積極建設兒童庇護機構,完善政府兒童福利機構,大力發展非政府兒童福利機構。第二,提升監護質量,細化孤兒財產權的法律規定。第三,確保監護資金到位。第四,建立監督機制(聶陽陽《我國孤兒監護現狀及法律問題分析》,載《北京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10年第1期)。
上述研究多是在城鄉分野的基礎上討論城市孤殘兒童和農村孤殘兒童的生存狀況和保護問題。從全國范圍來看,孤殘兒童無疑是一個數量巨大的弱勢群體。那么從宏觀結構上如何關注和保護孤殘兒童呢?有研究者就以宏觀結構的視野考察了中國孤兒、受艾滋病影響兒童和脆弱兒童的生存和服務狀況。從孤兒、受艾滋病影響兒童與脆弱兒童的數量規模與構成狀況、社會經濟特征,需要救助的比例,保護孤兒、受艾滋病影響兒童與脆弱兒童所需總體經費預算、政策與服務,保護孤兒、受艾滋病影響兒童與脆弱兒童的優先領域與政策建議等方面描繪其生存與受服務狀況。研究發現,中國孤兒、受艾滋病影響兒童和脆弱兒童的生存與服務狀況令人擔憂,迫切需要國家承擔責任,加強社會保護,制定發展規劃與行動策略,建立普及性和生活化兒童福利制度(劉繼同《中國孤兒、受艾滋病影響兒童和脆弱兒童生存與服務狀況研究》(上),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4期;劉繼同《中國孤兒、受艾滋病影響兒童和脆弱兒童生存與服務狀況研究》(下),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5期)。
2010年度關于未成年人保護研究圍繞兒童權利、法律保護以及救助服務等鋪展,其中兒童權利和法律保護始終是研究者關注的重點。
(一)兒童權利
兒童權利是指兒童根據一個社會的道德或法律而享有從事某些行動的自由以及受到某種對待的資格。兒童權利到底包括哪些權利,學界一直沒有達成共識。然而,兒童權利的思想卻早在啟蒙運動之后就已經誕生。王本余追溯了在兒童權利思想史上三位重要人物洛克、盧梭以及康德的兒童權利觀念。由于各自的政治理想不同,因此他們所建構的兒童權利觀念也存在著內在差別。洛克在“有限政府”觀念下建構兒童權利觀念,認為兒童盡管受制于父權,但兒童仍舊是自由的,這種自由并不直接表現為兒童本身的自由,而是通過父母的自由而自由;此外,兒童權利包括積極權利和消極權利。盧梭在“道德理想國”觀念下建構兒童權利觀念,強調兒童權利中的積極權利與集體權利,認為權利不是消極的,而是積極的,自由不是選擇,而是公共意志的強迫。康德在“法律共和國”觀念下建構兒童權利觀念,認為兒童所具有的權利乃是源于一個人對于自身的義務而產生的對人的權利,這一權利加諸子女身上,就產生了保護和撫養子女的義務;兒童既有享受父母照看和管教的權利,也有免受父母專橫干涉的消極權利;兒童是生而自由的,教育的目的就是為了實現自由(王本余《兒童權利的觀念:洛克、盧梭與康德》,載《南京社會科學》,2010年第8期)。
盡管兒童權利的內涵尚未達成共識,但游戲權、發展權以及受保護權無疑是兒童權利的基本內容。那么,這些基本兒童權利在中國的狀況如何,學者們對此做了分析。在《兒童游戲權面臨重重困局》(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3月18日,第9版)一文中,丁海東指出,現代社會從人權層面和法律精神上對于兒童游戲的確認,徹底顛覆了傳統文化中的游戲罪惡論和游戲無益論,游戲是兒童的天性,是兒童發展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種生活體驗。然而,在當前的中國社會現實中,兒童游戲權的保障存在諸多困局,表現為傳統觀念不提倡游戲,法律法規未突出兒童的游戲權,以及課業沉重使游戲成為奢望;此外,現代傳媒消逝了傳統游戲。
受保護權是指未成年人享有不受歧視、虐待和忽視的權利,受保護權的目的在于減少未成年人生存和發展過程中的不利因素。彭俊英認為,每個兒童都有受保護的權利,都需要得到來自家庭、學校、社會和政府的關心與保護;一方面隨著社會的進步,兒童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保護,另一方面由于法律文化中缺乏兒童權利意識,導致侵害兒童的現象時有發生。對此,要使兒童得到切實、有效的保護,根據兒童保護的國際標準予以立法或補充完善現有法律法規,明確政府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強化家庭的功能和責任,增強教師的兒童權利保護意識,更重要的是,兒童保護需要全社會的協同合作(彭俊英《兒童受保護權的困境與出路》,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3月18日,第9版)。
兒童的發展權主要指保障兒童的受教育權。虞永平認為發展權是兒童的核心權利,而受教育權是發展權的核心。因此,保障兒童的發展權,主要是保障兒童的受教育權。同時,受教育權也包含了受教育的質量,而對學前教育質量影響最大的是師資水平,學前教育的發展取決于政府投入(虞永平《發展權:兒童的核心權利》,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3月18日,第9版)。在虞永平看來,只有政府加大學前教育投入,提高學前教育師資水平,才能確保兒童享有受教育權,從而實現發展權。
(二)法律保護
兒童權利和利益的保護,應當包括兩層含義:一種含義是承認兒童權利和利益訴求的正當性,另一種含義就是要有法律來保障兒童權利和利益的實現。由于兒童問題在我國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除了人們的認識問題以外,就是法律制定嚴重落后于社會現實。因此,在法律層面上探討如何保護兒童權利和利益是2010年未成年人保護研究的又一個重點。
劉東根和王硯圖討論了我國未成年人刑事司法中的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問題,認為我國在法律和司法解釋中只有關于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初步規定,在具體內容方面存在諸多空白和矛盾之處;該制度在司法實踐中只是在某些地方試用,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對于我國來說,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應當貫穿于偵查、審查起訴、審判和刑罰執行(尤其是社區矯正和社會幫教)的全過程。作者重點分析了合適成年人的主要權利和義務(劉東根、王硯圖《我國未成年人刑事司法中的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之完善》,載《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5期)。
在《我國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實證研究》(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1期)中,趙國玲和李強通過對403名法官、323名公眾、24名律師和1 400名未成人罪犯的調查和實證研究,試圖厘清未成人前科消滅制度在我國面臨的一系列問題,深入討論了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必要性和可行性,并從運行模式、法律后果、具體程序規則等三個方面構建了未成人前科消滅制度。胡江在法理層面上討論了未成年人保護地方性法規的立法結構問題,認為未成人保護地方法規不應當規定“自我保護”,而對于殘疾未成年人、孤兒、留守未成年人等特殊未成年人人數較多、問題較為嚴重、保護難度較大的省(市、自治區),則可以在其未成年人保護地方性法規中以專章形式規定“特殊保護”,而專章設置“國家機關保護”雖然有利于強化國家機關保護未成年人的責任,但這種立法結構安排并不具有充分的合理性(胡江《未成年人保護地方性法規的立法結構評析》,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4期)。
除了上述在具體法律層面上討論兒童權利和利益的法律保護以外,也有研究者從整個法律框架出發探討有關兒童的法律保護問題,例如蔣娜的《我國未成年人權益刑法保護的新動向》(載《寧夏社會科學》,2010年第1期)和《未成年被害人權益刑罰保護的立法問題探討》(載《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10年第5期)、戴一云的《少年司法制度的理念、發展與改革》(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5期)以及倪鐵的《古巴青少年保護法律體制論綱》(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4期),等等。
青少年犯罪的原因與特點,以及少年司法制度改革,是2010年度青少年犯罪問題研究的主要內容。
(一)犯罪原因與特點
廖菁和鄭定鋒以廣州市蘿崗區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分析為例,分析了當前青少年犯罪的原因與特點。研究發現,從青少年犯罪的內在因素來看,一方面青少年犯罪與未成年人的心理和生特征有關,未成人認知能力有限,自控能力差,是非判斷能力缺乏,另一方面缺乏法制觀念,思想上貪圖享樂等等。從青少年犯罪的外在因素來看,不良的家庭環境是導致子女人格發育不健全,成為未成年人犯罪的首要客觀因素;學校也是將部分青少年推向犯罪邊緣的重要因素;此外,暴力色情文化、不良社會風氣、社會管理不力等是青少年犯罪的主要社會原因。正是基于上述原因,青少年犯罪呈現出犯罪類型相對集中并以侵財為主、團伙作案、年齡介于16-18歲、外來未成人涉罪人數比本市多、文化素質偏低、網絡犯罪增多等特點。對此,研究者也提出了相關對策建議(廖菁、鄭定鋒《“天使”緣何“墮落”——廣州市蘿崗區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分析為例》,載《青年探索》,2010年第5期)。
與廖菁和鄭定鋒從總體上分析青少年犯罪的原因和特點的方法不同,周婭將研究重點進一步聚焦,以青少年犯罪與犯罪地點之間的關系作為研究對象,對青少年犯罪的特點進行了深入研究,并應用環境犯罪學的“犯罪機會與認知空間交疊”理論做出解釋。研究發現,基于未成年人的自身特點,青少年犯罪地點的選擇曾具有很大隨機性,但近年來的調查顯示,青少年犯罪已具有場所化傾向。這種傾向是犯罪思想和意識成熟的表現。不良娛樂場所是典型的青少年犯罪場所,而校園內外也是青少年犯罪高發地(周婭《犯罪地點選擇之實證研究——基于未成年人犯罪的觀察》,載《青少犯罪問題》,2010年第6期)。
在《青少年犯罪情境研究——以上海22名青少年社區矯正對象為例》(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3期)一文中,費梅蘋對青少年犯罪情境研究后發現,青少年以同伴圈的方式聚集,當一個具體情境出現時,他們長期以來在街頭社會生活中所形成的行為方式、價值觀念、角色分工等立即在具體情境中呈現和發揮作用,其結果導致了一個犯罪事件及犯罪青少年的產生。即時的具體情境,反映了一群青少年的長期街頭社會生活,犯罪是他們邊緣化社會互動過程的必然結果。
此外,屈琦和田超從社群隔離的視角討論了閑散青少年的犯罪問題(《社群隔離與閑散青少年犯罪》,載《渭南師范學院學報》,2010年第1期),李莉莎分析了弒師犯罪中加害人與被害人的角色互動(《弒師犯罪中加害人與被害人的角色互動》,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5期),陳偉對網絡游戲與青少年犯罪的互動原因作出解釋,并提出了化解機制(《網絡游戲與青少年犯罪的互動歸因及其化解——兼評網絡游戲的原罪問題》,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1期)。
(二)少年司法制度改革
在《對少年司法改革之應有認知》(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5期)一文中,姚建龍分析了少年司法制度改革的必要性、可行性和重要性。認為,少年司法制度建設狀況是衡量一個國家司法現代化、文明程度、人權保障程度的重要標尺;少年司法改革具有改善司法機關社會形象的社會效應;少年司法是司法改革(特別是刑事司法改革)的先驅者和試驗田;少年司法制度建設對于預防和控制犯罪具有特殊意義;少年司法制度是社會轉型時期強化社會控制的重要機制,具有加強社會治安、維護社會穩定的特殊功能。
同樣對司法制度進行全面檢視的另一位研究者皮藝軍認為,少年司法理念在現實中催生司法實踐成果,實現司法理念與司法實踐的轉換與對接的過程中,存在著諸多理論碰撞和司法實踐的模糊行為。因此,在少年司法實踐中必須堅守一定的司法理念,才能實現司法理念與司法實踐的最恰當轉換與對接,這些司法理念包括:少年的特殊保護,意味著成人與孩子在法律意義上有質的區別;國家責任的確立以及社會與家庭為未成年人分擔責任;“兒童利益最大化”涉及到所有兒童和所有兒童權利;兒童權利優先原則——對兒童權利的優先保護就是對社會權益的保護;少年司法是柔性司法——一切為了孩子,為了一切孩子,為了孩子的一切;少年司法中沒有“懲罰”,只有保護(皮藝軍《中國少年司法理念與實踐的對接》,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6期)。
除了從理論上探討少年司法制度改革的問題以外,也有研究者從具體的司法實踐中提出了改革措施。俞亮和張弛就認為,當前我國未成年人民事案件中當事人的出庭比例極低,缺乏未成年人民事訴訟特別程序,兒童導致訴訟過程的“成人化”,不利于保護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因此構建未成人民事審判中的庭下對話機制,既有利于案件處理的實體公正和程序公正,也有利于推動我國少年民事司法制度的深入改革。他們從案件范圍、當事人的年齡范圍、適用階段、適用程序、對話方式的基本要求等方面構建了庭下對話機制
(俞亮、張弛《構建未成年人民事審判中的庭下對話機制》,載《中國青年研究》,2010年8期)。
謝佑平、余劍和肖波認為未成年人刑事審判量刑程序存在的主要問題是程序獨立度與各方參與性不夠,該量刑程序的形態應該表現為法官主導下庭審各方的相互協作與理性溝通,達到適宜的量刑結果。尤其要關注社會調查報告制度與量刑程序的契合,量刑建議與量刑答辯的平衡,兩簡程序與普通程序的差異,以及量刑說理與庭審教育的并重。他們提出少年刑事審判中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為:圓桌審判——協作式的量刑程序;公訴人發表量刑建議;未成年被告人一方進行量刑答辯;被害人對量刑程序的參與(謝佑平、余劍、肖波《未成年人刑事審判中的量刑程序構建》,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6期)。
另外,中國特色少年法院的建構(俞亮、張弛《關于構建有中國特色少年法院的思考》,載《中國青年研究》,2010年第1期)、少年法庭的運作機制與困境(秦明華、王列賓《少年法庭運作機制的現實困境與完善——以中級法院和基層法院為視角》,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2期)以及社會調查制度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的運用問題(莫洪憲、鄧小俊《試論社會調查制度在檢察機關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的運用》,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0年第1期)等等,都成為研究者討論的熱點。
縱觀2010年度的中國兒童社會學研究,不論是在研究主題、研究力量還是在研究視角上,與前幾年的研究狀況相比,具有繼承性和拓展性,并呈現出“不足之處,依舊存在,但在彌補;優點之處,不斷增加,但顯不足”的特點。因此,中國兒童社會學研究有待進一步發展與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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