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利民
20世紀初領海主權理論的傳播及清政府的認識
劉利民
領海主權觀念的真正勃發當是在20世紀初年,當時的留日學生是促進這一過程的主要力量。他們大量翻譯和介紹了日本國際法學者的著作,同時還對領海理論進行了一定研究。正是隨著新一輪國際法知識的傳輸,領海理論也隨之得到廣泛傳播。20世紀初年,清政府對領海問題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在一些交涉事件中,清政府已經能夠自覺地運用這一理論來維護自己的權利,在最后幾年里接受了從日本傳來的領海主權理論,其認識水平已經走出了19世紀時的朦朧狀態,甚至發展到了準備建立領海制度的程度。
領海觀念;國際法;領海制度
19世紀中后期,隨著國際法的傳輸,領海主權觀念逐漸被中國人所熟悉。但是,領海主權觀念的真正勃發當是在20世紀初年。本文擬對20世紀初期領海理論的傳播和清政府領海主權觀念的發展進行探討。
20世紀初年,由于受民族危機的刺激,加之清政府推行新政,政法知識的學習與研究成為當時的熱門,其中就包括國際法知識。就國際法的傳播情況來看,留日學生是促進這一過程的主要力量。他們大量翻譯和介紹了日本國際法學者的著作,同時還對其進行了一定研究。正是隨著新一輪國際法知識的傳輸,領海理論也隨之得到廣泛傳播。與19世紀相比,這一輪傳播具有明顯不同的特點:
首先,第一次采用了準確的國際法專業術語,把領海概念第一次介紹給中國人。20世紀以前,外國傳教士翻譯國際法時還沒有找到準確表達領海概念的中文詞語,中國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領海,只知道沿岸附近水域屬于本國管轄。至于用什么來表達這一意思,一直也沒有找到適合的詞語。這種情況到20世紀初年才改變,留日學生從日本人那里借用了一些名詞。此后,“領海”、“領海主權”、“海灣”、“公海”、“海里”、“中立”等一系列新名詞紛紛傳入,一直沿用至今。據筆者掌握的資料來看,“領海”一詞最遲在1902年就已經傳入。該年9月16日和21日的《外交報》連續登載《紀各國會議領海事》。①這是筆者所見最早以“領海”一詞為標題的文章,可能也是“領海”一詞出現在中國報刊的開始。該文還對“領海”一詞進行了注解,“于海面立一定界限,由濱海之國管轄,謂之領海。”這即使不是最早的領海概念說明,也應該是較早的定義。除領海一詞外,該文還使用了“領海界限”、“中立”、“海里”、“海灣”等新詞語。就詞語輸入來說,這些詞語的出現應是較早的。它們的出現結束了中國人對所管轄水域模糊不清的狀況。從此,“內洋”、“外洋”、“中國洋面”等一些模糊的概念成為了歷史。以準確的國際法專業術語代替模糊的詞語,這是當時留日學生對國際法翻譯事業作出的貢獻。它有利于促進國際法的傳播,特別有利于中國人領海理論的理解與接受,也有利于在與列強的交涉中捍衛本國的領海主權。
其次,就傳播途徑來說,這一輪的國際法傳輸途徑更加廣泛。除著作翻譯外,報紙雜志也進行了大量宣傳和介紹。
就著作翻譯來說,此次翻譯的版本大部分是日本學者的著作或者講義,翻譯的主體不再是外國傳教士,而是中國留學生。由于日本曾有過與中國相似的經歷,而歐美國際法著作中的觀點對于東方世界是不公正的,因此日本學者對這些觀點進行了批駁,這更符合中國的實際。因此,新一輪的國際法著作翻譯是對前一輪翻譯的反思。留學生的翻譯工作大概開始于1902年前后。1901年7月《譯書匯編》第7期已譯待刊書目中就列有《國際法論》,但具體情況不詳,是否出版也不得而知。1902年楊廷棟翻譯的《公法論綱》應該算是現在可以找到的此類譯著中最早的代表作。此后,大量國際法著作被翻譯到中國。據研究,20世紀前十年,留日學生翻譯介紹的國際法著作大約有50種以上。②這些譯著采用新詞語翻譯,一直沿用至今。在這些著作中,領海理論當然得到了更新。可以說,每一本國際法譯著都對領海理論進行了與以前不同的介紹。隨著如此之多國際法譯著的傳播,中國人對于領海理論有了更新、更詳細的了解。
新式報紙雜志對領海理論的傳播也作出了貢獻。它們使這一輪的國際法知識傳播更加廣泛。接受國際法的主體不再單單是官員,更大程度上是在新式知識分子中間進行,有利于國際法知識向大眾開放。這一特點在領海理論的傳播過程中尤為明顯。在19世紀中后期,領海理論的傳播只限于在少數官員中進行,大部分人特別是普通知識分子對于這一理論根本沒有聽說過。但在20世紀初年,由于報紙雜志的涌現改變了這種局面,使普通知識分子得以接受外界新鮮的知識信息。領海理論成了普通知識分子經常能夠接觸的東西。新式報紙雜志中對領海理論傳播作出較大貢獻的主要有《外交報》、《法政學報》、《廣益叢報》、《東方雜志》等,其中《外交報》是當時熱衷于領海理論傳播的最重要報紙雜志之一。從1902年9月16日第21期開始,至1910年12月6日第296期止,該報翻譯、介紹、研究及報道有關領海問題的文章相當多,既有理論的介紹,也有理論的具體適用;既有外國人文章的翻譯,也有中國人的論說。《外交報》還開辟了時事介紹欄目,其中許多涉及領海問題,如軍艦駐泊、漁業交涉、水道測量、航權交涉、海灣租借等。對于研究20世紀前十年領海理論的傳播情況和中國領海主權狀況來說,這些是必不可少的參考資料。
最后,領海理論在國際法傳播過程中的地位明顯提高。在第一輪傳播過程中,領海理論只是國際法知識中的小部分,并沒有單獨強調,內容也較簡單。與之相比,這一輪國際法傳播更強調領海法的介紹。由于是中國人自己翻譯和傳播國際法,因此更注重現實服務功能,注重國際法與國內實踐相結合,體現了實用的特點。這就決定了領海理論在國際法介紹過程中必然占有重要的地位,因為此時中國的領海糾紛問題特多。從日俄戰爭所帶來的領海中立糾紛,到外艦任意游弋內河內湖,再到澳門水界糾紛,還有沿海漁業問題等,這些都需要中國人自己來思考解答。現實的需要使人們把目光轉向了領海理論。除了國際法譯著介紹更加詳細、更加深入的領海理論外,報紙雜志上也出現了大量專門介紹領海理論的文章,還有相當一部分具體研究中國領海問題的文章。報紙雜志大量翻譯、介紹與研究領海問題,說明領海理論已經受到了中國人的關注。相對于國際法的其他知識來說,領海法受關注的程度更高。總體看來,這次國際法宣傳重點突出了領海理論部分的介紹。
此外,就領海理論本身而言,這一次的介紹更深入具體。19世紀的國際法介紹是為翻譯而翻譯,因此沒有重點與非重點之分。領海法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部分,而且很簡單。但是,20世紀初年的國際法翻譯與宣傳介紹情況大不相同。國際法著作中對領海法方面的介紹可能還不能明顯體現這種差別。但由于報紙雜志的參與,對領海理論的介紹很明顯出現了深入具體的特點。領海理論的介紹已有相當的深度,既包括領海的概念介紹及其界限劃分,也包括領海管轄權的具體內容說明;既有領海理論的歷史溯源,也有領海理論發展的現狀介紹;既有理論本身的闡述,也有相關實例的說明;既論述了領海問題,也述及了內水問題。可以說,此次領海理論翻譯和介紹是較全面而深入的,對中國人準確而系統地掌握領海理論起了重要作用。就當時報紙雜志所介紹的領海理論內容來說,主要涉及:領海概念及其歷史溯源、外艦、商船管轄、海灣、漁業權等問題。此外,還有文章涉及海島占領、內湖被侵、緝私權利、沿岸貿易等方面。總之,此次宣傳已經深入到了領海主權的各方面,某些方面還比較詳細。
留日學生所進行的國際法傳播事業產生了較大影響。就領海理論而言,這一點尤其明顯。此次宣傳,不僅使新式知識分子掌握了較系統的領海理論,而且使清政府原有的有限領海主權意識得以發展。清政府真正開始具有了近代意義上的領海主權觀念,擺脫了原來的朦朧狀態,在對外交涉中多次運用這種理論捍衛領海主權,甚至因此而萌發了建立領海制度的想法。
20世紀初年,清政府對領海問題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在一些交涉中,能夠較自覺地運用該理論維護自己的權利。日俄戰爭中的領海中立權交涉、澳門水界交涉、中日二辰丸案交涉、渤海灣漁業交涉以及東沙島交涉都體現了這一點。可以認為,此時清政府具備的領海主權觀念大大超過了19世紀中后期的水平。
第一,頒布了有關領海中立權的法律條規。日俄戰爭爆發后,清政府頒布了《局外中立條規》。③條規在維護中國領海有限中立的過程中發揮了一定作用。就國際法的實施來說,中立條規的頒布也有其意義。它是清政府頒布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有關領海主權問題的法律。它當然是清政府的領海主權意識上升到國家法律高度的反映,表明清政府具有了比以前更高層次的領海主權觀念。這一條規對當時留學生們宣傳的領海主權理論也有一定的反映,其中明顯的是采用了24小時制度。當然,它所反映的領海主權觀念還有許多不足之處,如沒有采用當時已經傳入的“領海”概念,只是使用“中國海口”或“中國管轄江海屬境”字樣,至于海口的寬度更沒有說明。
第二,明確采用了領海的說法。《東方雜志》第一卷第九號刊登了張謇咨呈兩江總督議創南洋漁業公司的呈文,提到領海界限問題:“各國領海界大約以近海遠洋為分別,近海為本國自有之權,遠洋為各國公共之地。”④因此,至少在1904年兩江總督就已經知道了“領海”一詞。在中央機構中,商部應該是采用領海說法較早的部門。它可能在1904年接觸過該詞,因為張謇創辦漁業公司不可能不向其提出申請。當然,筆者的資料只能證明商部是在1905年了解領海一詞的。是年3月,意大利邀請中國參加1906年米蘭漁業賽會。商部要求南北洋大臣查照辦理。周馥就此咨詢張謇,張謇在呈文中提到了“領海主權”一詞,指出:“七省漁業公司之名宜及此表明于世界是有二義:一則正領海主權之名。”按照其意見,中國正好利用此次漁業賽會向外界宣布自己固有的領海主權。他說:“今趁此會場,得據英國海軍第三次海圖官局之圖表明漁界,即所以表明領海主權。說非己出,事屬有因,在人可視為尋常,在我可分明主客。”除答復周馥咨詢外,張謇還專門向商部遞送了內容大致相同的呈文。商部認為“張修撰所陳一切不為無見”。可見,商部已經能夠理解領海及領海主權的含義了。張謇的報告還被轉發給各省督撫,因此至少在1905年該詞已經在官員中傳開。⑤此后,特別是1908年后,該詞在官方文書中經常出現。
第三,在維護海權的過程中運用領海法進行交涉。二辰丸交涉案就反映了當時官員的領海觀念狀態。1908年2月,日船二辰丸號偷運軍火,在路環島附近海面卸貨,被中國海關查獲。船主承認了犯罪事實,但日本無理取鬧,反以查獲地點不在中國領海范圍為詞提出抗議。葡萄牙也趁機渾水摸魚,聲稱該案發生地為葡屬領海,中國“侵犯”了其領海主權。兩廣總督張人駿對此多次予以反駁,指出:當時向船主“指經緯度證解,系中國領海,該船主無詞。”“是巡弁關員等所測之經緯度數,已為該船主承認無疑。”⑥按照國際法,當時公認的領海寬度多為三海里,惠頓指出“離岸十里之遙,依常例亦歸其管轄也。”⑦日本明白,若不能證明過路灣一帶為葡所有,則中國有權在這一帶領海內行使管轄權。但如果日本能證明二辰丸停泊地點在離過路環島海岸三海里之外,則日本亦能理直氣壯地宣稱中國無權管轄。按照日本“所測”經緯度計算,自然就擺脫了中國領海范圍內的管轄。但是,按照中國所測經緯度計算,二辰丸停泊地在中國領海內⑧,而中國的測算是準確的,已被船主承認。當中國外務部向日本指駁其經緯度錯誤后,日本只好承認是在“過路灣東二邁余(相當于二海里)的地方停泊”。此后,日本又提出路環島附近水面“屬中屬葡”未定論。葡萄牙也稱:“系葡國的領海,距中國最近之地有三邁半有余之遠,有礙本國屬地,無羈商務之權。”⑨對此,張人駿駁斥道:“喀啰灣即過路灣之轉音,本系中國土地”,葡萄牙對過路灣的侵占是非法的,“中國迄未認為葡屬”,且葡萄牙當局僅占據“過路灣西角一隅”,而日船“系在過路灣迄東扣住,據海關洋圖距葡迄西之地相隔太遠,其為中國領海無疑”⑩。根據粵督意見,外務部在致日本照會中指出:此案“與葡界并無牽涉”,而且該船停泊處是否中國領海“不能由日本武斷”。日本只好稱“其是否屬于貴國領海,殊非我方交涉目的”,甚至表示“與該領海問題并無關系”?。從該案來看,中方官員能較準確地運用領海法進行交涉,并在一定程度上迫使列強承認中國的領海。值得注意的是,當時中方官員似乎承認了三海里領海范圍學說,只不過出自地方官之口,在以后的交涉事件中再也沒有過類似的表示,中央政府也沒有正式宣布領海界限。因此只能說三海里界限說影響了當時部分官員,并不能推斷清政府承認三海里規則。
第四,為建立領海制度進行準備。清政府一直沒有建立起自己的領海制度,但在其最后幾年里確實有過這種打算,并為此作過一定努力。清政府建立領海制度的想法主要源于列強的刺激。1908年春,英國駐江寧領事就海洋管轄方面的事情向兩江總督端方提出疑問,要求中方答復,但中方無法答復。?這使中方感到尷尬,因為中國沒有頒布專門法律,端方只好含糊作答。端方為此事專門詢問過外務部及海軍提督薩鎮冰。薩鎮冰的回答是“嗣后凡遇此等問題,擬照英國海律辦理。”外務部則遲遲未見答復。?這件事情對清政府來說應是個刺激因素。
更大的刺激來自于三件交涉案:一是二辰丸案,二是渤海灣漁業糾紛案,三是列強侵占中國島嶼案。二辰丸案對于清政府領海觀念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在該案交涉中,盡管中方官員堅持案發地點屬于中國領海,但畢竟沒有宣布過領海界限,這就使其交涉缺乏法律依據。因此,他們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加上該案交涉失敗引起了輿論的不滿,民眾把失敗的原因歸咎于中國沒有宣布領海界限,要求迅速制定海圖,劃定領海界線:“使政府早日勘定界線,明定領海之權限,則日政府亦何敢謂非我國領海,而葡國亦不敢妄指為己國領海。”外務部也認識到領海界限的重要性。交涉案結束后,外務部當即照會各國駐華公使,宣布:“粵海三洲、七洲、九洲各洋均在中國領海權力范圍內,可以實施中國之海界禁例,不得指為公海。”同時外務部要求:“嗣后各國兵商輪船在該海線內,如有私運軍火違犯禁例之事,中國當實行干涉,為正當之處置。”除了籠統地宣布廣東海界之外,外務部還決定將對沿海七省的海界進行測量繪圖,“作為中國領海定線,即向各國宣布,一律公認。”?二辰丸案對清政府領海觀念的發展具有直接的刺激作用,甚至使其產生了建立領海制度的想法。此次宣布的領海界限盡管是局部的甚至是籠統的,但畢竟是中國最早宣布的領海界限,也是中國建立領海制度的初步嘗試。二辰丸案議結不久,中日之間又為東沙島問題發生了糾紛,“且自東沙島交涉議結后,又有日人寄棲渤海東南面之劉公島,德人測繪東海道要塞之田橫島……”?對于列強窺伺沿海島嶼的問題,清政府不得不考慮對策,這加深了其對領海重要性的看法。清政府決定對沿海七省島嶼進行測繪,“嗣后我國勘定各島,無論何國均不準以無名荒島任意侵占……并咨沿海各省督撫,隨時飭派軍艦巡視,以免損失海權。”?可見,島嶼糾紛也是引起清政府關注領海問題的重要因素。渤海灣漁業交涉同樣不可忽視。自接租旅大之后,日本又窺伺渤海灣漁業。中方多次抗議,但日方“藐視我國行政官員不知國際法規定海灣之先例,遂強詞巧辯”,根據所謂“三海里原則”聲稱日船是在公海之上捕漁,意即不承認該灣屬于中國領灣。?該灣一直屬于中國管轄,歷史上也沒有遇到過任何挑戰。現在日本人橫插一杠,使清政府遭受當頭棒喝。清政府決定采取措施:“外部以渤海灣交涉迄未議結,此系我國領海,豈可任人侵略,亟應派委精于測繪人員實地勘測。凡中國領海權內,所有華僑殖民各島及大小荒島均須繪具圖說,標立石址,咨部核定,以便照會各使,嗣后凡中國勘定各島不得任意侵占,并咨沿海各該督撫隨時飭派軍艦巡視情形,俾免損失海權,以維護邦交而資保護。”?可見,渤海灣問題也是促使清政府準備建立領海制度的重要因素。
清政府亦為建立領海制度作了一些準備。除宣布廣東海界外,還著手討論全國領海界線問題。關于領海界限,張謇曾于1904年向兩江總督提及過,但似乎沒有引起注意。二辰丸案之后,清政府才正式注意海界問題。當時北洋大臣專門作過批示,反映了清政府的觀念:
查海圖為國家領海主權所系,而界線尤關緊要。遇海戰時,凡中立國應守之權利、責任,全視界線以為衡。至于沿海島嶼形式區域,尤須有確切地名而后一覽了然,于扼要設防方可以籌布置。漁業,特其一端耳!然兩國交界之地,設無正確之海圖界線劃分域限,往往因漁業而啟爭端,所關亦即匪細。但必先有國防軍用之海圖,而后漁業海圖有所從出。中國海疆遼闊,島嶼港汊紛羅錯出,因向無精確海圖,不獨于形勢地理上無可考見,即所在地名亦茫于所向。間有其地為外人所垂涎,并且外人所指索,而中國曾不知其地究歸何屬者,此其為害,殆不可言。現當籌議擴張海軍之際,而中國海軍所用海圖,猶藉英國海軍所繪之圖以為底本,殊不足以慎重。即將地名訪詢確實,詳為更正。而島嶼有無遺落,汊港有無混淆,非自行實測勘量,繪圖列說,將何以資校核而訂謬訛。所稟請設海圖局測繪研究編撰圖志,洵為目前當務之急。?
從這一批文可以看出,清政府已經認識到領海界線的重要性,只不過限于條件一時無法進行劃分,只能首先對島嶼進行測量繪圖。至于海界劃分,1909年才被提到中央層面討論,《海軍》雜志記載:
中國應繪完全領海全圖,前由江督倡議,擬行聯合劃一辦法,已由陸軍部核準定議,并咨商各省籌辦一切。現部中提議,領海界線關系國家主權,現值擴張海軍,振興漁業,應將界線劃清,繪列精確詳圖,宣布中外,共相遵守。惟查中國沿邊領海,由奉直起,計中經魯、蘇、浙、閩以至極點之廣東,綿長三千余里,欲行詳繪全圖,自應從測量、研究、編撰入手。惟與其由各省分辦,散漫遲延,而不能統一,仍不若在適中地方專設局所,由一處承任,分途測繪辦理。?這是筆者能找到的有關清政府正式會議全國領海界限劃分方面的最早記載。這說明當時清政府有了主動建立領海制度的考慮,表明其領海主權觀念已經發展到了相當水平。
清政府還啟動了海洋立法工作。“又自日本二辰丸案議結,而政府以我國向無捕獲裁判之法律,遂至外交失敗。于是外務部、憲政編查館、稅務處會同核議,查照各國成法,簽訂內地及領海以內捕獲裁判專律,擬俟脫稿,先牒各使,俟其認可,即當奏請宣布辦法通行。”?由此可見,清政府受二辰丸案刺激開始了捕獲法的立法工作,此外其他海洋立法也在考慮中。?
從上述情況來看,在留日學生的影響下,清政府在最后幾年里接受了從日本傳來的領海主權理論,其認識水平已經走出了19世紀時的朦朧狀態,甚至發展到了準備建立領海制度的程度。盡管一直沒有宣布領海寬度,領海制度建設也處于準備階段,劃界、立法等工作都未完成,但考慮到這是中國第一次進行這方面的努力和清政府所剩時日無多等因素,沒有必要過多苛求前人。就領海觀念和制度建設來說,此時清政府的表現還是比較積極的。
注釋
①《紀各國會議領海事》,《外交報》第21、22期,1902年9月16日、21日。②田濤:《國際法輸入與晚清中國》,濟南出版社,2001年,第141頁。③遼寧省檔案館:《日俄戰爭檔案史料》,遼寧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110—112頁。④張謇:《商部頭等顧問官張殿撰謇咨呈兩江總督魏議創南洋漁業公司文》,《東方雜志》第1卷第9號,1904年11月2日。⑤《商部為義國漁業賽會咨各省督撫文》、《商部頭等顧問官翰林院修撰張為義國漁業賽會事咨呈兩江總督周文》,《外交報》第125期,1905年1月23日。⑥王彥威:《清季外交史料》第210卷,(北平)外交史料編纂處,1932年,第4頁。⑦惠頓著、丁韙良譯《萬國公法》,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73頁。⑧梁淑英:《中國領海制度》,《政法論壇》1994年第3期。⑨?王彥威:《清季外交史料》第212卷,(北平)外交史料編纂處,1932年,第2—4、14頁。⑩王彥威:《清季外交史料》第211卷,(北平)外交史料編纂處,1932年,第1 頁。?《交涉錄要》,《外交報》第206期,1908年4月25 日。?《答復英領事詢問關于海洋事》,《現世史》第1號,1908年6月23日。?《交涉錄要》,《外交報》第 217 期,1908 年 8 月 11 日。??《劃清海權之籌備》,《外交報》第276期,1910年5月23日。?《外務部測繪領海荒島之計劃》,《外交報》第240期,1909年5月4日。?邵羲:《論渤海灣漁業權》,《外交報》第283 期,1910年7 月31日。?《外務部測繪領海荒島》,《申報》1910 年 8 月 2 日。?甘厚慈輯《北洋公牘類纂續編》卷廿一,宣統二年刊本,第14頁。收入沈云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三編》第86輯第860號,文海出版社影印,總第1602頁。?海軍編譯社:《詳商合辦七省領海全圖之法》,《海軍》第1號,1909年6月1日。?《訴訟交涉》,《外交報》第 210期,1908年6月3日。
K257.9
A
1003—0751(2011)03—0182—05
2010—12—25
劉利民,男,湖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長沙 410081)。
責任編輯:殳 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