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干梓 夏金星
由“器具”向“人”轉換的職業教育價值取向
——鄉村職業教育的幾個理論問題(之三)
□彭干梓 夏金星
中國職業教育在上世紀30年代曾出現過被生產教育所取代的歷史,蔡元培、黃炎培先后告誡人們:一定要警惕“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種特別的器具”的傾向,以后的發展說明這一告誡的科學性、預見性。本文依托歷史進程,圍繞人的尊嚴、價值,特別是新生代農民工如何融入城市的產業工人隊伍,來探討確立鄉村職業教育價值取向的意義和路徑。
器具;人;轉換;價值取向
中國近現代職業教育近150年的發展,其價值取向走的是一條從自強、富國到裕民,由“器具”向“人”轉換的道路。中國現代教育的奠基人蔡元培告誡人們:一定要警惕“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種特別的器具”的傾向。中華職教社發起人黃炎培也反對把職業教育看作單純是職業知識技能的傳播,強調僅教育學生 “把一種很好的教育變成器械的教育,……造成一種改良的藝徒”。但是,歷史上的職業教育不僅曾數度蛻變成馴化于生產,依附、物化、屈辱地等同于“物”,淪落為“物”的可悲境地,在“文革”時期還曾被毀滅性地摧殘。
進入21世紀后,隨著中國工業化進程的加速,大量農民從土地上轉移出來。面對數以億計、大部分生長在農村,初高中畢業后進入城鎮就業的新生代農民工,本文試圖依托歷史,圍繞著“人”(主要指新生代農民工)的尊嚴和價值,來探討確立鄉村職業教育價值取向的意義與路徑。
蔡元培是中國現代教育的奠基人和闡釋者,其教育思想的核心是把“人”(受教育者)置于中心位置,教育的目的、出發點與歸宿,全在于培養受教育者作為“人”的獨立人格、自由意志,開發其自身潛在的創造能力,達到在德、智、體、美諸方面的健康發展。從這個意義上也可以說,“人的發現”是蔡元培所開啟的新教育思想的核心,它既是超越傳統教育思想的關鍵所在,也是區別于其他側重平等的平民教育思潮的根本所在。五四教育民主主義思想正是接續“人的發現”這一內核,才能發展成為波瀾壯闊的思想運動,并進而在這一運動中起統帥的作用。[1]
一戰后,蔡元培指責“極端的國民教育”“翹國家以為自尊無上之群制,以國外之世界為其戰場,而以國內之人民為其器械,而且恃政府之強權,強以此等主義行于小學教育之中,養成其尊慢己國、蔑視他族、蹂躪人道、增進獸性之習慣”。[2]他強調“人格”、“個性”的發展,其內涵首推獨立不懼的自由精神,即保持一種“不以富貴而淫,不以貧賤而移,不以威武而屈”的品質,在現代國家則表現為個人有思想、言論、集會之自由;[3]推及到社會,則表現為“人各自由”的觀念,人人有自尊的氣概。[4]
1920年3月,蔡元培在《新教育》上發表《教育獨立議》,批判“教育器具論”。他說:“教育是求遠效的,政黨的政策是求近功的。”“教育是幫助被教育的人,給他發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于人類文化上能盡一分子的責任;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種特別的器具,給抱有他種目的的人應用的。”[5]
1918年5月,黃炎培在討論“一戰”后的教育時就提出對生產教育的異議,他說,“所謂戰后教育者,生產教育而已:如何可使土地增加其收獲;如何可使人力增加其效能;制造也,如何使之更精;運輸也,如何使之更捷。……目光凝聚之一點,唯‘地’與‘人’與‘物’、生產能力之增進問題而已。夫欲解決‘地’與‘人’與‘物’、生產能力之增進問題,舍職業教育尚有他道邪?”[6]20世紀30年代初,民國政府鼓吹教育方針應以“教育生產化”為原則,把1922年“壬戌學制”提出的“七項標準”中的“謀個性之發展”刪除,“‘職業教育’被人看作是生產教育的代名詞,生產教育也并不完全是職業教育的‘副潮’之一了”。[7]
黃炎培一貫反對把職業教育看作單純是技能的傳播,他指出:“僅教育學生職業,而于精神的陶冶全不注意,把一種很好的教育變成器械的教育,一些兒童沒有自動的習慣和共同生活的修養,這種教育,頂好的結果,不過造成一種改良的藝徒,決不能為成良善的公民。”[8]黃炎培在發展和完善職業教育思想體系,由“物”向“人”轉換的過程中作出了重要貢獻。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初期,隨著經濟的發展,人口大幅度增加,國家難以普及6年義務教育和初中教育,大量畢業生無法就業。1957年,全國500萬高小畢業生中有400萬升不了初中,109萬初中畢業生中有80萬升不了高中,20萬高中畢業生中有8萬升不了大學。1958年5月,劉少奇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提出“兩種主要的學校教育制度和工廠農村的勞動制度”,即半工半讀的學校教育制度和半工半讀的勞動制度的思想。[9]但1958年的“大躍進”和緊接著的“大饑荒”中止了這一實驗。
1964年,隨著國民經濟的逐步好轉,劉少奇再次倡導推行兩種教育制度和兩種勞動制度。11月,他作出《關于發展半工(耕)半讀教育制度問題的批示》,并在第二年3月和10月,分別主持召開第一次全國農村和城市的半工(農)半讀教育工作會議。他預測,“再過50年到100年,中國的工人能夠有百分之70、80是半工半讀的中等技術學校畢業出來的,農民的半數是半農半讀的中等農業技術學校畢業出來的”。他引用馬克思、列寧關于綜合技術教育的理論:“馬克思曾經設想過,將來的兒童9歲起就要每天從事兩小時體力勞動,13歲起就要每天從事4小時體力勞動,……。列寧講過綜合技術教育,我想也是這種制度,就是掌握一門或者幾門技術,同時也具有相當高的文化、科學水平”。劉少奇強調,必須使我們的工人、農民有文化,而且是有相當高的文化,我們這個國家的整個面貌才可以改變,才可以逐步消滅三大差別,將來才有希望進入共產主義。[10]
綜合技術教育概念是由馬克思提出來的。列寧在《論綜合技術教育》一文中,把綜合技術教育當作人的全面發展的條件、現代大工業生產發展的客觀要求和實現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密切有關的原則性問題,要求“無條件地”進行這種改革。同時,提出進行這種改革要“避免過早專業化”、“追求單一的勞動技巧”,以防止把職業技術學校變成培養手藝匠的學校。[11]
上世紀50年代末,中國的半工半讀教育改革風起云涌,但幾經起伏。改革開放后,《中國教育年鑒》(1949-1981)把這種學校統計為“農業、職業中學”。全國農業中學1960年曾達到22597所,在校學生230.20萬人,年招生59.3萬人。但由于國民經濟出現困難和農業中學過快發展,1961年下降為3751所,招生14.97萬人,在校學生劇降至26.66萬人。1965年,全國農業、職業中學再上升至61626所,在校學生443.34萬人。正當這種教育制度在劉少奇“五年試驗,十年推廣”的方針指導下加速發展時,被“文化大革命”批判為“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的產物”而扼殺在搖籃中。[12]
1966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農業、職業中學”遭到批判和毀滅性摧殘。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報》發表了毛澤東的“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上山下鄉”的大潮席卷全國。從1967年到1979年,大約有1650萬知青“上山下鄉”,整個國家因此出現了整整一代的知識斷層。那是如火如荼的歲月,也是愚昧瘋狂的年代,教師不能上課,學校不能開學,青春被浪擲,人性被偏離。
人口的自由流動和城市化是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二元管理體制形成了城市與鄉村兩大難以跨越的身份陣營,在幾十年的歷史沉淀中強化了城鄉間的差別,農民享受不到市民的待遇,與生俱來的戶籍身份使他們始終游離于城鄉之間。“身份”--人的出身和社會地位,就在歷史沉淀中不斷強化。21世紀的中國農民的社會身份發生了根本轉換,一部分農民因為城市擴大,出現大規模拆遷,失去土地成為市民;大部分農民轉移進入城市成為農民工,但城鄉分割的戶口制度導致的農民身份仍舊延續,身份體制還在社會利益分配中起著重要作用。在城市人口的增量中,大部分農民工沒有在城市實現永久性定居,被稱為“不完全城市化”,戶籍改革服從于一個短期的、權宜的經濟目標。[13]
“民工潮”是中國近代社會發展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它起源于20世紀80年代初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實行,伴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而產生,突破了數十年牢不可破的城鄉二元分割,對整個社會結構產生革命性的影響。這一制度改革促使糧食大豐產,農村產業結構大調整,有7000萬公頃土地轉產經濟作物,刺激了農村加工業的發展和鄉鎮企業興起,接納1億多勞動力“離土不離鄉、進廠不進城”,出現了第一次以鄉鎮企業為就業目的地的“民工潮”。它和20世經90年代初期,沿海開發區的發展所涌現的總數達4600萬農民工進城務工[14],被稱為第一代民工潮。農民工從此開始走上這條路,但作為一個公民,僅僅由于身份的不同,所享受的卻與城市公民有著巨大差別。
與城鎮職工相比,大部分農民工普遍沒有享受醫療、養老、失業、住房等社會福利。截至2009年底的統計,農民工參加工傷保險、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和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的比例分別只占24%、19%、12%左右。農民工平均每個月工作26天,每周工作58.4個小時,89.8%的農民工每周工作時間多于《勞動法》規定的44個小時。
全國農民工每年至少為城市貢獻一萬億元,但其工資水平長期偏低,甚至被扭曲,表現出非公平性和其在工資決定中所處的弱勢地位,包括供求弱勢、機會成本弱勢、人力資本弱勢和勞動力市場屬性弱勢。這種城市偏向和歧視因素,具有明顯的重城輕農、抑農的城鄉關系特征。[15]正如(美)威廉·劉易斯說,農民工至今忍受著“被壓到最低點”的工資待遇。[16]一方面是政府強制性拆遷,低價獲取農民耕地;另一方面企業最大限度地壓低農民工的勞動報酬,來獲取最大限度的利潤。地方政府通過戶口制度等方法拒絕賦予農民城市身份,對農民工的高強度的剝奪,造成了所謂“中國制造”的無限廉價。
城市化本應是一個自然的發展過程,是為了增加農民的福祉,讓農民生活得更為自由、輕松,而不是為了讓地方政府獲取更多的土地,從土地增值中獲益。一些地方已經出現了通過政治和行政手段進行強制性城市化,伴生了地方政府過度依賴土地財政收入和開發商獲取暴利的現象。所追求的只是土地的城市化,而非人的城市化,因為農民沒有 “價值”,土地才有價值。[17]本來是“以人為本”的城鄉統籌工程,已變成了“以錢(或者GDP)為本”的過程。大規模的城市拆遷運動嚴重惡化了人民與政府、人民與發展商之間的關系,導致農民工普遍缺乏一種家園意識和歸屬感,不能享受到最基本的市民待遇。
2011年1月21日至22日,溫家寶總理來到河南省鶴壁市、安陽市的一些社區和農村調查,參加座談的農村基層干部向總理提出,大批農村青壯年外出打工,從事農業生產的大多是婦女和老年人,接受新技術能力差的問題時,總理說:“你反映的是一個大問題。”“農技人員缺乏和勞動力素質偏低,不但使農技推廣受到影響,也使農業可持續發展面臨困難。農業現代化不是讓農民都出去打工,而是要把農村建設好,讓人們愿意留在農村。”[18]總理的關切十分寶貴,就整體而言,大批青壯年外出打工后,農村的組織資本、人力資本、社會資本以及經濟資本存量日益缺失,“通過權力的作用,村落中的資本在很大程度上是以一種高度不分化的狀態存在著,而不是以相對獨立的資本形態存在著”。農村資產總量的不足和分布的失衡,將出現“迅速地貧富分化和整體上生活質量下降”等問題。[19]
馬克思、恩格斯曾指出:“物質勞動和精神勞動最大的一次分工,就是城市和鄉村的分離。……城鄉之間的對立是個人屈從于分工、屈從于他被迫從事的某種活動的最鮮明的反映,這種屈從把一部分人變為受局限的城市動物,把另一部分人變為受局限的鄉村動物,并且每天都重新產生二者利益之間的對立。”[20]面對惡性的折遷,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辦公室主任陳錫文說:“我們一定要避免一種崇尚資本、蔑視勞動的態度。這個態度再往下,我自己感覺,走得了五年,肯定走不了十年,一定出問題,在中國這個社會中,資本和勞動怎么能夠和平共處,這是一個重要問題。”[21]為生產而生產的社會只注重經濟利益,壓抑和扼制了人的生命活力和創造力,忽視了作為生產主體的勞動者自身自然的完善,已經成為城市化中的突出問題。
2009年底,我國的第一產業已僅占GDP的10.6%,第二產業占46.8%,第三產業占42.6%,城市化進入了加速期。這種變化的一個重要表現是大量農村青壯年勞動力涌入城市,形成第一、二代民工潮,新一代農民工已成長為一支新型勞動大軍、現代產業工人的主體和現代化建設的重要力量。人們開始認識到這支隊伍對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作出的巨大貢獻。對農民工現象的研究,已涵蓋了社會學、經濟學、教育學、心理學、倫理學等不同學科,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的成果。
“新生代農民工”這一概念最早由社會學家從代際關系的角度,對農民工群體流動的動機等社會特征的差異進行分析比較后提出的。2010年中共中央一號文件《關于加大統籌城鄉發展力度,進一步夯實農業農村發展基礎的若干意見》提出“采取有針對性措施,著力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這是中央文件上第一次使用了“新生代農民工”這個詞,但文件對什么是“新生代農民工”沒有具體界定。2010年6月全國總工會“新生代農民工問題課題組”發布《關于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的研究報告》,將新生代農民工認定為“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以后,年齡在16歲以上,在異地以非農就業為主的農業戶籍人口”,[22]這一定義獲得公認。
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2009年,全國農民工總量為2.3億人,外出農民工數量為1.5億人,其中16歲至30歲的占61.6%。據此推算,外出新生代農民工數量在8900萬左右,如果將8445萬就地轉移農民工中的新生代群體考慮進來,現階段新生代農民工總數約在1億人左右。這表明,新生代農民工在全國2.3億(2008年為2.25億)職工中已占近一半,他們在經濟社會發展中日益發揮主力軍的作用。[23]
隨著第一代農民工年齡的增大和逐步返回農村,新生代農民工陸續成為農民工的主體,正在實現大規模的代際替換,他們成長的社會、家庭環境和價值觀念,相對于老一輩也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1.有理想、有目標,有平等獨立自主和明確的權利意識。新生代農民工注重市場原則,敏銳地意識到了自己的的尊嚴,在文化程度、人格特征、打工的主要目的、城市認同感、生活方式、工作期望、與農村家庭的經濟聯系等方面迥異于老一代農民工。
2.沒有務農經歷,渴望進入城市社會。他們出生以后上學,上完學就進城打工,相對來講,對農業、農村、土地不太熟悉,對城市的認同超過了對農村的認同,傾向于長期在城市居住。
3.維權意識覺醒,開始訴諸法律和輿論來維護自己的權益。
4.受教育程度較高,職業期望值較高,物質和精神享受要求較高,工作耐受力相對較低。
客觀形勢要求新生代農民工積極參加職業技能培訓,提升自身人力資本存量、就業競爭性穩定性和融入城鎮化進程中的“話語權”,促使自己迅速成為產業升級需要的合格產業工人。
2009年,全國總工會研究室在25個城市(區)1000家已建立工會的企業進行問卷調查,獲取的4453個有效樣本中新生代農民工為2711人,傳統農民工為1742人,前者占總數的60.9%。這一比例接近于國家統計局的數字61.6%,說明其代表性較高。新生代外出農民工中接受過高中及以上教育的比例,30歲以下各年齡組均在26%以上;年齡在21-25歲之間的則達到31.1%,高出農民工總體平均水平7.6個百分點。但新生代農民工專業技能欠缺,接受過專業技術教育(中專、中技、大專、高職)的比重,只占37.5%。[24]
新生代農民工的教育程度和職業技能水平,滯后于城市勞動力市場的需求,是當前阻礙其在城市長期穩定就業的關鍵。據中國勞動力市場網發布的信息,2009年城市勞動力市場對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勞動力需求占總需求的60.2%,對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的勞動力的需求僅占39.8%,而在新生代農民工中,具有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只占30%左右;受過專門職業教育,具有一定專業技能的中專、職高和技校水平的勞動力,占總需求的56.6%,而在新生代農民工中這部分人只有20%左右。在知識和技能逐漸取代簡單體力勞動作為勞動力市場選擇標準的背景下,如果新生代農民工的教育和技能水平不能獲得更快的發展,按照目前的技能水平估算,只有大約30%的人能夠在城市長期穩定就業。[25]
近年來,國家加大了新生代農民工的培訓力度。2009年中央財政安排資金11億元,全年培訓農村勞動力300萬人,培訓工作也取得顯著成效,政策措施逐步完善,農民工職業技能明顯提高。同時,引導他們就近就地就業,鼓勵支持返鄉創業。但仍然存在著培訓項目缺乏統籌規劃、資金不足,而且使用效益和培訓質量不高,監督制約機制不夠完善等問題。國家制定的專項規劃和地方專項規劃,要求到“十二五”期末,使目前已有及新增的“兩后生”(指初中、高中畢業后未考取大中專院校,又不愿意復讀的學生)80%以上能免費接受一次職業教育,已經進入勞動力市場的農民工80%以上接受初、中級職業技能培訓。實現新生代農民工的教育與培訓規劃,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城鄉職業教育的重要任務。
2010年5月,深圳富士康公司員工連連墜樓事件持續成為輿論焦點。至5月27日,共計12名來自農村的員工墜樓,其中10人死亡,2人身受重傷入院治療,一人割脈自殺未遂。在一個擁有80萬員工、全世界規模最大的代工企業里,這13個人只是80萬分之13,其比例尋常,但密度驚人,為這個時代畫下一個巨大的問號。他們中最小17歲、最大28歲,其中5人為“90后”,主要來自河南、湖南、江西、安徽、湖北等中部省份的農村。新生代農民工有更多的平等、權利、被尊重、自我實現的要求,無法像父輩一樣忍辱負重,他們在城市里無根無助,沒有尊嚴,沒有未來,被稱之為一個酸楚的“飄移的社會”。[26]農民工權益問題具有深刻的歷史性及復雜的政治、文化社會背景。脫離了土地的農民工,希望尋找一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但在現實中卻被排斥在城市社會保障體制之外,成了一群漂泊到城市這個生活海洋中的邊緣人,被淹沒在歧視和偏見之中。
2010年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讓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嚴,讓社會更加公正、更加和諧。”[27]“尊嚴”是道德人格的重要內涵。道德人格指一個人做人的尊嚴、價值和品格的總和,所表征的首先是“人”區別于動物的規定性。在中外倫理學發展史上,尊嚴屬于倫理學范疇,一直受到高度重視,并提到人性的高度來認識與探討。[28]蔡元培在上世紀初就強調“人格自由”,人人有自尊。職業教育是“面向人人的教育”,要更多的人能夠找到適合于自己學習和發展的空間,不僅要使學員學習技能,具備新的生存和持續發展的本領,更重要的是使農民工能融入城市的產業工人隊伍中,享有尊嚴,生活得更加幸福。
近兩年,全國外出農民工在城鎮總勞動力的占比開始趨于穩定,農民工城鎮就業數量增長率開始回落,勞動力市場開始出現“民工荒”現象,它不僅為農村調整生產關系創造了條件,對于農村進行集體經濟和合作經濟的發展也大有好處;這還說明農民工離正常的產業工人距離近了一小步,其內生動因是民工權利意識的覺醒和強化,無論在年齡、知識結構,還是價值觀等方面,已經完全不同于第一代農民工,生活的意義不只是在一個生存環境惡劣的企業里謀求養家糊口,他們還懷揣著城市人的夢想。
農民工工資也呈現逐年上漲的趨勢,2010年,農民工月均收入達1690元,比2005年的875元增長近一倍。農民工工作的政策法規正逐步建立,就業環境改善,培訓力度加大,簽訂勞動合同、參加社會保險,社保工作取得突破,公共服務進一步改善。目前全國已有80%的農民工隨遷子女在城鎮公辦中小學免費接受義務教育。[29]
美國社會心理學家洛奇赤 (Rokeach:1918-1988)把價值取向分為兩大類:終極價值和工具價值。前者指反映人們有關最終想要達到目標的信念,后者則反映了對實現既定目標手段的看法。隨著城市人力資本的各種制度網絡延伸到農村,通過技術進步和人力資源的改善實現內生的增長,統籌城鄉發展所必然要求的城鄉融合將逐步實現,職業教育將不會停留在技巧的傳授上,而是要將其終極目標指向個體的全面發展,使每個人都能獲得充分發展,以逐步構建一個朝向超越城市、鄉村界限,城鄉空間融合,人與自然交融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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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干梓,湖南農業大學教授;夏金星,湖南農業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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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518(2011)07-0004-05
責任編輯 韓云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