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的琥珀

朱成玉

她的眼睛，清澈得像泉水，直叫人生出無限憐愛來。

他常常會不自覺地想，人世間怎么會有如此讓人心動的眼睛呢？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他便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愛得無法自拔。

她走進了他的生活，帶來了愛，帶來了熱烈，帶來了海嘯一樣的激情。她將他從一個懵懂稚嫩的蒼白靈魂變成了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她用她單純而又豐富的心填補了他的平凡。

當一個人把一雙眼睛看進自己的瞳孔，那雙眼睛就屬于了他。他不僅把她看進了自己的瞳孔，還看進了他的靈魂。他常常凝視著她的眼睛，對她忘情而又諧謔地打趣道：“最愛你的眼睛，它們就像兩汪泉水，帶給我無比清爽的感覺……”

清澈的泉水，就這樣澆灌著他們的愛，郁郁蔥蔥，枝繁葉茂。直到有一天，一場車禍使她昏迷。清醒過來后，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如鬼魅般飄然而至：她的視力開始急劇下降，直到最后，她什么也看不見，整個世界都黑了。

在一番絕望的歇斯底里之后，她問他，我失明了，你還愛我嗎？他握緊她的手，一字一頓地說，他對她的愛，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此后的日子，她平靜下來，開始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為他做一些事情，比如織那件沒有織完的毛衣，比如為他煲八寶粥。那種艱難可想而知，不是被針扎疼了手心，就是被開水燙傷了手背，他不讓她做，她不聽，她說她可以的，可以為他做很多，就像眼睛沒壞之前那樣。

他拗不過她，只好任由她去做。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如果什么都不讓她去做，只會讓她感到更加空虛。只是，她常常出錯，織毛衣的時候，今天用的紅毛線，明天用的可能就是黃毛線、綠毛線，把一件毛衣弄得花花綠綠的，可在他眼里卻是鮮艷奪目；她做的粥，不是熬過了頭就是熬不到火候，但他吃得格外香甜。

剛開始的時候，他不放心，擔心她無法控制煤氣，發(fā)生危險。于是假裝走掉，把門關(guān)得很響，卻偷偷躲在一邊看她忙碌。他在腳上套上厚厚的布，走路沒有一點聲音。她要夠什么，他總是偷偷地放到她能夠到的地方，由于他在暗中幫忙，她總能很順利地完成想做的活。時間久了，她慢慢地適應了，手腳也麻利了許多，他才放心地去上班。她每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等他下班，就那樣安靜地坐著，聞著自己做的飯菜，然后小聲地哼唱歌謠。他故意把開門聲弄得很大，很大聲地喚她寶貝，很夸張地驚呼，哇！好香啊。

她滿臉幸福地坐在他的對面，聽著他狼吞虎咽地吃著她做的飯菜。她從柜子里取出她織好的毛衣，讓他穿到身上試試。很合身，一針一線恰到好處，只是顏色太雜，穿到身上有些滑稽。他并不嫌棄，說很好看，穿著也很舒服，她笑靨如花，喃喃地低語道：這么說我還有點用。

那當然了，他說，沒有你，我就跟沒了魂兒似的。她哭了，一滴一滴的淚珠從臉上滾落下來，他把她擁在懷里，晶瑩的淚水，就那樣濕透了他的衣襟。他知道，雖然她失明了，但她的泉水從來不曾枯竭，那就是源源不斷的愛。他忽然傻傻地想，就讓這淚水把他們滴成琥珀吧，千年以后，會有人把他們捧在手心里說：看，他們是如此相愛。

編輯陳陟czmocho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