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戰略視野下的能源與環境問題
■ 馬小軍/文
隨著全球經濟的不斷發展,能源與環境問題已成為當今最引人注目的國際政治問題,逐漸表現出了政治性、戰略性、全球性的特征,對當代國際關系產生了極為廣泛而又深刻的影響。
與此同時,中國能源與環境安全問題凸顯。筆者認為,研究中國能源與環境安全問題,必須跳出單純經濟發展角度,應注意研究能源與環境之間緊密的戰略聯系,同時充分考慮到國家戰略安全因素。只有這樣,才能獲得更為客觀、清醒、深刻的認識,從而使中國國家能源與環境安全戰略的目標設計,與國家的總體戰略安全相協調,使中國國家的根本利益得以維護和延伸。
所謂能源安全是指一個主權國家實際擁有、或可控制并可獲得的能源資源,在一個可以預見的時段中,能夠充分保障該國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需求。國家能源安全概念至少應包括三個方面的含義:一是國民經濟層面的安全,是指一國能源的供應與需求之間戰略平衡的維持與維護,即能源供給得以充分和穩定的保障,從而使國家生存的維系與經濟社會發展的正常需求得以滿足;二是能源應用層面的安全,即能源的消費過程不對人類自身的生存及其發展的環境造成損害,或在一定的歷史時段中謀求將這種損害降低到最低程度;三是能源政治層面的安全,即國家建立起了可以確保能源戰略安全的法律制度、政治和行政機制,以及中長期的清晰合理的國家能源發展戰略。同時,在國際能源體系中,處于可以有效維護和發展本國能源利益的有利戰略地位,能源安全通常被視為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
進入21世紀以來,世界能源需求旺盛,能源價格持續攀升,地緣政治形勢極不穩定,資源生產國政局動蕩,中國能源戰略安全的外部風險上升。全球能源格局正在經歷深刻演變,要求我們從戰略上高度重視與深入思考。
一、全球能源安全面臨新挑戰
(一)全球能源安全局勢的新變化。世界進入新世紀以來,全球化進程加快與地緣政治的不穩定,使國際能源安全的基本形勢發生了明顯變化。石油生產國與消費國之間的矛盾加劇,因世界石油資源分布不均所引發的地緣政治緊張局勢成為矛盾的根源。多數發達國家和正在崛起的新興大國是主要的能源消費國,而世界油氣資源則主要集中在一小部分發展中國家和經濟轉型國家。這種深刻的矛盾決定了國際能源安全形勢的走向和世界能源市場主要參與者的行為方式。同時,全球恐怖活動頻繁、自然災害頻發等風險,均可能成為威脅國際能源安全的誘發因素。此外,在經濟和技術發展的推動下,全球能源供應鏈不斷延伸,基礎設施規模越來越大,資源勘探與開發、生產與運輸、加工與銷售等各個環節都可能出現各種始料不及的安全問題。
(二)產油國(地區)政局持續動蕩。近年來,地區沖突不斷,局部緊張與動蕩頻發,尤其是中東、中亞、非洲等重要油氣出口地或產油國,政局不穩,沖突頻繁。正如國際能源機構(1EA)早前發表的《中期石油市場報告》中所指出的,從中期情況分析,全球石油市場面臨的“地上風險超過地下風險”[1]。美國學者丹尼爾·耶金認為,未來10—20年,能源安全方面的現實威脅不是來自地質方面,而是來自地緣政治方面,恐怖主義威脅著全球整個供應系統。[2]
(三)全球范圍的能源資源爭奪趨于激烈。當前,全球幾乎所有油氣資源富集地區,都成為大國之間加緊爭奪的戰略目標,資源爭奪與管線控制成為國際政治的博弈重心。美國,作為全球最大的石油生產國之一、最大的石油消費國、最大的石油進口國和石油資本運營國、最大的戰略石油儲備國,同時憑借其所具有的當今世界最強大的軍事力量,成為對全球的能源具有最強有力的戰略控制的國家。[3]
二、國際能源秩序面臨戰略調整
進入21世紀以來,新興大國經濟先后起飛,使能源需求明顯上升,全球能源消費進入新一輪增長期。能源需求劇增與油價攀升,加速全球能源秩序變化,能源消費格局向亞洲等發展中國家轉移,供應格局向非歐佩克生產國傾斜,石油美元則牽動了國際地緣政治變化。
(一)能源需求重心向發展中國家轉移。進入新世紀,金磚國家(中國、巴西、俄羅斯、印度和南非)等新興大國經濟先后起飛,工業化和城市化步伐加快,使能源需求明顯上升,全球能源消費進入新一輪增長期。IEA《世界能源展望》預測,如果各國政府仍堅持目前的能源政策,2030年的全球能源需求將比目前高50%以上,其中74%的增量來自發展中國家,僅中印兩國就將占45%。2010年后不久,中國將超過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能源消費國。[4]
(二)亞太能源戰略需求增長對現行體制提出挑戰。值得關注的是,全球能源消費重心正在向亞太地區快速轉移。當前東亞經濟持續高速發展,能源需求總量巨大,成為最重要的能源輸入地區之一和最大的能源輸入增長地區。據英國石油公司(BP)統計,亞太地區的石油消費從2006年已超過北美地區。[5]日本能源經濟研究所預測,2000—2030年,在世界能源需求增長中,亞洲(不包括日本)將占40%,在世界能源消費的比重將由20%增加到27%。歐佩克預測,發展中亞洲的石油需求占世界的比重將由2005年的16.8%上升到2030年的28.8%,其中中國的比重將由7.8%上升到13.9%,其間全球石油需求增長的58%將來自發展中的亞洲。[6]
從安全角度來看,迄今為止東亞地區內的能源合作框架尚未形成,對中東石油的依賴程度仍居高不下。恰恰是由于東亞缺乏能源戰略合作機制,缺乏各國協調一致的國際能源戰略,而未能取得與東亞石油消費大國相稱的國際能源市場地位,致使區域整體的交易力低下,導致了所謂“亞洲溢價(亞洲升水)”。[7]表面上看,這似乎是基準價格選取的問題,但本質上,還是由于亞洲國家對中東石油依賴度過高的基本格局,決定了中東國家選取較為有利于自己的定價方式。根據日本能源經濟研究所提供的資料,至2001年,日本對中東原油的依存度接近90%,日本、韓國和中國三國加權依存度高達80%,而西歐和美國均不到30%。根據日本能源經濟研究所的統計,從1991年至2002年7月,亞洲溢價平均是每桶0.97美元。從1997年至2002年7月,亞洲溢價平均是每桶1.16美元。該所估計,亞洲溢價讓亞洲國家向產油國每年多支付了100億美元的賬單。因為亞洲溢價問題,中國每年須多支付10億美元以上,這種現象至今未有改變。因此,亞太能源戰略需求增長的現實,對以往歐美所主導的世界能源秩序與現行國際能源體制,便構成了強烈的質疑與挑戰。
(三)生產國強化資源控制,石油收入牽動地緣政治變化。能源資源國國際戰略的地位上升,使全球力量對比發生微妙變化,國際關系加速調整,特別是對美國主導的國際能源秩序構成諸多挑戰。這種變化表現為:一是能源資源國與美國打交道時立場趨于強硬,甚至可能出現美國所擔心的所謂“反美石油軸心”;二是產油國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援助力度不斷加大,對美國在非洲、中東、拉美的利益構成挑戰;三是其他能源消費國,包括歐盟、日本、中國、印度等與石油輸出國加強能源戰略合作,對美國推行的“中東大民主改造計劃”構成制約。此外,近年俄羅斯和委內瑞拉等國,一再舞動能源之劍,加速了能源的國際政治化和國際政治的能源化發展趨向。
三、國際社會普遍關注能源戰略安全問題
(一)國際社會高度重視能源安全。地緣政治不穩,供求關系脆弱,價格持續上漲,迫使國際社會空前關注能源安全問題。能源安全成為推動當前大國關系調整,促進南北戰略對話,加速東西合作的重要因素。
近年來,無論是歐佩克(OPEC)等國際能源組織,還是聯合國(UN)、世界銀行(WB)、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八國集團峰會(G8)、亞太經合組織(APEC)等世界(地區)組織,都將能源安全列入會議的議事日程。特別是八國集團峰會已多次討論全球能源安全問題,并在圣彼得堡峰會上通過《全球能源安全》文件,首次提出“價格合理、不間斷、充足、可靠和安全的能源供應”這一能源安全新理念,呼吁“生產國和消費國進行建設性對話,深化伙伴關系,以實現增進全球能源安全的共同目標”。UN、WB和IMF均認為,世界的和平與發展同能源安全的聯系愈發緊密,能源安全對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的影響愈發顯著,需要采取切實措施,保障全球能源安全:一是建立全球伙伴關系;二是強調市場透明;三是重視國際制度安排。
在國際金融危機以來顯現出巨大領導力的二十國集團峰會機制中,發達國家第一次與以中國、印度、巴西等發展中大國為首的發展中國家建立起了經濟戰略對話機制,共商能源安全等全球性問題。
(二)主要國家陸續推出新的能源戰略。近年來,各國對能源安全問題的關注度明顯增加,美日歐加快調整各自的能源戰略。能源安全已成為全球關注焦點,激烈競爭孕育著合作欲望,全球安全關照開始替代單打獨斗,合作共贏越來越成為國際社會對保障能源安全的共識。
保障能源安全是實現中國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核心戰略要素之一。因此,我們在研究中國能源安全問題時,無疑應將其置于中國融入現行國際能源體系的大背景下加以謀劃,將其置于國際戰略的視野下加以考察。
一、中國能源安全所面臨的挑戰
(一)中國能源的結構性特征。
中國能源結構呈現出四大特征:一是以煤為主的能源格局,環境問題與運力緊缺是其致命的掣肘環節;二是油氣資源緊缺,石油和天然氣資源主要分布在東北、華北和西南地區,并且國產油氣生產的增長趨緩,對于國際市場的依賴度進一步增大;三是核電、(天然)氣電和新能源起步晚,發展前景尚不明朗;四是能源消費與供給呈現出巨大的區域性不平衡格局[8];五是長期以來,以煤為主的能源結構引出的環境保護問題,基本未得到解決,并將隨著中國經濟總量的快速增長而日益加劇。
在中國能源結構中,石油天然氣份額雖只占20%左右,卻具有極為特殊的政治意義和戰略意義,是國家現代化必須具備的基本戰略條件。在某種意義上,其戰略重要性甚至超過了煤炭。其一,石油及天然氣是關乎國民經濟命脈的戰略性能源;其二,石油及天然氣是關乎軍事國防和民生需求最重要的戰略能源;其三,歷史上形成了中國石油天然氣生產與消費的地緣性不平衡局面,使中國能源安全被天然地賦予了戰略脆弱性。
(二)中國石油資源供需矛盾突出,對外依存度巨大,運輸通道戰略安全脆弱。未來至2020年,無論作出怎樣的預測,中國石油的需求都將出現巨大的缺口。根據國際能源機構的預測,2010年中國的石油供應缺口達到2.3億噸,2030年達到6.3億噸,2030年天然氣供應缺口為560億立方米。事實上,2010年中國石油需求缺口已超過2億噸,因此,國際社會預測,到2030年中國石油缺口將達6億噸以上,似乎并非危言聳聽??梢灶A計的是,中國的經濟發展將長期面臨油氣短缺的威脅,并將長期處于高油價的基本格局之中。未來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長期規劃,應當以此基本格局加以統籌考量。
同時,中國石油進口的地域分布呈現出畸輕畸重的不平衡現象,使中國極易受到國際政治不穩定因素的影響。中東是中國進口石油最大的來源地,占60%以上,其次為南部非洲、西非和前蘇聯國家。這些地區恰恰是當代國際政治中的最不穩定區域,使中國的能源戰略極易受到國際政治因素的影響。年初以來在中東北非發生的持續政治動蕩即為最新案例,不僅使中國近年實施的“走出去”戰略面臨挑戰,而且對中國的能源戰略安全構成了直接威脅。此外,這種不平衡還導致中國國際石油過度依賴中東—非洲—蘇伊士的單一海上運輸通道,凸顯中國石油進口戰略安全的脆弱性。一旦國際政治危機發生,甚至有可能出現所謂“馬六甲困局”的危急局面。
(三)中國的海洋石油資源正在遭受極大的損害。當前,中國海洋利益面臨的主要侵害包括三個方面:一是島嶼爭端;二是海域爭端;三是資源爭端。中國東海和南海區域的領海爭端,是中國國家領土主權安全中的重大未決問題,關乎國家的核心戰略利益。
(四)缺乏完善健全的能源安全預警應急體系,國家石油戰略儲備嚴重不足,國家能源管理體制面臨改革。
中國石油戰略儲備建設起步晚,石油戰略儲備現狀,與中國的現實經濟規模、與確保中國能源戰略安全的要求和國際慣例極不相稱,并缺乏必要的石油商業儲備體系,缺乏完善健全的能源安全預警應急體系,相關的國家法律法規體系也尚在建設之中。這種情形已成為制約中國能源戰略安全的“軟肋”。中國現行的國家能源管理體制,盡管一再進行機構改革,卻仍無法適應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實。能源安全問題迫在眉睫,呼喚著中國能源體制的戰略性改革。
二、中美關系面臨能源層面的戰略抉擇
(一)美國對全球能源的戰略控制態勢。毫無疑問,作為當今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的美國,對全球能源格局具有巨大的戰略控制能力。美國是世界最大的石油生產國之一,也是全球最大的石油消費國;它既是世界最大的石油進口國,也是全球最大的戰略石油儲備國,具有操控世界市場的能力;更具戰略意義的是,美國是世界石油產業最大的資本運營國家,管控著全球石油美元的源與流。[9]
(二)中美在能源層面存在潛在與現實的戰略沖突。如上所述,中國與美國在經濟層面,如市場層面的利益交集與沖突已現實存在;在石油地緣戰略層面,由于美國對世界主要石油儲產區域實施的戰略控制,中美兩國存在潛在與現實的沖突;美國控制著全球最重要的能源戰略運輸通道,對中國能源戰略通道構成長期的、現實與潛在的戰略威脅;能源通道安全、文明沖突、區域政治動蕩諸多不穩定因素,若處置不當,有可能成為誘發中美能源沖突的導火索,并可能誘發圍繞能源展開的外交沖突乃至危機。
(三)中美兩國進行能源戰略合作的可能性與現實性。中國無意挑戰美國對全球能源的戰略控制,也無意破壞現行國際能源秩序,只希望在國際市場上通過正常商業活動,穩定石油供給,保障能源安全,為自身發展和世界經濟發展作出貢獻。筆者認為,所謂潛在的中美能源沖突,取決于美國的全球能源安全戰略是否含有對中國加以能源戰略遏制的意圖。如果此種意圖確實存在并付諸實施,那么未來兩國間圍繞能源的潛在沖突就有可能演變為現實,從而不利于中美關系大局,并將極大地損害亞太乃至全球的和平與穩定。競爭與合作關系仍將是基本的雙邊關系,但“競爭”多些,還是“合作”多些,顯然將受制于國際政治格局的變化,受制于國際石油市場的變化。其中,中美關系大局的走向,將起到最大的制約作用。
筆者相信,中美之間幾乎所有潛在的能源沖突因素,都是可以通過對話、協商和外交途徑得到解決。此乃中美實現能源合作最堅實的戰略基礎。作為當今世界兩個最大的能源消費國,中美間的合作對于維持世界能源市場穩定,促使能源市場按照市場規律和原則運行等起著重要作用,同時這也符合兩國的共同利益。
三、把握戰略高度與歷史契機,穩妥推進國際能源戰略合作
(一)中國新的能源安全觀正在形成?;趹鹇詫用娴闹袊茉窗踩^正在形成。這一新能源安全觀是建立在中國的新國家安全觀的基礎之上的。中國的能源安全觀中至少包括相互關聯的四個方面:來源穩定,運輸安全,價格合理,環境保護。中國政府亦積極轉向以謀求國際能源戰略合作,來保障自身能源安全的思路上來。在能源安全合作方面,主張加強國際互利合作。中國政府提出了“互利合作、多元發展、協同保障”的新能源安全政策,積極促進國際能源安全對話與合作。

2011年第二屆中美清潔能源論壇上,中美企業簽署清潔能源合作協議。
(二)打消偏見,增加在能源層面的國際戰略互信。從2003年開始,中日韓與東盟就能源合作問題開始進行官方合作。他們提出了包括加強國家間的能源信息交流,增加能源政策的公開性和透明度,鼓勵各國就國際能源市場交換意見,以促進對亞洲能源消費和生產國都能公平地對能源定價;加強在建設石油、天然氣輸送管線等能源運輸方式及水電站等方面的協調與合作,推動探討建立高效的區域性能源運輸、傳輸網絡的可能性等11個方面的建議。近年,中國政府已加快推進中俄、中哈、中印,以及東亞的雙邊與多邊能源戰略合作。[10]
(三)盡快建立與完善在能源領域國際合作的國內機制,將能源戰略合作置于國際戰略的全局中統籌考量,加快融入國際能源體制。目前的國際能源體系,形成于20世紀70年代,主要由石油生產國組織歐佩克,代表主要石油消費國利益的國際能源機構(IEA),以及國際能源論壇等多邊國際機構組成。隨著世界能源局勢的變化,這一體系已經與當前復雜的能源產銷格局和安全形勢不相適應。完善國際能源體系已經勢在必行。但是,作為現行國際能源體系的一個后來者,在中國能源企業走出去的步伐不斷受到全世界關注的同時,迄今為止,中國尚未參加任何一個有關能源生產、消費、金融的全球性或地區性國際組織,這一點與中國快速增長的能源需求十分不相稱。中國何時參加何種相關國際能源機構,或者是實現由中國倡導并主導建立某種地區性國際能源合作機制等問題,已應適時提到議事日程上了。
一、環境—氣候變暖問題凸顯,已提升到全球安全的高度
(一)當前,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政策和行動,同樣需要以氣候變化的科學認知為基礎,科學與政治之間的互動在氣候變化問題上表現得尤為突出。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是氣候公約談判的科學咨詢機構,負責搜集、整理和匯總全世界在氣候變化領域的最新研究成果,并提出科學評價和政策建議。IPCC于1990年、1995年、2001年、2007年先后四次推出氣候變化評估報告。
然而,對全球氣候變暖問題的科學認知上,既存在著科學層面爭論,也存在著哲學意義上的不同意見。例如,所謂“公地悲劇”[11]與“冥王星現象”[12],以及“蛋糕”與“陷阱”說。最近,圍繞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報告不斷曝光的學術丑聞,也極大地動搖了全球公眾對氣候變暖問題的認識。
(二)大國間圍繞環境—氣候問題的國際戰略博弈已經展開。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2008年6月的報告綜合了美國16個情報機構及若干學術組織的調研結果,認為全球氣候變化可能在未來20年間接威脅到美國國家安全。因此,美國軍事及外交政策的制定應考慮氣候變化的因素。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關于蘇丹達爾富爾問題的一篇文章,將達爾富爾沖突歸因于氣候變化造成的食物和水資源缺乏等生態危機。文章還警告,類似的問題還將在世界各地出現。因此,應當認識到,氣候變化問題的重要性早已超越了科學和經濟范疇,成為未來可能威脅國家和國際安全的新隱患,成為國家安全領域的一個新課題和新挑戰。全球變暖的直接后果,還將會導致地緣政治緊張加劇,這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21世紀的沖突模式。氣候變化正在演變成一個涉及全球環境、國際政治、世界經濟、國際貿易問題的復雜議題,并正在成為環境外交的焦點,而且這一特征將在經濟全球化和環境問題全球化的雙重背景下繼續得以強化。全球氣候變化集中體現了全球化背景下環境問題政治化的特征。大國圍繞爭奪國際環境政治主導權展開博弈。值得注意的是,全球化推動了環境問題政治化趨向的加速。環境問題正在衍生為發達國家主導世界政治經濟秩序的新工具和發展中國家面臨的新“壁壘”,環境安全成了國際政治視野中新的非傳統安全,環境外交進入了大國外交政策范疇。
(三)有關環境—氣候政治的國際制度正在形成。氣候變化深刻影響著當今世界的國際政治格局。自20世紀90年代啟動國際氣候談判進程,南北對立的基本格局貫穿始終。在南北立場的基本格局下,在不同時期或不同議題上,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內部都存在許多不同的利益集團,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利益關系復雜多變。
氣候變化是人類共同面臨的威脅,它與其他全球性環境問題一樣,屬于“公共物品”范疇。它跨越了主權國家的地理邊界,跨越了不同政體的國度,需要主權國家超越意識形態和主權意識的籬籓,協調與平衡主權利益和國際共同利益的關系,健全與完善氣候變化國際制度,推進公正有效的氣候變化國際合作,共同應對這一挑戰。健全與完善氣候變化國際制度,推進公正有效的氣候變化國際合作,加大對發展中國家的資金援助與技術支持,或許是國際社會唯一的出路。
現行氣候變化國際制度的基礎與核心是《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簡稱《框架公約》)和《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京都議定書》(簡稱《京都議定書》)。公約確立的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反映了各國經濟發展水平、歷史責任、當前人均排放上的差異,凝聚了國際社會共識,奠定了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的法律基礎,是最具權威性、普遍性、全面性的國際框架。
哥本哈根氣候會議上,出于對各自戰略利益的考量,以及對全球氣候經濟市場爭奪的動機,大國爭奪氣候政治與環境外交主導權的斗爭進入白熱化,發展中國家之間也是矛盾紛繁。會場一度成為一個極為艱難的國際政治博弈空間,談判進程步履維艱。會議最終產生的《哥本哈根宣言》,為人類下一步應對氣候變化指明了方向。文件重申了“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強調了發展中國家在應對氣候變化過程中最為關心的三個問題:適應氣候變化問題、技術開發和轉讓問題及資金問題。事實上,氣候變化既是環境問題,而歸根到底還是發展問題。
1.3 統計學方法 采用SPSS 18.0統計學軟件進行數據分析。計數資料以例(百分率)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計量資料采用均數±標準差表示,組間比較采用t檢驗。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聯合國在氣候變化問題上的主導地位不可動搖,在氣候公約和議定書基礎上的談判是后京都談判的“主戰場”。任何聯合國框架之外的多邊機制只能起補充作用。大國之間的協商有助于國際協議的達成,但國際氣候制度不應該排除大多數國家而演變為“大國氣候俱樂部”。
二、環境與氣候問題將成為中美關系新的戰略交集點
(一)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已成為中美關系新的戰略交集點。在氣候問題上的合作是事關中美關系的政治問題,卓有成效的合作將有助于兩國關系發展。顯然,在以“發展低碳的全球經濟”為目標的此輪國際經濟和政治秩序轉型的歷史進程中,中美兩國都將成為這一重大戰略轉型的受益者。
(二)如何有效公平合理地應對氣候變化問題,是中美兩國面臨的新挑戰。必須看到,中美雙方在溫室氣體減排問題上仍存在很大分歧,而奧巴馬政府一改布什政府在氣候問題上的政策,有可能使中國承受更大的環境政治與氣候外交的壓力。首先,中美兩國在氣候問題上的利益共同點大于分歧點。其次,中美能源—氣候合作領域主要集中在提高能源使用效率、清潔能源、開發新能源及環境保護等產業層面,這些領域都是美國的優勢產業,有助于中美貿易關系的改善。第三,一方面,中美兩國在涉及新的國際制度的制定,以及碳排放貿易等方面,矛盾將會增大,由此引發的摩擦和糾紛也將越來越頻繁;另一方面,中美兩國將別無選擇地共同承擔起構建國際氣候制度的領導責任。
(三)中美兩國之間涉及能源與環境的合作成果豐碩。2010年5月24—25日舉行的第二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引起整個國際社會的矚目。在這次對話所取得26項豐碩成果之中,涉及能源安全、氣候變化的多達13項,諸如核能的集體安全合作、油氣資源與技術合作、有關清潔水、清潔大氣、清潔高效電力、清潔高效交通、保護區和濕地保護、能效方面的合作、電動汽車、可再生能源、先進生物燃料、熱電聯產、航空生物燃料、智能電網標準、高溫氣冷堆核安全技術、相關知識產權保護等等,幾乎涵蓋了氣候變化、能源和環境合作的各個方面。其中,《中美能源安全合作聯合聲明》更是在保障能源安全問題上中美雙方的共同利益和責任方面達成了共識。此次對話涉及能源—氣候產業所取得的成果是前所未有的。
在2011年5月剛剛結束的第三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中,雙方共達成48項重要成果,其中,在《雙邊對話和磋商》大項的第10—13項,均為涉及能源與氣候的雙邊戰略安排,而成果清單的第五大項題目即是《氣候變化、能源和環境合作》,此大項包括31—43共12項雙邊安排,這些項目涉及應對氣候變化共同磋商、溫室氣體排放問題、智能電網建設、風電及并網問題、頁巖氣合作、航空生物燃料研發、能源安全保障及其市場機制問題等重要領域。
(一)中國把環境保護作為一項基本國策,將科學發展觀作為執政理念。中共十七大報告強調,“加強應對氣候變化能力建設,為保護全球氣候作出新貢獻”。2007年6月,中國成立了國家應對氣候變化及節能減排工作領導小組,并根據《框架公約》的規定,結合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規劃和可持續發展戰略,制定并公布了《中國應對氣候變化國家方案》,頒布了一系列相應的法律法規。2009年9月,在紐約聯合國氣候變化峰會上,胡錦濤主席宣布中國在未來10年將繼續采取有力措施:爭取到202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有顯著下降;爭取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比重達到15%;爭取到2020年森林面積比2005年增加4000萬公頃;大力發展綠色經濟,積極發展低碳經濟和循環經濟,研發和推廣氣候友好技術。過去幾年里,為確保實現這些目標,中國政府積極推進減緩氣候變化的政策和行動,在調整經濟結構、發展循環經濟、節約能源、提高能效、淘汰落后產能、發展可再生能源、優化能源結構、開展植樹造林等領域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取得了顯著成效。即使面對嚴重的國際金融危機,中國應對氣候變化的決心也沒有動搖,行動也沒有松懈,中國為應對氣候變化所作出的貢獻同任何其他國家相比都毫不遜色。
(二)在所有國際場合中,中國與其他發展中國家一道,承諾擔當應對氣候變化的相應責任。中國在維護《框架公約》和《京都議定書》的主渠道地位、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減緩與適應并重的同時,堅持發展中國家在全球變暖問題上不承擔歷史責任,強調發達國家的“奢侈排放”與發展中國家“生存排放”的區別,認為發達國家應該率先承擔減排責任,發達國家有向發展中國家提供技術和資金支持的責任,其應與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的努力平衡。中國歡迎其他相關倡議和機制,認為它們應成為公約框架有益的補充,應平衡推進氣候變化領域國際合作,重視加強對發展中國家的資金援助和技術轉讓。在此過程中,不能單純強調市場機制的作用,更不能把應對氣候變化的任務全部推向市場。中國的立場得到了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支持。
(三)當前國際氣候政治的基本格局呈現群雄紛爭、三足鼎立的局面。
歐盟、美國和中國在參與談判的眾多締約方之中可以說位列三強。中國在加強國內節能減排的同時,廣泛參與國際合作,與歐盟和美國均建立和保持了較好的合作關系。由于中國在發展中國家中的地位凸顯,不僅要直接面對來自歐盟和美國的國際壓力,還必須代言發展中國家,盡可能保持發展中國家陣營的團結。在后京都氣候談判中如何做一個負責任大國,處理好中歐、中美,以及與其他發展中國家各方之間的關系,是對中國外交能力和智慧的嚴峻考驗。
四、著眼于世界經濟格局調整的戰略時機,加速發展中國的能源—氣候產業,爭取戰略主動權
(一)著眼于當前世界經濟格局的調整,中國正面臨一個重大的戰略機遇,如不積極參與應對,有可能面臨重大戰略損失。新興的能源—氣候產業具有經濟體量大、存量價值高、內部需求強健、對GDP拉動強的特點,應把發展能源—氣候產業看作是擴內需、保增長的重要把手。從長遠看,能源—氣候產業是國家經濟發展和安全之所系,因此制訂出明晰的能源—氣候產業發展戰略,是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戰略的當務之急。當前,世界各主要國家都在制定或調整自己的能源—環境戰略,中國正面臨一系列挑戰與機遇,必須堅持科學發展觀,以國際戰略視野制定一個長遠的、符合國情的、可操作的能源—氣候產業發展大戰略。
(二)在這種背景下,中國面臨的首要問題是,不僅要應對西方國家主導的氣候政治挑戰,更要面對即將來臨的又一次新技術革命浪潮,審時度勢,作出自己的戰略決斷。在這一波世界經濟格局轉變的進程中,與西方國家幾乎處于同一起跑線的中國,切忌又一次從一開始即“天然地”處于這一新產業鏈的底端。毋庸諱言,近年中國已經在諸如風電、光電等新能源產業領域,看出了這種負面苗頭,這是應當予以警惕的。中央已經明確把新能源技術定義為“把握世界產業技術革命的新趨勢”的“戰略性新興產業”。加速發展中國的能源—環境產業,推動新一輪的產業結構調整,抓住新能源產業、環境產業、氣候產業等新的經濟領域和產業群興起的戰略機遇,以期在此一輪世界經濟政治的戰略大調整中,爭取與崛起中的中國相稱的有利戰略地位。
(作者系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劉娟娟)
[1] IEA.中期石油市場報告.2007,7.
[2] 丹尼爾·耶金.確保能源安全[J].外交雜志,2006:3、4.
[3] 馬小軍、惠春琳.美國對全球能源戰略控制態勢評估[J].現代國際關系,2006:1.
[4] IEA.世界能源展望2007.
[5] 2006年兩地石油消費分別為2458.9萬桶/日和2478.3萬桶/日,分別占世界石油消費的29.5%和28.9%。
[6] OPEC.世界能源展望2007.
[7] 大約10年前,日本能源經濟研究所的兩位專家首先發現了“亞洲溢價”問題。導致亞洲溢價的直接原因,是石油定價體制。中東產油國的定價方式,是在基準價的基礎上略作調整。歐洲的基準價是北海布倫特原油(IPE Brent)的價格,美國的參考價是美國西得克薩斯(WTI)的價格。而給亞洲的基準價,即所謂1986年成形的亞洲標準價格公式(Asian Standard Price Formula),則是阿曼與迪拜的月平均價。
[8] 中國水力資源的三分之二左右分布在西南地區,集中于云南、西藏、四川等?。恢袊禾抠Y源的三分之二以上,分布在華北地區,主要集中在山西、陜北—內蒙古西部地區、新疆北部和川、黔、滇交界地區;而能源消耗的三分之二,集中在京廣線以東的經濟較發達地區,能源消費的最大負荷中心在東部沿海、京津唐、長江三角洲地區、珠江三角洲地區,以及京廣線以東地區。由此可見,中國的能源資源的地區分布相對集中,一般都遠離主要的能源消耗地區。因此,“北煤南運”、“西煤東運”、“西電東送”的不合理格局將長期存在,造成運力緊張、能源輸送損失和過大的輸送建設投資。
[9] 馬小軍、惠春霖.美國對全球能源戰略控制態勢評估[J].現代國際關系,2006:1.
[10] 馬小軍、唐彥林.沖突還是合作:國際政治背景下的東亞能源戰略[J].理論動態,2005:7.
[11] 哈丁在《公地的悲劇》(1986)中設置了這樣一個場景:一群牧民一同在一塊公共草場放牧。一個牧民想多養一只羊增加個人收益,雖然他明知草場上羊的數量已經太多了,再增加羊的數目,將使草場的質量下降。牧民將如何取舍?如果每人都從自己私利出發,肯定會選擇多養羊獲取收益,因為草場退化的代價由大家負擔。每一位牧民都如此思考時,“公地悲劇”就上演了:草場持續退化,直至無法養羊,最終導致所有牧民破產。
[12] 所謂“冥王星現象”就是指起初沒有得到充分論證的說法通過宣傳報道,久而久之被廣泛接受為事實,甚至成為公理的現象。美國天文學家湯博在1930年發現了冥王星并錯誤地估計了其質量,認為它是比地球還大的大行星。他的結論被國際天文學界普遍接受,冥王星成為太陽系九大行星之一。而且這一認識也被當作科學事實編入了各國的百科全書、教科書、字典詞典等各種出版物中,在全世界得以普及。雖然也有過質疑和反對的聲音,但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直到2006年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大會,才最終將冥王星剔除出太陽系大行星之列。自此,太陽系九大行星的說法經歷了近一個世紀后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