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瑋,謝 娟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四川成都610064)
隨著大眾傳播新技術、新形態、新機構的不斷出現,“多媒體”、“全媒體”、“跨媒體/跨媒介”、“媒體融合/媒介融合”、“自媒體”等新概念和新名詞也不斷涌現。然而,在歷時延續方面,它們貌似有所承接卻又似是而非;在共時差異方面,它們彼此交叉重疊因而界限不分,其主要緣于對核心概念“媒介”和“媒體”的混淆。對核心概念的混淆和對延伸概念的濫用帶來的損害是明顯的:對傳媒業界來說,在遇到傳媒實踐問題的時候,難于高效地找到問題的主要原因(是緣自于物質技術形態的“媒介”層面,還是產生于社會機構制度的“媒體”層面?);對傳媒學界來說,在此基礎上奠定發展起來的理論難以站得住腳,在此系統內所進行的教學也只會誤導學生認知,不僅如此,在傳播學學科的自身建設和對外普及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會遭遇諸多尷尬。因而,厘清其概念涵義,規范其用語范疇,具有極強的現實意義。
作為大眾傳播學中的兩個最基本、最核心的概念,“媒介”和“媒體”本身存在著差異。然而,無論在含義上還是在用法上,無論是在業界的日常使用中還是在學界的學術表達中,兩者常常被混為一體。“大眾傳播媒介”與“大眾傳播媒體”、“新媒介”與“新媒體”、“跨媒介”與“跨媒體”、“媒介融合”與“媒體融合”等兩種說法表達同一對象和同一含義的現象屢見不鮮。
筆者在“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上,以“媒體&概念”和“媒介&概念”為關鍵詞對1979年以來的學術文章進行搜索,分別得到記錄89條和41條,以“媒介&涵義”和“媒體&涵義”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分別得到記錄2條和3條,剔除其中與“媒體”、“媒介”以及相關延伸概念有關的文獻后,發現真正集中對這兩個概念的涵義進行界定、解釋及辨析的文章很少,與此最為接近的文章只有5篇。其中,作者王正興說:“媒介又稱媒體”[1],胡忠青認為:“所謂媒體,也叫媒介、傳媒”[2],而王昕則把所有“medium”統統都稱作為“媒體”[3]。
很多書和文章甚至直截了當地說兩者沒有區別,如:“‘媒體’和‘媒介’兩個詞語都來自英文單詞中的‘media/medium’,兩者并無概念上的區別,只是使用習慣上有細微的差別……在本書中,‘媒介’與‘媒體’以及‘新媒介’與‘新媒體’概念等同,未作區分”[4];或者直接在應用中把“媒介”和“媒體”兩個概念攪在一起,如:“按照傳播媒介的不同,人們把以傳統的紙質媒介,廣播為代表的電波媒介以及基于圖像傳播的電視分別稱為第一、第二和第三媒體。相應地,互聯網那個作為其后產生和發展起來的新生媒介,被稱為繼報刊、廣播和電視后出現的‘第四媒體’”[5]。
其實,早已有人注意到兩者的差異,如清華大學李彬教授說:“按照通常的理解,傳播媒介有兩種含義。第一,它是指傳遞信息的手段、方式或載體,如語言、文字、報紙、書刊、廣播、電視、電腦、電話、電報等。第二,它是指從事信息采集、加工、制作和傳播的社會組織,如報社、出版社、電臺、電視臺等。在傳播學中,傳播媒介包含以上兩種含義,細分起來,如果是指在傳播活動的手段、方式或載體,那么一般就用‘媒介’這個詞;如果是指傳播活動的組織機構或人員,那么一般就用‘媒體’這個詞。”[6]李彬教授后半句對兩者的區分很明晰,但是前半句中把“媒體”與“媒介”當作“媒介”的兩種含義不妥當,這既是引發混亂的根源,又是結果。再如楊鵬說:“‘媒體’特指大眾傳播媒介,概念的外延較‘媒介’稍狹窄一些。(‘媒介’的泛指意味濃厚一些,在寬泛意義上還有可能包括親身傳播媒介甚至無力傳播、生物傳播的介質)此外,媒體的‘體’字有‘機體’‘個體’之意,所以更多的是指大眾傳播媒介的組織結構層面,即特定的一個個媒介機構,又可籠統地涵蓋其組織結構和傳播的渠道設施兩大部分。”[7]趙炎秋說:“應將傳播媒介與作為傳播機構的媒體區別開來。”[8]但總體上而言,學界和業界并未完全清晰地認識這兩個概念以及區分兩個概念所指涉的對象,尤其是從伴隨著新型傳播技術發展起來的一批新概念、新叫法、新名稱中可以看出,混淆依然存在,而且有根深蒂固之態和愈演愈烈之勢。
對“媒介”和“媒體”兩個概念的混淆與對“全媒體”、“多媒體”等術語的濫用,是傳媒業界和學界共同存在的問題。導致概念不清的原因,主要在于很多人在不知曉為什么要定義概念以及概念用來表示什么含義時就開始使用概念,因而在使用中的“此概念”就與實際定義的“彼概念”之間有了偏差,在沒有人(主要是體現為相應的詞典字典)出來規范和厘清的情況下,這種偏差會隨著誤用越來越大,并且可能因此影響其他相關概念和延伸概念的使用。導致術語濫用的原因,則主要在于傳媒技術的飛速發展與人們基礎信息觀念落后之間的矛盾,尤其是隨著互聯網絡平臺的出現,文字、聲音、圖像等傳播符號日益融為一體,傳統的報刊、電視、廣播等傳播載體也嫁接到了一起,過去有著明確分工的專業人員現在被要求走向“全能”,人人都為信息傳播者的博客、播客、拍客時代開始到來,電子政務、電子商務等獲得迅猛發展,等等,等等。正是由于技術飛速發展帶來的種種傳媒現象,擾亂了人們對基礎的信息載體與中介“媒介”和傳媒人員及機構“媒體”之間的有效區分,進而產生了新技術背景下“全媒體”、“多媒體”等術語的濫用。
“媒介”概念的出現早于“媒體”。西方的“媒介”(medium)一詞大約出現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意指“事物之間發生關系的介質和工具”。而“媒體”概念產生于20世紀中葉,根據維基百科詞條,“媒體”作為術語被首次使用是在1943年美國圖書館協會的《戰后公共圖書館的準則》一書中[9]。
從詞源學上說,“媒”在中國先秦時期是指媒人,現也多用于指“介紹婚姻的人”,除此而外,還延伸至“使雙方發生聯系的人或事物”[10]。“介”意指“處在兩者之間的”,“在中間起著聯系作用的”,因而其常有“中介”、“介紹”、“介入”、“介質”等組詞和用法。其中,“介質”是指“一種物質存在于另一種物質內部時,后者就是前者存在的介質;某些波狀運動(如聲波、光波等)借以傳播的物質叫做這些波狀運動的介質,也叫媒質”[11]。也即是說,“媒質”=“介質”,強調傳播過程中的物質和載體,由此我們基本可以確定,“媒介”與“媒質”、“介質”一起,構成了側重和偏向傳播物質載體方面的含義。“體”,其基本含義是指“身體”、“物體”等,除了其“身體”這層含義帶來的“體形”、“體味”、“體力”等詞組之外,其還常有“個體”、“集體”、“有機體”、“體制”、“體系”等用法,可以看出,前一種用法側重于物理的“身體”層面,后一種用法則多用于社會的“機體”層面,因而“媒體”也更多地帶有具體的傳播者、傳播機構、傳播制度等社會機體方面的意味。
綜上所述,我們大致可作如下推斷:由于在前大眾傳播時代,人們還尚未充分意識到傳播過程中傳播者、傳播機構及傳播制度等主體性及社會性因素對傳播效果所存在的巨大影響,而只重視傳播中相對客觀獨立存在的傳播物質形態,因而“媒介”概念的誕生主要用于描述單純地使兩種事物發生關系的中間介質的人或事物,暗含著一種傳播之客觀獨立的意思。而隨著大眾傳播時代的到來,傳播者、傳播機構、傳播制度等被逐漸納入研究者考量和研究的視野,強調作為客觀獨立傳播中介的“媒介”不能完全表達融進了諸多人的主體性與社會性的大眾傳播介質,因而,“媒體”概念便由此誕生。
依據前述推斷,媒介是產生于前大眾傳播時代的概念,它忽略了傳播過程中人的主體性與社會性對傳播效果所存在的影響。相對而言,“媒體”是大眾傳播時代對傳播過程中傳播者、傳播機構、傳播制度等主體性和社會性因素關注和重視的產物。然而,在如今大眾傳播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現實時空里,在沒有特別對其進行規范的情況下,“媒介”與“媒體”兩個概念的邊界交疊、混淆不分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其造成的損害也是顯而易見的。因而,如何在當今泛傳播、泛大眾傳播時空中規范這兩個概念,顯得非常必要。
以哲學視野的眼光來看,“媒介”與“媒體”實則是一對相對性概念,所謂的“媒介”之“客觀性”與“媒體”之“主觀性”以及“媒介”之“獨立性”與“媒體”之“社會性”都是相對而言的,因為主觀性與客觀性、獨立性與社會性等本身就是相對的。因而才會有麥克盧漢筆下的“媒介是萬物,萬物皆媒介,一切能使人與人,人與事,事與事,物與物發生關系的物質都是媒介,而所有媒介都是人體某種器官功能的延伸,砍刀是手的延伸,車船是腳的延伸,服裝、住宅是人皮膚的延伸,印刷品是眼睛的延伸,電話、廣播是耳朵的延伸,電視則是眼睛和耳朵的同時延伸……”[12]。但是,通過這種相對性來界定和劃清“媒介”與“媒體”各自的指涉對象和圈定范圍,對大眾傳播時代的傳媒研究、傳媒實踐與傳媒教學都具有非常積極的意義。
在筆者看來,由于“媒介”所代表的對象是客觀的,獨立的,因而大眾傳播學視野下的“媒介”之內涵一方面可指傳遞信息的手段、方式,如語言、文字、聲音、圖像等;另一方面可指傳遞信息的載體和樣式,如報刊、雜志、廣播、電視、互聯網絡、手機等載體,以及博客、QQ等樣式。由于“媒體”所指涉對象具有主體性與社會性,因而大眾傳播學視野下的“媒體”內涵應側重于指專門從事信息采集、加工、制作等的社會組織和機構,如電視臺、廣播臺、報社、出版社、雜志社等。
對“媒介”和“媒體”兩個概念的混淆,也常常表現在英漢互譯過程中對medium和media的混淆。根據《牛津高階雙解英漢雙解詞典》中對“medium”的解釋,medium主要有“表達或傳播的媒介、方法或手段”,“兩極端間的中間物”及“介質”等意思[13]921。由此可以看出,medium是強調“介質”、“中間物”等物質層面,近似于中文里的“媒介”。而根據詞典對media的解釋,media則主要有“大眾傳播工具,如電視臺、電臺、報紙”之意[13]920,更接近于前文所述的“媒體”。由此可看出,《關于媒體和多媒體的概念》一文把“perception medium”、“representation medium”、“presentation medium”、“storage medium”、“transmission medium”等翻譯為“感覺媒體”(指由人類感覺器官直接感知的一類媒體,如聲音、音樂、圖形、動畫和活動圖像等)、“表示媒體”(指用于數據交換的編碼,如圖像編碼、文本編碼和聲音編碼等)、“顯示媒體”(指進行信息輸入和輸出的媒體,如顯示屏、打印機等輸出媒體以及鍵盤、鼠標器、掃描儀等輸入媒體)、“存儲媒體”(指進行信息存儲的媒體,如硬盤、軟盤、光盤、磁帶、RAM和ROM等)、“傳輸媒體”(指用于承載信息,將信息進行傳輸的媒體,如同軸電纜、雙絞線、光纖等)[3]等譯法是錯誤的。
但詞典同時又說,media是medium的復數形式,這可能是引發英漢互譯中兩者混淆的原因,也是促使兩者進一步在中文使用中混淆的原因。media該翻譯為“媒體”還是“媒介”,需要仔細考察其所指涉的對象。
綜上,如楊鵬所說,“日常生活中,人們談及媒介,有諸多不同的意指——可以是物理學意義上的‘介質’;也可以是生物學意義上的‘載體’;還可以是文化現象”[7],因而,“媒介”所側重的物質載體,包含兩個層面的內容:一是原初的物質形式,另一個則是在原初物質載體基礎上在特定社會環境中經過人類改造和加工而衍生出來的傳播形態和文化樣式,具有相對的客觀性和獨立性;“媒體”則是作為社會組織的傳播機構,具有相對的主觀性和社會性。
根據筆者在“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上分別以“multimedia”和“多媒體”為關鍵詞進行全文搜索得到的結果,multimedia最早出現于1978年第2期的《科技英語的教學與研究》[14]雜志和1981年第1期《圖書情報工作》雜志的“新書架”欄目對《多載體圖書館——資料的選擇和使用》一書的介紹中,用于“multimedia library”搭配,前者將其翻譯為“多種媒體”,后者將其翻譯為“多載體”,用于指如期刊、報紙、小品文、書籍、縮微品、錄音、錄像、幻燈片、地圖、地球儀、模型等多種類型的情報載體。
作為一個形容詞,英文multimedia現在的通常意思是“多種手段的,多種方式的”。中文“多媒體”則是指一種以計算機為主體,同時進行文字、聲音、圖像、動畫等處理的傳播技術,一種可以把文字、聲音、圖形、圖像等有機地融為一體的傳播手段。
然而,根據前文《牛津雙解英漢詞典》所提到的,表示“手段、方式、媒介”的英文單詞是“medium”,并且此含義下的“medium”的復數形式是“media”,因而作為“方式、手段、媒介”的medium前面被加上一個表示“多”的含義的前綴“multi-”時,后面的medium自動變為復數形式media,但此處,作為復數形式的media不是指“媒體”而是指“媒介”,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將multimedia翻譯為“多媒體”是不合理的,再結合中文里將文字、聲音、圖像等都歸屬于“媒介”范疇這一點來看,本文認為,“多媒介”確實是multimedia更為確切和恰當的翻譯。
被認為是“全媒體”英文單詞的omnimedia,源于一個成立于1999年10月10日的名為Martha Stewart living Omnimedia(MSO,馬莎·斯特爾特歐尼公司)的公司名稱,而作為新聞傳播術語的“omnimedia”,在國外新聞傳播學界幾乎未被提及[15]。另外,由于現有版本的英文詞典上不存在“omnimedia”的詞條和解釋,所以,對“全媒體”這個意思所對應的英文是否就是“omnimedia”,甚至其是否存在,都還有待商榷。
國內“全媒體”一詞的出現,至少應該要早于1998年10月,因為在筆者能找到的最早提及“全媒體”的文章《海信以“知識服務”行動激活家電市場》中寫到:“集團總裁周厚健介紹說,眼下,‘全數字’、‘全媒體’、‘數碼5000’等概念充斥著各種新聞媒體,非專業的廣大消費者迫切需要了解新型彩電的功能、性能和發展潮流,不少人因為對新產品缺乏了解而放棄了購買行為。”[16]1999年1月4日第1期的《瞭望新聞周刊》文章《數字彩電:是真是假討個說法》中也緊接著“數字王”、“數碼王”、“全數字”等而提到了“全媒體”。1999年6月《中國經濟時報》上的文章《消費真無熱點?》中“重享受的發燒友追求全媒體、全數字的聲音和圖像效果”的描述則揭示了“全媒體”的最初含義。
在此后尤其是2007年以來,“全媒體”才作為一個概念,伴隨著技術局限的被逐步沖破,日益高頻率地出現在業界和學界的語言中。全媒體出版、全媒體廣告、全媒體新聞、全媒體記者,等等,“全媒體”被用來表達這樣一種含義:“綜合運用各種表現形式,如文、圖、聲、光、電來全方位、立體地展示傳播內容,同時通過文字、聲像、網絡、通信等傳播手段來傳輸的一種新的傳輸形態”[17];“全媒體是在具備文字、圖形、圖像、動畫、聲音和視頻等各種媒體表現手段基礎之上進行不同媒介形態(紙媒、電視媒體、廣播媒體、網絡、手機媒體等)之間的融合,產生質變后形成的一種新的傳播形態”[13]。
綜上可以看出,作為一個本土化色彩極為濃厚的詞匯,與“多媒體”概念相似,“全媒體”從其概念產生之初,就側重于傳播載體和物質形態等“媒介”而非人員和機構等主體性“媒體”的全方位融合,因而,它所表達的詞義不能與其名稱相符,從這個邏輯上看,其應該改為“全媒介”比較貼切。
國內關于“跨媒介”的提法,最早可以追溯到《試論廣播電視學》一書:“新聞學是一門跨媒介的學科,它的研究對象包括報紙新聞、廣播新聞、電視新聞、電影新聞等”[18]。1989年的《美國廣播電視媒介控制》一文中也提到:“任何個人和公司在美國境內,不得擁有超過七座調幅電臺……同時,禁止報社、雜志社等其他大眾傳媒擁有電臺電視臺,形成跨媒介的勢力。”[19]而對“跨媒體”的最早使用,則是1991年第1期《中國廣播電視學刊》發表的李文明的《中國廣播電視學形成的標志——喜讀〈中國廣播電視學〉》一文。不過從其最初用法來看,兩者幾乎面向的是同一層意思:跨越不同種類的傳播媒介。
然而,根據筆者的統計,無論是進行篇名關鍵詞搜索,還是進行主題關鍵詞搜索,以“跨媒體”為對象的文章都遠比以“跨媒介”為主題的文章多,因而,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后期的使用中,“跨媒體”使用頻率高于“跨媒介”。雖然沒有專門對兩者進行概念界定和辨析的文章,但從相關論述可看出,兩種說法都經歷了一定程度及同一方向的變異,基本表達同一意思——從之前被動性的“跨媒介”轉向現今主動性的“跨媒體”,且多用于同樣一種語境——媒體集團化進程中媒體與媒體之間所進行的合作聯盟。根據歐陽國忠對“跨媒體”的定義,“所謂‘跨媒體’,是指橫跨平面媒體(報紙、雜志、圖書、戶外廣告)、立體媒體(廣播、電視、電影)和網絡媒體的三維平臺組合”[20],其核心在依賴于不同種類媒介的媒體之間的“橫跨”組合,它強調在行政力量或市場作用下的媒體組合。
由此基本可以確定,作為媒體集團化的一種主要方式,“跨媒體”主要用于媒體與媒體之間的橫跨聯合,強調的是作為社會機構、社會機體的媒體與媒體之間的橫跨聯合,而這種橫跨關系常常建立在以不同傳播媒介為主的媒體之間,但卻并非只局限于此,比如報業集團化就常常是建立在具有不同屬性和定位但卻具有同一傳播媒介的媒體之間。同時,表達動作行為的“跨”,凸顯了“跨”背后的主體性存在,因而,其后承接作為社會機體的“媒體”比承接作為物質載體和傳播形態的“媒介”更符合邏輯。綜上,在此種語境下,“跨媒體”比“跨媒介”更能準確貼切地表達此種語義。
Media convergence最早來自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的伊契爾·索勒·普爾(Ithiel De Sola Pool)1983年在其《自由的技術》(Technologies of freedom)中提出的“傳播形態融合”(the convergence of modes)。作為國內新聞傳播學術語,“媒介融合”或“媒體融合”來自對media convergence的翻譯,其用于描述和表達這樣一種意思:傳統的原本涇渭分明的幾種媒介之間的界限正在被打破,呈現出各種傳播技術和傳播形態多功能一體化的發展現狀和趨勢。
美國西北大學教授里奇·高登(Rich Gordon)2003年針對美國當時的media convergence類型做出歸納認為,有所有權融合(Ownership Convergence)、策略性融合(Tactical Convergence)、結構性融合(structural convergence)、信息采集融合(information-gathering convergence)、新聞表達融合(storytelling or presentation convergence)幾個方面。同時,也有研究表明,要達到完全的融合,必然要經歷幾個發展階段:最初是依靠行政力量的融合,其次在市場作用下以集團兼并為代表的資本融合,然后才是傳播手段的融合,最后才是媒介形態的融合。
由此看來,media convergence包含了兩個層面的融合,一是媒介層面的融合——側重于物質技術和傳播形態等的融合,比如前面所述的“多媒介”、“全媒介”所表達的內容,二是媒體層面的融合——側重于不同類型,不同區域,不同層次的媒體機構的融合,比如我們前面所述的“跨媒體”所描述的狀況。其中,媒介融合是動因、基礎和目的,而媒體融合是手段和過程。因此,我們在談及“媒體融合”或者“媒介融合”的時候,應該要有所側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張小元教授有觀點認為,不同“媒介”之間不可能存在融合,有的只是取代——新媒介取代舊媒介。從此觀點來看,如果media convergence成立,那也只能是“媒體融合”。
“自媒體”概念源自美國互聯網界著名IT博客專欄作家丹·吉爾默(Dan Gillmor)2002年對其“新聞媒體3.0”概念的進一步定義,用以與新聞媒體1.0(即傳統媒體或者說舊媒體old media)、新聞媒體2.0(即通常所說的新媒體new media)相區分。2004年7月在其出版的著作We the media:grassroots journalism 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中對這一概念進行了進一步闡發。吉爾默認為,在過去的150年中,本質上確定的兩種傳播方式是“一對多”(如書、報紙、廣播和電視等)和“一對一”(信件、電報和電話等),而互聯網首次實現了“多對多,少對少”的傳播,由此“使得昔日的新聞消費者、接受者,今日在一定程度上變成了新聞生產者、傳播者,報社、廣播電臺、電視臺、通訊社不再是新聞傳播的唯一渠道。任何個體網民都可向其他個體或群體資助發布、分享信息”[21],吉爾黙還指出,以博客為代表的新型媒體則是所有自媒體傳播類型的集合。
由此而產生的問題是,很多人就把博客、播客、微博以及論壇等等同于自媒體而大加論述,而忽略了博客、播客及微博等只是一種媒介形態和樣式,只是我們(we)用以發布和傳輸信息的工具和手段,本身不構成媒體,而真正的“自媒體”(we media)——應該是作為主體的人(we)與博客、播客等媒介樣式(medium)的總和,單一的博客、播客不構成“自媒體”。因而,在研究“自媒體”時,我們不僅要把眼光聚焦于媒介樣式(medium),更重要的是專注行為主體(we),兩者共同結合,才能成為真正的自媒體(we media)。
除此而外,我們還需要思考的是,所有與“媒介”和“媒體”相關的概念,是否都存在名名不一致與名實不相符的情況?如果有,哪一種說法更具合理性?這里我們可以列出可供思考的相關概念:新媒體/新媒介,大眾傳播媒介/大眾傳播媒體,媒介文化/媒體文化,媒介事件,媒介視野,媒介素養,流媒體,媒介生態,媒介環境,媒介公信力/媒體公信力,數字媒體/數字媒介,媒體批評/媒介批評,等等。
總之,如果“媒體”(media)與“媒介”(medium)兩個概念得不到清楚的界定和區分,那我們建立在“媒體”和“媒介”兩個概念基礎上的所有延伸概念和說法,也喪失了清晰明了的根基,只有在名名一致性及名實相符性基礎上,實踐與研究才能得到長足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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