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發來短信,屏幕上留白的底和純黑的字干凈美好。
“林,星期六有時間么?”
“有吧。”
“那一起去逛街吧!”
“嗯。”
[①]
小文,初二時坐在我前桌的女孩。當記憶的底片開始模糊不清時,唯一存留下的便是她白皙纖長的巧手和笑起來如流氓兔般的眼睛。那時的我們都喜歡唱歌,總是習慣在下午放學后向同學借來歌本,在空曠的教室里放肆地歌唱。盡管調兒已走得不成樣子,盡管隔壁班的語文老師還在拖堂。
2005年,我12,她13。那時正瘋狂喜歡JJ的她,總是拉著我去音像店,用一個月省吃儉用攢下的錢換回一大堆林俊杰的盜版CD。我便陪她聽,陪她唱。后來竟發現這個有著小眼睛、淺酒窩的大男孩真的有些與眾不同。于是我們志同道合,開始不斷看他的MV,站在電視機前一編又一遍地練習著《編號89757》里的簡單動作。直到某天她在校牌上的編號欄里填上89757時,我才意識到我們似乎太過瘋狂了。
每次放假回家,她總會陪我一起走到車站。十分鐘,夠我們跳上一小段MV里的舞蹈,卻不夠說完我們之間的小秘密。每次她都站在車窗下看著我上車,然后再回家。我抬頭就可以看見遠處公路的兩側向前無限地延伸過去,逐漸地匯聚成一點,似乎兩條平行線也會有相交的一瞬。
[②]
青色天空下,飄飄然的白色一點不斷地被放大開來,直至清晰地呈現在眼前。我走下站臺,她卻忽然塞給我一封信,粉色信箋上印著花格子的純白純白的凱蒂貓圖案。抬頭,又撞見了那雙已瞇成線的笑眼,竟然發現和那只貓的眼睛有些相似。她輕拍我的肩:“別傻笑了,回去看看,剩下的明天再說吧。”每天這個時候,我們都會以這句“剩下的明天再說”來結束談話,仿佛永遠都會在一起般的美好。
車窗外掠過溫婉的風景,閃爍的霓虹仿佛是定格了綻放的煙花。薄薄的水汽在玻璃窗上凝結成一大片柔軟時光。我低頭嘬了一口冰奶茶,拆開被折得精致的心形的信紙,便看見那行醒目的文字:我喜歡你很久了,你愿意和一個愛吹口哨的男孩做朋友嗎?——盧宸。
盧宸,不就是那個小文整日在我耳邊碎碎念叨的、像風一樣奔跑在籃球場、笑起來像林俊杰般有著淺淺酒窩的少年嗎……我將信輕輕折好放入肩包,把目光望向窗外。小文,你答應幫他遞信給我的時候,心里一定很難過吧。
已是深秋,我卻依然喝著大杯的冰奶茶。杯壁薄薄的水霧不斷吞噬手心的溫度,直至指尖有些微涼。
[③]
朝陽輕輕地打在綠蔭道上,我換上淡藍色的單肩包,一跨進教室就碰見了小文。穿著淡藍色衣裙的她滲著絲許白玉蘭的清新,細碎的劉海下依舊是流氓兔般可愛的眼睛,只是眼睛微微腫了。我輕拍她的背,她卻沒有回過頭來。是怕我發現吧?
“看吧。”我把信放在她手上。她抬起頭勉強微笑:“其實我昨天就沒事了,心還是我折的呢,漂亮吧!嗯……那你接受嗎?” “我?呵呵,為了不讓你變成正宗的兔子,我當然拒絕嘍。”心卻莫名的疼痛。 “兔子?” “嗯。對呀,紅眼睛的小白兔呀……”
[④]
生活如溫水般平淡地繼續著。我依舊會收到盧宸的信,依舊和小文一起,依舊把讀過的信隨手丟進抽屜。直到初二最后一次考試后,小文告訴我盧宸要轉學了,去另一個學校復讀初二。我驚措不已。皺皺的信已塞滿了整個抽屜,我把它們全部倒出,一張張疊好,折成一整個盒子的心,放在床底。任憑我再怎么小心,卻還是將心底那盞盛滿悲傷之水的茶杯打翻,溢出的茶水點點滴滴,讓心缺氧。
于是,我把床頭那只純白純白的kitty貓也一并收進大箱子里,然后告訴自己:“美好,到此為止。”
[⑤]
還未來得及準備好,時光便把我們丟進初三。畢業班的我們模糊了時間概念,只知道這一年注定是為了夢想拼殺的一年。
我和小文也在這年成了同桌。小文說家里的CD已經積滿了灰。而我總是簌簌地抄著數學筆記,偶爾扶扶架在鼻梁上厚重的眼鏡,然后繼續埋頭扎進那一大堆練習題里。小文又說,這些日子充實而蒼白,我亦點頭。
[⑥]
盛夏,熾熱的6月。中考轟轟烈烈地疾馳而來。我們被推上戰場,用筆做最后的廝殺,竭盡全力圓滿著我們的夢。
我坐在考場里,呼呼旋轉的扇翼將思緒越卷越亂,只記得那句“林,一定記得把答案放在廁所的第三間里。”抬起頭,監考老師犀利的目光卻似乎要把我吞噬掉。小文,對不起,我太怯懦,我真的無能為力。
那天中午雨下得很大很大,強大的風力令人無法撐起傘,她卻堅持送我到車站。我們手牽著手,卻無法奔跑。
我考上了重點,而小文卻只得復讀。得知結果的時候,黃昏漸近,散落了一地的殘影。小文逆著光站在我面前,如一只落單的鴕鳥般靜默著,我突然感覺到她的孤單與落寞。面對分離,只剩緘默的淚滴放肆地游移。而我們的故事終于沉淀,停留在過去,永遠無法延伸到未來。
[⑦]
高一。除了不斷加厚的鏡片和家里日益增多的流氓兔掛件,生活基本上沒變。照樣夜以繼日地繼續這繁忙的學業。
只是收到小文短信的一瞬間,有些詫異和莫名地感動。
“林,星期六有時間么?”
“有吧。”
“那一起去逛街吧!”
“嗯。”
[⑧]
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釋懷了,記憶的湖面漸漸平息,寧靜而美好。她說,盧宸又轉學回來了。她和他同班。我微微點頭,沒有過多的話語。
奶茶店里,我們依然大口大口地喝著大杯的冰奶茶,如此不遺余力。
小文還說,現在盧宸和她很要好。他說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像只流氓兔般,傻傻的可愛。還未來得及吞下的奶茶忽地嗆進鼻子里,我被嗆得不斷劇烈咳嗽,鼻子感覺好酸,眼角分明有水珠滑落,通透晶亮,冰涼冰涼……
我沒告訴小文,那些話是在盧宸離開的那個午后,我講給他聽的。
[⑨]
老師還在講解著相同的知識,而我們的想法卻早已改變。或許青春本就是這樣,總是會輕易地說著“喜歡”,卻不明白那或許只是一種欣賞。羞澀的表白,慌亂的表情,牽起的右手,換上的情侶裝,都不過是炫耀式的擁有而已。
但也許這才是青春吧,年少的張狂,義無反顧的勇敢,永不回頭的狂妄。至少日后某天翻著泛黃的日記,回憶不會再是一片刺目的白。拾起曾經的點滴,有段故事,有些人,會讓自己鐫刻在心,再情不自禁地微笑。
青春于此便足夠。
#1050833;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