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旬夫狀告七旬妻:返還我的居住權!

一對半路夫妻，丈夫90歲高齡，妻子也年逾七旬，卻因一套房子打起了官司。原來，夫妻倆婚后由丈夫出資買了一套房共同居住，后在妻子勸說下，丈夫將房子“賣”給了妻子，妻子又背著丈夫把房子賣給了自己的兒子，九旬老漢因此失去了棲身之所。無奈之下，老漢狀告妻子要討回房產。當年他“賣” 房給妻子，買賣合同有效嗎？妻子能擅自做主把房子轉賣嗎？法官一時之間也有些犯難——

半路夫妻

柳春山今年90歲，是湘北某市的一名退休干部。柳春山與原配妻子生有一子二女，子女都早已成家另過。因夫妻之間積怨很深，1988年，已經退休的柳春山與妻子離婚。離婚后，柳春山感覺十分孤單，到長沙跟女兒同住。一個偶然的機會，柳春山邂逅了時年51歲的喪偶婦女伍玲。伍玲的丈夫生前做生意賺了一些錢，置辦了幾間門面及房產，因此，伍玲與子女們的生活并未因丈夫的去世而顯得窘迫。與伍玲相處的時間里，柳春山并不知道她的家境，只覺得她溫柔賢淑，善解人意，是一位能和自己共度余生的伴侶。

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與接觸，1988年10月，柳春山與伍玲結了婚。婚后，柳春山住進了伍玲家，兩人每天同進同出，度過了一段幸福快樂的時光。

然而好景不長，兩人之間有了矛盾，起因還得從柳春山的房產說起。在跟伍玲結婚之前，柳春山早年在長沙購買的一套房子面臨拆遷，本來柳春山可以要求另行安置一套住房或者補償一筆可觀的拆遷費，但他沒有，而是簽字同意將房屋拆遷款全部留給自己的子女。伍玲對他的做法不太認可，但當時兩人尚未結婚，所以她也不便說三道四?；楹螅榱嵩唤浺獾靥崞穑骸澳惝敵鯙楹尾灰孔幽?？如果在我家住著不順心，我們還可以住到你的房子里，不是很好嗎？”柳春山對伍玲的這個說法很不高興，認為自己的房子留給自己的子女天經地義。

轉眼到了1996年春，伍玲家的房子和門面也面臨拆遷，伍玲便向柳春山提出，進行財產公證。其實柳春山婚后從來沒有往財產方面想過，他就是想找個老伴安度晚年，伍玲的提議無異于一瓢冷水潑在他心上，表面上他雖沒表示反對，可心里卻想，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還擔心我會分你的財產，這算哪門子事??？其實伍玲也不是擔心柳春山會分她的財產，她只是覺得雙方都有幾個子女，現在不把財產的事弄明白，將來會有糾紛。不久，兩人到公證處做了財產公證，伍玲前夫留下的所有財產，都被公證為婚前財產，柳春山不能分享。

自從做了公證，一對原本還算恩愛的再婚夫妻便有了芥蒂，住在伍玲家，柳春山總感覺自己跟這家人毫不相干，伍玲的兒女們隨口說的一句話，即便是善意的，柳春山也覺得是在嘲諷他。因此，他的心情越來越差。

伍玲覺察到了丈夫的變化，覺得長期這樣下去不但會影響兩人之間的感情，還會激化家庭矛盾，便提議兩人另買一套房居住。

房產糾紛

1999年，由柳春山出資，在長沙市區購買了一套55平方米的住房，辦產權登記手續時，因對伍玲將她的婚前財產進行公證還心有余怨，柳春山提出：“這房子是我出錢買的，是不是也應該做個財產公證??？”其實他只是發發牢騷，跟妻子開個玩笑，伍玲卻當了真，正色道：“我公證的那些財產，全是我前夫留下的，現在這套房子，雖說是你出的錢，但我們結婚都這么多年了，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從法律上講這套房子是咱倆的共同財產。不過，為了讓你放心，房屋產權就登記你的名字吧！”見妻子這么一說，柳春山便順水推舟，在辦理產權登記時寫了自己的名字。

不久，兩人將房子粗略裝修后搬了進去，跟雙方子女都“撇清”了關系。

可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隨著年齡增長，柳春山的身體越來越差，伍玲也不幸患上了冠心病、糖尿病，照顧丈夫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一天，柳春山突感身體不適，碰巧的是，伍玲的身體也出了毛病，沒辦法，伍玲只好打電話給柳春山在醫院工作的女兒，想讓她過來幫幫忙。沒想到，柳春山的女兒不知什么原因，一直不接電話，伍玲只好打120把柳春山送進了醫院。

自從兩人搬進新房后，伍玲對家人的照顧微乎其微，她心里十分愧疚。一天有位親戚提醒她：“伍玲啊，你和老柳歲數相差這么大，他身體又不好，到時候如果他先走了，房產證上還是他的名字，可能有爭執??！”伍玲想想也是，便打算把房產證上的名字改成她的，一有機會就跟柳春山磨纏。最初柳春山不同意更改房產證上的名字，伍玲勸他：“就是改成了我的名字，這套房子還是咱倆的共同財產。我并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怕你百年以后兒女們為這套房子起糾紛。”柳春山還是不答應，說：“既然把名字改成你的，房子還是咱倆的共同財產，那又何必改呢？”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互不相讓。后來，他們的一位朋友給他們出主意：“干脆把房子以柳春山的名義賣給伍玲，將來老柳不在了，孩子們也不會說什么?！绷荷接X得這樣可行，他心里只有一個愿望：以后孩子們不鬧糾紛。于是，兩人于2007年7月的一天簽訂了買賣合同，約定將房屋作價7.5萬元賣給伍玲，并以此合同將房屋過戶至伍玲名下，但伍玲并沒有支付房款給柳春山。

幾個月后，柳春山突然雙下肢軟弱無力，走動越發困難，只能臥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時刻離不開伍玲的照顧。而伍玲的糖尿病也到了中晚期，加上高血壓，對柳春山的照顧更加力不從心，“服務質量”也難以保證，柳春山十分不滿，兩人經常發生口角，矛盾越來越大。

到了2009年，柳春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伍玲怕夜長夢多，決定瞞著丈夫盡快將房子的問題處理好。12月24日，她叫來自己的兒子程君，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兒子：以她的名義，把那套房子轉“賣”給兒子。程君欣然同意，母子倆簽訂了一份“二手房買賣合同”，約定將房屋作價8.4萬元，由伍玲賣給程君。因伍玲與柳春山還住在該房里，因此，伍玲并沒有騰出房屋交給程君。

2010年4月2日上午，因嫌伍玲對自己照顧不周，柳春山又與伍玲發生了激烈口角。伍玲滿腹委屈，說：“嫌我照顧得不好，那你讓你女兒照顧你吧！反正我的身體也不好，我要住院去?！闭f完，就給柳春山的女兒柳云所在的醫院打電話，讓醫院派救護車來。救護車趕到后，伍玲將柳春山送進了醫院，然后自己去了另一家醫院，住院治療糖尿病。

幾個小時后，柳云得知父親住院，急忙趕到，卻沒看到伍玲，打伍玲的電話也打不通。自己要上班，沒法照顧父親，柳云只得向其他親屬求助。

可接下來一連兩天，伍玲都沒出現，手機也始終關機。柳春山十分氣憤。

直到十余天后，伍玲從醫院回到家，柳云才跟她聯系上。柳云告訴伍玲，她要送父親回家。伍玲一聽，說自己也在生病，沒辦法照顧柳春山。柳云就說：“那我們請人來照顧行嗎？我爸要出院，肯定得送他回家。”情急之下，伍玲說漏了嘴：“這套房子我都沒份兒了，他還回什么家？”柳云一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問父親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春山一聽便急切地說：“不好，肯定是房子出問題了，你們趕快去房管局查查?！?/p>

柳云立即到房產部門查詢，結果令她大吃一驚，原來房子的產權早在2007年就已經過戶到伍玲名下，而就在幾個月前，產權再次轉移，買主是伍玲的兒子程君。

對于2007年將房子“賣”給伍玲，柳春山說他知情并認可，但伍玲將房子轉賣給程君，他告訴女兒他完全蒙在鼓里。于是柳云便打電話給伍玲，指責她瞞著家人將房子私自轉賣給自己的兒子。伍玲見事已至此，也不再隱瞞，說：“反正房子不是我的了，要回來住，必須征得程君的同意?！睅捉泤f商，伍玲沒有同意讓柳春山回去居住，而且還拒絕與柳云等人見面。因工作較忙，沒時間照顧父親，柳云只好把父親送進了一家養老院。

怒上法庭

見自己的房子不明不白地變了主人，自己的居住權也被剝奪了，住在養老院的柳春山又難過又無奈，他決定求助法律，討回公道。

2010年4月16日，柳春山以伍玲與程君惡意串通侵吞自己合法財產為由，一紙訴狀將伍玲與程君告上法庭，要求法院判決伍玲與程君所簽訂的“二手房買賣合同”無效，并確認該房屋由自己與伍玲共同所有。

2010年6月18日，此案公開開庭審理。面對柳春山委托律師咄咄逼人的提問，伍玲毫不示弱，辯稱：其一，該案爭議的房屋產權已過戶至本人名下，本人有權對該房屋進行處置，本人將房屋賣給程君時，房管部門也沒有要求柳春山簽字同意，故本人對房屋的處置合法；其二，房屋賣價確實不高，但本人賣房后還要住在房內，如賣給別人，別人不會同意這個條件，只能賣給自己兒子；其三，將原告送醫院是因本人也生病住院，無法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原告。伍玲請求法院駁回原告柳春山的訴訟請求。

程君則辯稱，本人與母親伍玲進行房屋買賣，是在二手房交易中心依法定程序辦理的，沒有違法行為，母親賣房是為住院籌款，并且房屋賣給本人后母親仍住該房屋。因此原告訴請無法律和事實依據，請求法院依法駁回。

庭審結束前，法官組織雙方進行調解。柳春山提出，既然現在房子已經出賣，只要伍玲與程君出10萬元錢給他租房住，他放棄追回房子的權利。但這個要求被伍玲與程君拒絕了。

夫妻之間房屋以轉賣的形式過戶至一方名下后，所有權是否發生變化？新的產權人出賣房屋是否要經原產權人同意？母親將房子賣給兒子，該房屋買賣合同是否有效？這是法律層面的問題，加上原告是位九旬高齡的老人，現在無家可歸，法律如何解決他的居住問題呢？承辦此案的法官也不得不慎重處理此案。

就在法官為做何判決權衡得失之際，伍玲向法院遞交了一份簽有柳春山名字的撤訴申請，說是經過家庭調解，柳春山自愿撤訴。承辦法官感到納悶，案子開庭審理時雙方唇槍舌劍，寸步不讓，怎么一下子就撤訴了呢？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隱情？法官馬上拿著這份撤訴申請趕到養老院找到柳春山，柳春山接過撤訴申請一看，頓時老淚縱橫：“這根本不是我的真實意思，這個案子我哪能撤訴呢？”得知實情后的法官決定判決處理此案。

法院經審理認為，原告柳春山與被告伍玲系夫妻關系，雙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沒有對財產的歸屬做出特別約定，因此，原告柳春山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以其名義購買的房屋應屬夫妻共同財產，之后雖通過買賣形式將房屋過戶至被告伍玲名下，因雙方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財產歸誰所有無書面約定，且被告伍玲不能舉證證明已向原告柳春山支付了7.5萬元購房款，因此，該房屋產權只是從一方名下轉至另一方名下，其性質仍為夫妻共同財產。而被告伍玲未經原告柳春山同意，將夫妻共同共有房屋轉讓給被告程君，其行為侵害了原告對夫妻共同財產的平等處理權，也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九十七條有關“處分共有的不動產應當經全體共同共有人同意”的規定，且雙方轉讓價格為8.4萬元，明顯低于轉讓時的市場價，屬于以不合理的低價轉讓，而被告程君應當知道該房屋轉讓價格屬于不合理的低價轉讓的事實，仍與其母親即被告伍玲簽訂房屋買賣合同，其購房在主觀上并非善意。現原告柳春山主張二被告所簽訂的“二手房買賣合同”無效，并確認該房屋歸原告柳春山與被告伍玲共同所有，于法有據，本院予以支持。

2010年7月13日，法院對此案做出如下判決：一、被告伍玲與被告程君簽訂的“二手房買賣合同”無效；二、本案爭議的房屋歸原告柳春山與被告伍玲共同所有。

2010年12月初，筆者前往兩位老人的住處進行采訪，兩位老人都表示，會盡力彌合以往的分歧，消除誤會，相互扶持安享晚年?；蛟S，他們都已經從這場官司中領悟到，斗只會兩敗俱傷，和才能換來晚年的寧靜與幸福。

（因涉及當事人隱私，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