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駿“學歷門”事件后,公眾對國外“野雞大學”有了比較直觀的了解。“野雞大學”一般指在沒有得到國家權威認證機構認證的情況下,授予欺詐性或毫無價值學位的學校,也包括無場地、無師資、無教學經驗的“三無”大學。
而在此之前,中國女孩陳玲也遭遇了黑校騙局。但她沒有像羔羊一樣任人宰割,而是憑著智慧和勇氣最終走出陷阱,將黑校告到了聯合國……
歡歡喜喜留學,疑疑惑惑求知
21歲的陳玲出生在上海一個普通家庭,父親5年前病逝,母親謝安安是一家醫院的外科醫生。
2008年3月的一天,正在緊張沖刺高考的陳玲回到家,滿臉喜色的母親神秘地將一份留學信息遞給了她,“這是樓上張阿姨給我的,她家的溫杰之前也是讀的這所學校,我花了不少心血和張阿姨套近乎才弄到的,你看看有沒有興趣。”樓上的張嵐阿姨49歲,曾是上海一所高中的英語老師,兒子溫杰5年前已赴澳大利亞悉尼留學。
陳玲看了看資料,有些心動。這是一所擁有IB文憑資質的國際學校,(IB是世界通用預科文憑,由國際文憑組織頒發,拿著IB的學生在世界任何地方升學進修,都無往不利,還可以跳過語言課程,直接讀大學)辦學條件和師資都挺優秀,唯一讓人為難的,是要一次性交納學雜費、生活費40萬元人民幣。想到母親獨自負擔家庭重擔,陳玲有些不忍,一時沒了主意。
猶豫間,門鈴響了,是張阿姨。一進門,她就開門見山,“玲玲,考慮得怎樣了?這所學校辦學條件好,每年只招400名精英中學生,沒門路想去都去不了,我是看你媽媽不容易,才幫你牽了線。還有些溫杰在學校賽馬場、網球場、游泳池拍攝的照片,也給你看看。你確定好了,趕緊告訴我,免得沒了名額。”一番話讓謝安安當即做了決定。
經過幾個月緊張的籌備,2008年8月,陳玲辦妥手續,帶著母親四處籌集得來的50萬元資金動身了。
一到悉尼,溫杰就親自開車來接她。然而,溫杰并沒有將她送到那所花園式的國際學校,而是讓她休息了兩天后,才告訴她學校已遷到墨爾本,并和她一起登上了去墨爾本的飛機。
經過大半天又是飛機又是汽車的顛簸,陳玲終于在墨爾本市郊的一個小村莊里見到了那所學校。兩排土坯的房屋里墻壁斑斑駁駁,一條條彎彎曲曲的裂縫像蛇一樣,從屋頂延伸到墻根。墻壁上掛著小木黑板,課桌歪歪爛爛,地面凹凸不平,操場上,只有兩張缺角的乒乓球臺。所謂“來自世界各地的精英學子”,也只是32名中國學生,而且這些人全都是溫杰與國內的留學中介介紹來的。陳玲有了受騙的感覺。
溫杰作為“校友”,和校長助理大力安撫眾人,“新學校正在建設中,希望大家暫時克服一下困難。”陳玲將信將疑,但事已至此,她只有祈禱這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現實讓她失望了。除了辦學條件差、住宿條件差、生活極不便利,老師也像機器人似的,既不與學生交流,更不正面接觸,所有的課都干癟生硬。
11月的一天,女教師凱絲上課時不小心崴了腳,痛得直掉淚。陳玲用從母親那學來的推拿技術給她按摩了一番,并親自送她回住地。在凱絲的出租房里,凱絲摸了摸陳玲的頭,嘆了口氣,“我是加拿大人,只有高中文化,來澳大利亞一直找不到工作,后來被這所學校招來充數。”陳玲一驚,追問詳情,可凱絲搖搖頭,不說了。
第二天,陳玲早早趕到教室,想等機會和凱絲談談,等來的卻是另一個黑人男教師——凱絲因“違反學校安全紀律”被辭退了!
陳玲將所知道的告訴了同學,疑慮重重的一群人罷了課,等待溫杰給個說法。一周后,溫杰帶著校長杰森來到校區。“我校在澳大利亞教育界享有極高聲譽,分校遍布全澳十多個城市,每個分校集中一個國家的學生。新校區一旦建成,大家就將集中到一個世界大家庭里。再耐心等兩個月,讓事實告訴你真相。”杰森說話慷慨激揚,舉止氣派儒雅,“坐騎”是勞斯萊斯,后面還有十幾人的長長陪同車隊,怎么看也不像騙子。陳玲等人選擇了暫時相信。
怕什么來什么,疑霧背后真相慘淡
一個月后,平安夜這天,溫杰代表校長來轉達好消息:新校區竣工在即,過一段時間便可搬遷。不過,由于檔次提升,辦學經費增加,下學期要加收八千澳元學費。如果不愿繳納申請退學,可以退還80%的學費。
第二天,當陳玲打電話給母親,準備商量繳費的事時,卻得知錢已匯到學校賬號上去了。“學校說你得了重病住院,我連夜借貸,將錢匯了過去。”陳玲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為了繼續學業,她只好忍了。
2009年2月底,陳玲和同學們搬到了新學校。新學校離墨爾本30公里,是一個破舊的小工廠改造成的。放下行李,陳玲等人便找杰森理論。杰森笑瞇瞇地解釋:“新學校在凱恩斯呢,因工程浩大,正處于驗收階段,什么時候搬過去還要看有關部門的決定,學校也無能為力。這次搬遷是只暫住。”
陳玲等人又稍稍安了心,可更糟的事還在后面。除了條件差、上課時吊扇會“咚”地摔下來外,治安狀況也堪憂,周圍常會出現不三不四的人,有時,那些流氓還會趴在窗戶上吹口哨,沖教室里的女孩做下流動作。有天中午,陳玲回宿舍,發現房門開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躺在她的床上,見她回來,立刻直撲上來。陳玲邊跑邊呼叫,同學們聞訊趕來,她才免遭劫難。
陳玲對學校不再信任,開始想辦法打聽內幕。
學校對教職工的管理相當嚴格,幾個月過去了,陳玲依然一無所知,直到這年9月,她才偶然從老教師托德那里探聽到一點風聲。
托德45歲,教授英國文學,與妻子維亞生活在這偏遠的郊外。這天,托德和維亞外出爬山,不料下山時突降大雨,維亞滑倒,摔傷了腿。正好陳玲路過,便幫忙將維亞扶回住所,又主動請纓,細致專業地照顧維亞。陳玲的熱情感動了托德,他說:“玲,你是個善良的女孩,所以我想告訴你真相。這是所國際學校不假,但它是私人開辦、沒得到政府許可的黑校,他們總將校址選在偏遠處且不斷變換,為的是遮人耳目。”
害怕出現的結局最終得到了證實,陳玲急火攻心,差點暈倒。
與此同時,發生了一件大事:2009年11月,澳大利亞四所全球校園管理集團旗下的私立大學因破產閉校,致使約2700名外國留學生失學,其中包括數百名中國學生。
“澳洲很多學校只關注賺錢,而非學生的素質和教育,每年都有由于財政困難而倒閉的正規私立學校。至于那些‘黑校’,熟悉澳洲教育體系的人都知道,它們大約占了行業的20%。”托德隨后轉發的一份調查報告,讓陳玲驚出了一身冷汗。
告到聯合國,女孩扳倒洋“野雞”
陳玲下決心要扳倒杰森等人。她在托德的幫助下找到當地教育部門,進一步證實情況。當地教育部門下令查封學校時,校長杰森和助理溫杰聽得風聲,連同學校的管理人員一夜蒸發。無奈的學生只得紛紛回家。
2009年圣誕節,資費告罄的陳玲不得不回到上海。托德承諾幫她打這場官司,并很快向她反饋了墨爾本教育局提供的調查報告。原來,溫杰3年前在悉尼某大學畢業后,很快加入了一家留學中介組織,在中國境內已發展了一批學托,既蒙騙國內的留學中介,又蒙騙懷有留學夢的學生和家長,從中獲取暴利。
“決不能就這樣算了!只要他們存在一天,就會繼續有人像我一樣上當!”2010年春節,陳玲向親友借了一筆路費,只身飛往墨爾本。在托德的幫助下,她備好材料,請了律師,把溫杰一伙告上了地方法院。
法院立了案,卻遲遲沒有追捕行動。陳玲跑去詢問,檢察官答復說:“學校的廣告和宣傳上用的都是悉尼的地址和電話,這是悉尼的問題,我們不便干涉。”陳玲又將案子遞交悉尼法院。左等右等,卻得到了這樣一個回復:他也許用了這里的郵箱,但他在墨爾本辦公,這是墨爾本的問題。
兩處執法者互踢皮球,讓陳玲氣憤不已。為打破僵局,倔強的她一口氣寫了長達三萬字的控訴信,跑遍了兩州教育局、內務局、中國大使館,又一紙信件寄到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陳玲還真的將官司打到了聯合國。接連收到她的數封控訴信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派了一名華裔官員趕赴墨爾本調查此事。在教科文組織的干預下,墨爾本和悉尼的警方通力合作,在全澳大利亞暗中追捕溫杰等人。陳玲則一邊打工,一邊自學,準備來年報考悉尼科技大學。
經過多方搜捕,2010年7月,溫杰在悉尼機場被抓獲。隨后,校長杰森在堪培拉被緝拿歸案。5月23日,當地地方法院對此案公開審理。溫杰、杰森等人的財產被全部充公,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和10年……
2010年9月,陳玲和同學們每人得到了4萬澳元的賠償。同時,因為此案在澳洲影響極大,被眾多澳洲媒體報道,悉尼科技大學立即做出決定,免試錄取陳玲入學,并發給全額獎學金。
2011年2月,陳玲正式成為悉尼科技大學法學院的學生,她想借助所學更好地服務他人,“法律是維護我們權益的最有效手段,它曾經幫我討回了公道,將來,我也會用它替更多人回避陷阱,維護權益。”
(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