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批“白皮書”

美國國務院關于中美關系的“白皮書”以及艾奇遜國務卿給杜魯門總統的信，在現在這個時候發表，不是偶然的。這些文件的發表，反映了中國人民的勝利和帝國主義的失敗，反映了整個帝國主義世界制度的衰落。帝國主義制度內部的矛盾重重，無法克服，使帝國主義者陷入了極大的苦悶中。

——毛澤東

正當中國革命即將取得徹底勝利之際，美國國務卿艾奇遜發表了題為《美國與中國關系》“白皮書”，極力隱瞞和歪曲100多年來美國侵華的罪惡歷史，充滿了對中國革命的攻擊和誹謗。為進一步教育人民，毛澤東先后發表了五篇關于“白皮書”的評論文章，列舉了美帝國主義的無數罪證，揭露了美國對華政策的反動本質。

“白皮書”出籠

1949年秋，中國人民解放戰爭已經取得徹底的勝利，一個嶄新的中國即將在世界的東方建立起來，中國人民以及世界熱愛和平的人們正為這一偉大勝利而歡欣雀躍。但是，人民的勝利卻令那些帝國主義者心感不安。為什么呢？因為人民的勝利，等于宣告了帝國主義列強侵華政策的全面破產。

美國對華政策的破產，使美國政府遭受了沉重打擊，這在美國資產階級統治集團內部引起了強烈的震動，并產生了嚴重的分裂和爭吵：一派是以麥克阿瑟、諾蘭等為首，他們猛烈抨擊杜魯門政府“援蔣不力”，要承擔蔣介石集團失敗的主要責任；另一派以杜魯門、艾奇遜為代表，他們完全否認有“援蔣不力”之處，強調蔣介石集團的失敗應完全歸咎于蔣介石的無能。那么，到底誰應該對蔣介石集團的失敗負責呢？是誰“丟掉了中國”呢？

為了規避美國政客們的指責，推卸對華政策失敗的責任，在征得了杜魯門總統的同意后，美國國務卿艾奇遜絞盡腦汁，組織國務院工作人員編纂了題為《美國與中國關系》“白皮書”，并于1949年8月5日拋了出來。

小貼士：在國際上，一國政府或議會就某一方面的問題正式發表的重要文件和報告書，其封面都有慣用的顏色，它往往成為某些國家官方文書的代號。美國政府發表文件的封面的顏色為白色，故稱為“白皮書”。

這份報告書沉悶冗長，多達八章，另附有關美國對華政策文件186份，厚度足足1054頁，上百萬字。“白皮書”用五分之一的內容敘述了從1844年美國強迫中國簽訂《望廈條約》，直至1949年中國人民革命在全國范圍內取得基本勝利時為止的中美關系，尤其特別詳細地敘述了抗日戰爭末期至1949年的五年中間，美國政府實施“扶蔣反共”政策，粗暴干涉中國內政，千方百計反對中國人民，企圖變中國為美國的殖民地，終于遭到失敗的經過。其余五分之四的篇章等于是文件匯編，收集了近兩百篇美國政府官方發表過或未發表過的與對華關系有關的文件。

“白皮書”惡意地隱瞞和歪曲了100多年來美國侵華的罪惡歷史，甚至把侵略描繪成所謂“友誼”、“友邦”。其中還說，中國革命發生的根本原因歸于“中國人口過多”和“受西方的影響”，還胡說什么美國出錢出槍幫助中國打內戰，企圖消滅共產黨，變中國為美國的殖民地，是“支持中國的統一與領土完整”，等等。“白皮書”充斥著強盜邏輯，許多觀點均極盡誹謗之能事，充分暴露了美帝國主義的侵略立場和對中國人民、中國革命的仇視。

“白皮書”還公布了一封美國國務卿艾奇遜致杜魯門總統的信，從中人們可以輕而易舉地了解到美國國務院用心所在。例如在談到抗戰勝利后美國政府派馬歇爾使華的原因時，艾奇遜指出：

我們當時的政策是基于兩個目的：一個目的是在政府能趨于穩定并沿著民主的途徑進步的條件下，使中國得到和平；另一個目的是協助國民黨政府盡可能在中國廣大地區上建立起權威。事實證明，第一個目的由于雙方都不愿意它成功，以致是不能實現的。在中共方面，他們拒不接受將削弱他們一貫堅持的目的——全中國共產主義化——之自由的條件；在國民黨方面，他們不顧美國軍事代表的屢次忠告，仍然抱著武力摧毀共產黨的幻想。

在信中，艾奇遜把國民黨失敗的原因歸結為其自身的無能，以及聽不進美國的意見：

國民黨曾于1946年不顧馬歇爾將軍的警告，發動了一個雄心勃勃的軍事行動。馬歇爾警告說，這種行動不僅會遭致失敗，而且會使中國陷入經濟的混亂，最后并將摧毀國民政府。……沒有一個對軍事情況的估計，比這更完全地為后來發生的事實所證實。

從“白皮書”的內容，尤其是這份公開的信件來看，人們不難看出艾奇遜的用意：一則對內平息國會中反對黨派和美國公眾就總統對華政策失敗而發出的指責，為自己辯護；二則揭露蔣介石政府過去幾年與美國的實際關系，以表明國民黨政府的倒臺主要責任不在美國政府方面，而是由于國民黨本身的無能；三則推卸美國政府支持國民黨打內戰的責任，對外重塑“和平愛好者”的形象。

毛澤東評“白皮書”

艾奇遜的“白皮書”發表后，引起了毛澤東的高度關注。為了揭露美國侵華本質，教育中國內部對美國仍存幻想的人們，爭取更大多數人站在人民的一邊，毛澤東發動了全國人民對“白皮書”進行廣泛討論。

在討論過程中，毛澤東親自為新華社撰寫了五篇評論文章，擺事實，講道理，有論有據，辛辣地批駁了中美關系“白皮書”的歪理邪說，深刻地闡述了中國革命發展和勝利的原因。

1949年8月14日，毛澤東為新華社撰寫了第一篇社論《丟掉幻想，準備斗爭》，其中列舉了鴉片戰爭以來的100多年間，帝國主義列強不斷對中國加強軍事、政治、文化等方面侵略的歷史罪證，揭露了新老帝國主義的本質。文章指出：

自從一八四〇年英國人侵略中國以來，接著就是英法聯軍進攻中國的戰爭，法國進攻中國的戰爭，日本進攻中國的戰爭，八國聯軍進攻中國的戰爭……最后是最近三年來表面上是蔣介石、實際上是美國進攻中國人民的戰爭。這最后一次戰爭，艾奇遜的信上說，美國對國民黨政府的物質幫助占國民黨政府的“貨幣支出的百分之五十以上”，“美國供給了中國軍隊的軍需品”。這就是美國出錢出槍、蔣介石出人，替美國打仗來殺中國人的戰爭。

100多年的歷史，就是一部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歷史，就是一部中國人民的屈辱和血淚史，更是一部中國人悲壯的抗爭史。所有的中國人都必須銘記這段歷史，認清帝國主義的侵略本質，不要對帝國主義抱有任何幻想。

為什么要用斗爭的方式對待一切帝國主義？因為一切帝國主義本質就是侵略。但是，艾奇遜先生卻說，美國“從來沒有”侵略過中國，美國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友誼”，為了幫助和關心中國：

從我們歷史很早的時期起，美國人和政府就關心中國了。雖然距離遙遠，背景又不大相同，把中美兩國人民隔離開了，可是那些在宗教、慈善事業和文化方面團結中美兩國人民的紐帶，一直在加深著美國對中國的友誼，許多年來種種善意措施便是證據，例如用庚子賠款來教育中國學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廢除治外法權，以及戰時和戰后對中國的大規模援助等等。美國始終維持并且現在依然維持對華外交政策的各項基本原則，包括門戶開放主義，尊重中國行政和領土的完整，以及反對任何外國控制中國等等，這是有案可稽的。

艾奇遜在“白皮書”中公然地把“侵略”說成是“友誼”。那么這里所說的美國對中國人民的“友誼”，到底是“友誼”還是“侵略”呢？

毛澤東在《“友誼”，還是“侵略”？》一文中，嚴厲駁斥了艾奇遜的無恥謊言。毛澤東尖銳地指出：美國是最早侵略中國的帝國主義國家之一，它強迫中國給以治外法權，強迫中國人接受美國人傳教等，同時它更加注重精神侵略方面的活動，在中國設立了燕京、協和、匯文、金陵、東吳等學校，開設大量“慈善”機關。

中國革命到底為什么會發生？這也是國人十分關心的問題。那么先聽聽艾奇遜先生的論調。在中美關系“白皮書”中，艾奇遜說：

在形成現代化中國之命運中，有兩個因素起了主要作用。（第一個因素）是中國的人口：在十八、十九兩個世紀增加了一倍，因此對于中國成為一種不堪重負的壓力。（近代史上）每一個中國政府必須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解決人民吃飯問題，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政府是成功的。國民黨曾企圖用制定許多土地改革法令的方式，以謀求解決這個問題。這些法律中有的失敗了，另外則遭忽視。國民政府今日所面臨之難境，大部分正為了它不能以充分的糧食供給給中國民食，中共宣傳的大部分，就是由他們將解決土地問題的諾言所組成。形成現代中國之命運的第二個主要因素，是西方以及西方觀念基于中國的影響……這些新觀念在刺激、騷亂和社會變革方面占了一種重要的地位。

按照艾奇遜的這種因果邏輯，中國是沒有出路的。為什么呢？因為中國的人口當時四億七千多萬，是不堪重負的“人口過剩”，革命又有什么意義呢？

為了駁斥艾奇遜荒謬的邏輯，讓人們懂得中國革命發生的基本道理，最大努力地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們，毛澤東撰寫了《唯心史觀的破產》一文。在這篇文章結尾，毛澤東說：

艾奇遜以一個資產階級大學教授講述無聊課本的姿態，向人們表示他在尋求中國事變的因果關系。中國之所以發生革命，一因人口太多，二因西方思想的刺激。你們看，他們好像是一個因果論者。接下去，他就連這點無聊的偽造的因果論也不見了，出現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變。中國人就是那樣毫無原因地互相爭權奪利和猜疑仇恨，斗爭中的國民黨和共產黨，雙方的精神力量的對比，發生了莫名其妙的變化——一方極度下降，降到零度以下；另一方極度上升，升到狂熱的程度。什么原因呢？誰也不知道——這就是艾奇遜所代表的美國的“高度文化”中所固有的邏輯。

那么中國革命發生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毛澤東在此文中，以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為指導，科學地解釋了中國革命發生和取得勝利的原因。艾奇遜說中國人多飯少，因而發生革命，“一直到現在沒有一個政府使這個問題得到了解決”，更預言共產黨在這個問題上將會失敗。毛澤東用事實批駁了這種謬論，他說，華盛頓、杰斐遜們之所以舉行反英革命，是因為英國人剝削和壓迫美國人，是因為這些封建朝廷剝削和壓迫人民，而不是什么人口過剩。俄國所以舉行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是因為俄皇和俄國的資產階級的剝削和壓迫，而不是什么人口過剩，俄國至今還是土地多過人口很遠的。這就說明，歷史上各國人民的革命，都是各國人民因遭受到剝削與壓迫，而不是人口過多的緣故。

毛澤東還以生動的事實駁斥了艾奇遜的“供給問題”，他說，西北、東北、華北、華東等已經解決土地問題的老解放區，已完全解決了吃飯問題；在人民政府的領導下，只消幾年工夫，就可以解決上海等處的失業問題。

最后，毛澤東滿懷信心地說：

我們相信革命能改變一切，一個人口眾多、物產豐盛、生活優裕、文化昌盛的新中國，不要很久就可以到來，一切悲觀論調是完全沒有根據的。

針對中國革命是由“西方以及西方觀念給予中國的影響”的謬論，毛澤東指出，艾奇遜所說的“西方的影響”就是西方資產階級按照自己的面貌，“用恐怖的方法改造世界，這就是侵略”。帝國主義的侵略引起了中國人民的反抗。帝國主義替中國人民準備了物資條件。工廠、鐵路、槍炮等，這些都是物質條件。帝國主義強加在中國身上的一切侵略戰爭，加上政治上、經濟上、文化上的侵略和壓迫，造成了中國人民對于帝國主義的仇恨，迫使中國人民的精神發揚起來，這些是精神條件。

毛澤東指出，從1840年的鴉片戰爭到1919年的五四運動的前夜的70多年中，中國人沒有什么思想武器可以抵御帝國主義：

舊的頑固的封建主義的思想打了敗仗了，抵不住，宣告破產了。不得已，中國人被迫從帝國主義的老家，即西方資產階級革命時代的武器庫中學來了進化論、天賦人權論和資產階級共和國等項思想武器和政治方案，組織過政黨，舉行過革命，以為可以外御列強、內建民國。但是這些東西也和封建主義的思想武器一樣，軟弱得很，又是抵不住，敗下陣來，宣告破產了。

俄國十月革命以后，中國人民學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成立了中國共產黨，從此以后，中國改換了方向，中國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動轉入主動。在馬克思主義宇宙觀和社會革命論的指導下，中國人民第一仗打敗了帝國主義的走狗北洋軍閥，第二仗打敗了帝國主義的又一名走狗蔣介石在二萬五千里長征路上對于中國紅軍的攔阻，第三仗打敗了日本帝國主義及其走狗汪精衛，第四仗最后結束了美國和一切帝國主義在中國的統治以其走狗蔣介石等一切反動派的統治，取得了民主革命的偉大勝利。

總之，毛澤東在此篇文章中既批駁了帝國主義者關于中國革命發生原因的謬論，又科學揭示了中國革命發生、發展的真正原因，運用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原理，對這一中國革命基本問題作出了正確的回答，充實了毛澤東思想關于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的內容。

別了，司徒雷登

中國革命的迅速勝利，使美國政府對華政策遭受重創。在無力回天的情況下，1949年8月2日，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先生不得不孤零零地返回美國。司徒雷登的離去，宣告了美國對華政策的失敗。

因為司徒雷登的身世，他在中國有廣泛的社會聯系，再加上他在中國辦過多年的教會學校，在抗日時期坐過日本人的牢，平素表現得“愛美國也愛中國”，頗能迷惑一部分中國人，因此他被馬歇爾看重，做了駐華大使，成為“馬歇爾派”中的風云人物。

但在“馬歇爾派”看來，司徒雷登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在他代表馬歇爾政策而駐扎在中國的整個時期，恰恰就是這個政策徹底地被中國人民打敗了的時刻，這個責任可不小。因而，以推卸責任為目的的“白皮書”，自然就選擇在司徒雷登將到未到的日子發表為適宜。

美國政府“白皮書”發表后，毛澤東接連寫了幾篇評論文章，其中最著名的一篇就是《別了，司徒雷登》。在這篇文章里，毛澤東以極其生動的文字，直白而形象地描繪了司徒雷登離華時的尷尬與無奈：

美國的“白皮書”選擇在司徒雷登業已離開南京、快到華盛頓、但尚未到達的日子——8月5日發表，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是美國侵略政策徹底失敗的象征。……人民解放軍橫渡長江，南京的美國殖民政府如鳥獸散，司徒雷登大使老爺卻坐著不動，睜起眼睛看著，希望開設新店，撈一把。司徒雷登看見了什么呢？除了看見人民解放軍一隊一隊地走過，工人、農民、學生一群一群地起來之外，他還看見了一種現象，就是中國的自由主義者或民主個人主義者們也大群地和工農兵學生等人一道呼口號，講革命。總之是沒有人去理他，使得他“煢煢孑立，形影相弔”，沒有什么事做了，只好夾起皮包走路。……司徒雷登走了，“白皮書”來了，很好，很好，這兩件事都是值得慶祝的。

毛澤東的這兩段話，幽默而又充滿了諷刺，影射了美國對華政策的失敗，并明確地表達出了中國共產黨對司徒雷登的看法。

解讀毛澤東這段文字，很多人以為就是針對司徒雷登個人來寫的，其實不然。就在兩個月前，當毛澤東得知司徒雷登打算到北平拜見中共領導人，以便共同探討新時期的中美關系時，還表示他“會被作為許多中共人士的老朋友而受到歡迎”。

如果把時光再向前推一推的話，毛澤東與司徒雷登交往可以追溯到抗日戰爭時期。司徒雷登是美國政府的開明人士，十分敬仰毛澤東。從一些參觀延安歸來的美國人中，他了解并贊賞共產黨的民主、廉潔和勤奮。他支持燕大教授斯諾由黃華陪同前往陜北訪問、采訪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和軍隊將領，向世界贊美毛澤東等共產黨人。燕大許多學生奔赴解放區時，司徒雷登在餞別這些學生時還說：“國民黨腐敗無能，抗日戰爭的前途寄希望于中國共產黨。中共實行民主，美國政府決定支持中共抗日，你們到那里后請代我問候毛澤東先生。”1940年秋，司徒雷登在重慶的一次騎馬時墜馬受傷，毛澤東聞訊即發慰問電，并由周恩來轉交面呈。

隨著解放戰爭的迅速推進，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作為美國駐華大使的司徒雷登還滯留沒走。25日清晨，解放軍35軍的一位營長為了安排部隊食宿，帶著通訊員誤入南京西康路美國大使館。當時司徒雷登正在洗臉，突然見士兵進來，大叫起來：“你們要干什么？”恰好營教導員也跟了進來，忙有禮貌地說：“對不起，我們這就走。”

當晚，毛主席在香山從“美國之音”獲知此消息，敏銳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就親自起草了中共中央軍委給粟裕并告總前委、二野的電報，批評“侵入司徒住宅一事做得很不好……必須立即引起注意，否則可能出大亂子。其經過情形速即查明電告，以憑核辦。”

從上述事例判斷，在司徒雷登離開中國后，毛澤東所撰寫的《別了，司徒雷登》一文并非是針對司徒雷登本人，與其他幾篇評論文章一樣，其真正的批判對象是美國政府，以及“白皮書”的炮制者——美國國務卿艾奇遜。

但是別忘了，司徒雷登是美國政府的代表，雖一向以中國人民的朋友自居，卻一直在執行著美國政府的侵略政策。因而，他不得不替美國政府擔負罵名，這對他來說也不為過。

（摘編自《毛澤東的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