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海

我用雙手輕輕捧起海螺，放在耳邊，靜靜聽著，那是海的聲音，嗯，還有小P孩林小飛的笑聲。

一、一個人的日子

在十七歲那年的夏天，收拾好行李，獨自一人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車，進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城市。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只是心里突然有種莫名的信念，想到達某個遠方，至少，逃離這里。

我就是這樣漫無目的地坐著火車，然后到達了一個陌生的城市，或許更準確地說，是我來到了一個漂亮的村莊。

在那里有寬闊的田野，有大片大片的森林，還有直插云霄的高山和一望無際的蔚藍的大海。我總覺得冥冥之中，我和那個地方存在著某種牽連。就像是上帝怕我會瘋掉，特地恩賜給我一個世外桃源一般，這是我到達這里的第一感受，這是真話。

我所居住的客棧，就建在離海很近的地方，每天，推開窗戶，便是碧海藍天，迎著海風，看潮漲潮落，聽海鷗啼哭，這讓我想起海子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那種感受，還真的是再美妙不過了。

客棧或許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客棧，倒有點像西雙版納的竹樓，全部是用木材，竹子建成的，所以房間里總有一股特屬于柴木的清香，客棧只有三層，第一層是給旅客乘涼喝茶的地方，第二層是房東住，而我就住在第三層。

房東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挺熱情好客的，見到我總會樂呵呵地拿她自己做的小糕點硬塞給我，她手藝是很不錯的，所以我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她提供，伙食和房租加起來，卻還是很便宜的。她說，一個人在這寂寞太久了，有個人陪總是特別開心的，她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特別的溫柔，看我的眼神就像望自己的孩子一樣。

每日吃飽喝足，便會跑去海邊的沙灘上散散步。雖說是夏天，陽光卻是特別的溫和，天氣也是涼涼爽爽的。閑來沒事總會把白色吊帶的涼鞋脫下來，提在手上，光著腳丫，在沙灘上，慢慢地走出一排小巧的腳印。然后靜靜看著海浪漫延上沙灘，把那些古怪的印記沖散掉，又或者，把腳丫插進沙堆里，再伸出來時，就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小窩。每到這個時候，心里便會特別滿足。

一個人的日子，安逸的特別舒服。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叫林小飛的小P孩就闖進了我的生活。

二、臟兮兮的小P孩

午后，像往常一樣，在享受完美食后，便獨自一人在沙灘上漫步，手里還抱著個很大的椰子，那是別人送給房東的，房東說她不喜歡吃椰子，便送給了我。

在上面插了個藍色的吸管，正打算心滿意足的喝時，不經意地回頭，便突然瞄到了跟在自己身后不遠處的某個小家伙。

是個六七歲的小P孩，穿著個有點臟兮兮的白色小背心和黑短褲，臉上還沾著許多小沙粒，就那樣虎頭虎腦地站在我身后兩米遠的地方，眼饞地看著我手里的椰子，那表情特滑稽，把我逗得在那笑得眼淚都飊了出來。他知道被發現后，撓著他的小腦袋，肉肉的臉蛋，脹得紅紅的，有點不知所措。

我很慷慨地把椰子送給了他，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嘛!遞給他時，他還不敢接，但在聽到我說“我數三聲，不要我就喝了哦！一、二……”后，跑得比什么都快。

那天，我們倆就并排坐在沙灘上一塊兒聊天。實話說，我這么大個人和一個小P孩在那聊天侃地的，著實有點怪異。

他告訴我，他叫林小飛，今年八歲，他的家就是在這個村莊里，他是和外婆住的。我問他，你爸媽呢？他說，外婆說，爸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像天堂那么遠，所以我每天坐在海邊等，我相信，總會有那么一天，他們都會回來的。我說，那萬一他們不回來了呢？他說，那我就當一只飛鳥，可以飛得很高很高，很遠很遠，那樣，即使是天堂，也可以觸摸得到。

他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很堅定，堅定的不像一個才八歲的孩子，讓人覺得挺心疼的。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不經意間瞧見椰子里面還有很多椰汁，他根本沒有喝！

他笑著說，姐姐，我想帶回去給外婆，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太陽落山了，天空帶著一種絢爛的色彩，嗯，黃昏很美呀。

他說，姐姐，你明天還會來這嗎？

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海風帶著點憂傷的氣息。

嗯，會吧。

三、小P孩說要娶我

接下來的幾天，每次我去海邊時，他都已經早早在那等著我，我總會帶些房東做的小糕點過去給他，而他也會帶些小東西送給我，比如他收藏的很寶貝的漂亮貝殼，或者他外婆給他織的代表幸福的紅繩。

他喜歡跟我說，他小時候和爸爸媽媽一起的趣事，說他爸爸給他取名叫林小飛，是因為想他以后能像一只飛鳥，可以飛的很高，并且自由和快樂。聽他講他爸爸以前跟媽媽談戀愛時的小甜蜜，那時候年紀太小還不懂，只是睜著一雙眼睛興奮地聽爸爸講。他說話時，臉有點紅紅的，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推著他的小腦袋，調侃他說：喲！小P孩一個，別說那時候不懂，現在也不懂啊！然后看著他懊惱的模樣，哈哈大笑。

而我也會跟他講，我從小生長、居住的那個冷漠的城市，那里的人虛偽、冰冷，連空氣也是渾濁的讓人窒息。沒有溫暖，沒有快樂，也沒有自由，我要順應他們的方式生活，否則就會被遺棄。還有自己喜歡的那個男生，在自己最需要他時，卻也選擇了拋棄自己。

說完這些話后，我就開始后悔了，怎么就說了這些給他聽呢？小P孩他懂么？然后，就聽到林小飛小心翼翼地問我：姐姐，你那里有海嗎？

嗯，沒有的。

接著，便是沉默。眼睛因為長時間睜著，所以，被海風刮的生疼，海浪涌起雪白的浪花，在漫上沙灘時，突然有種感覺似乎能將自己淹沒掉。呵呵淹沒了也好，讓那些難過的煩心的事都見鬼去吧！

半晌，林小飛轉過頭來看著我，他清澈無邪的眼里，似乎藏著一種晶瑩的液體。

他說，姐姐，等我長大了，你就做我的新娘吧！我會給你很多很多的快樂的，我一定會永遠守在你身邊，爸爸說，男子漢是要保護女孩子的。

依舊是那種讓人心疼的堅定，我突然被這個小P孩的話給感動得有點不知所措了，一不小心，就讓眼淚輕輕地滑過臉龐，灑在記憶的風中。

四、林小飛和他的快樂海螺

林小飛送給我一個很大的海螺，很漂亮，連刺都閃著七彩的光。他興奮地說，姐姐，帶著這只快樂海螺，無論在哪里你都可以聽到海的聲音和我的快樂了。

還是那樣孩子氣的表情，我沒忍心告訴他，我要離開了，我不屬于這里，我終究還是要回去的。我怕我會見到他沉默的臉，我怕我會舍不得。我送給他很多很多的糖果，并告訴他，如果覺得難過了，吃一點，就會變快樂的。就當姐姐在你身邊。

他抱著大大的糖果罐，傻傻地“嗯”了一聲，然后像個小傻瓜一樣樂呵呵地在那笑。

傍晚，當我收拾好行李，坐在火車上時，心才突然疼了起來，背后是漸行漸遠的村莊，等到明天，林小飛若是看不見我，會不會很難過呢？

恍惚間想起，臨行前房東告訴我的，林小飛的故事。

林小飛的父母，都是在一次出海時，因為翻船掉進海里而去世的，當時的林小飛才五歲，他外婆騙他說，爸爸媽媽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總有一天，還是會回來找他的。所以他就每天跑到海邊等，從天亮等到天黑，怎么勸也不聽，而且還一句話也不說。但就在我來到這里的那幾天，林小飛卻突然開口了，他跑去跟他外婆說，媽媽派了個天使回來陪他。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他說，因為姐姐會對他笑，會給他好吃的東西，會陪他講很多很多的話，姐姐是個像媽媽一樣漂亮和善良的女孩子，等他長大了要娶她為妻。

我能夠想象得出林小飛說這話時，稚氣的臉上倔強的表情，記憶里驀地出現他說過的那些話，他說，姐姐，等我長大了，你就做我的新娘吧！他說，我要當一只飛鳥，飛得很高很高，很遠很遠，那樣，即使是天堂也可以觸摸得到了。他還說，姐姐，帶著這只快樂海螺，無論在哪里，你都可以聽到海的聲音，還有我的快樂。

我用雙手輕輕捧起海螺，放在耳邊，靜靜聽著，那是，海的聲音，嗯，還有小P孩林小飛的笑聲。

林小飛，即使在第二天知道了我已經離開，也不準哭啊！你要記得快樂的長大。我希望在我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再回來看你時，你已經成為一個快樂的大男生了，到那時，或許我就可以把你的快樂海螺還給你，并告訴你，小P孩，你的快樂，我聽到了。

[編輯：孟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