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以為切斷丈夫對繼子的愛,便能得到丈夫全部的愛。哪里想到,這被截流的愛,竟掀起滔天巨浪,把三個人的幸福全部吞噬了……悔恨之余,她又該如何挽回大錯呢?
2011年3月10日,吉林市的某大酒店里,一場婚禮正在舉行。新郎新娘進行完所有的儀式后,一表人才的新郎捧著一支薩克斯重新走回臺上,滿懷深情地說:“我能有今天,娶到如此美麗、善良的女孩,首先要感謝我的繼母許美麗。我想把這首《回家》獻給她!”隨即,悠揚深情的曲子吸引了在場所有的人,新郎吹著薩克斯,眼中溢滿了感動的淚水。
一曲結束后,新郎的繼母,僅比他大13歲的許美麗走上臺,用紙巾給新郎擦去了淚水,然后和新郎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婚禮大廳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在鼓掌的人中,少數知道這對母子故事的人都流出了激動的淚水。
這是一對曾經彼此漠視并深深傷害的母子,是什么讓他們化解了所有的怨恨,攜手走上“回家”的路?
父親再婚,受傷的男孩向繼母舉起了復仇之劍
9年前的一個夜晚,家住吉林市的許美麗看完電視后早早就睡下了,而她的丈夫毛永強正在單位值班。夜里11點左右,睡夢中的許美麗突然被人用被子蒙住了頭,驚醒后的她聽見那個蒙她頭的男子惡狠狠地說:“別動,我們是求財來的!”許美麗意識到家里進歹徒了,她掙扎著想和歹徒說幾句話,但嘴巴卻被緊緊捂著,說不出一句話。突然,有人掀開被子脫掉了她的內褲,緊接著,一個冰涼的身體趴了上來。許美麗嚇壞了,她馬上意識到有人要強奸她,便拼命地雙腿亂蹬。幾番掙扎后,就在她快要失去力氣時,那個趴在她身上的身體突然被人推走了。只聽那個蒙她頭的劫匪說:“小順子,算了,她可是你繼母呀!別亂來!”
猛然間聽到要強奸她的人居然是繼子“毛小順”,許美麗的頭“嗡”的一下炸開了。仿佛被人丟進冰窖里,從頭一下子涼到腳。
本是一家人的繼子為何把罪惡之手伸向了繼母?
事情還得從2000年5月說起。吉林市吉化公司化纖分廠28歲的化驗員許美麗,在一次郊游中認識了同公司總部保衛科科長毛永強。那年,毛永強40歲,妻子因病去世已經3年了。雖然知道毛永強有過一次婚姻,但許美麗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兩人相戀了兩年,直到開始籌備婚禮時,毛永強才吞吞吐吐地告訴她,自己其實還有一個14歲兒子,叫毛小順。深感被騙的許美麗對毛永強又撕又打,哭鬧得一塌糊涂。然而,宣泄過后,深愛毛永強的許美麗還是如期舉行了婚禮,她不想為了一個14歲的男孩放棄自己的幸福。
婚后,許美麗一直對毛永強隱瞞兒子一事耿耿于懷,一方面,她自己才剛剛從“女兒”的角色轉變成妻子的角色,卻一夜之間要成為一個14歲孩子的母親,許美麗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另一方面,她害怕血濃于水的父子之情會削弱毛永強對自己的愛,于是,年輕的許美麗堅決不同意毛小順和他們住在一起。毛永強自知理虧,只好讓兒子住到了奶奶家。
此后,毛小順就很少和爸爸毛永強見面了。即便是周末和節假日,許美麗也不太愿意丈夫去看兒子,更反感毛小順到自己家來,她下意識想維護自己小家庭的幸福。對新婚妻子百依百順的毛永強只得抽空偷偷去母親家看兒子,但往往和兒子待不上一個小時,就又被妻子催回了家。而毛小順偶爾來一趟父親家,許美麗對他也是冷冰冰的,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許美麗萬萬沒有想到,她和毛永強的婚姻已經無形中傷害了毛小順脆弱的心,再加上她的冷漠和嫌棄,這個14歲的男孩對她充滿了深深的仇恨。
那天,毛小順和同伙忙了大約有10分鐘,翻遍了屋子的每個角落,然后從窗戶爬出去逃跑了。許美麗一直被綁著手腳、蒙著眼睛、堵著嘴,呆呆地躺在床上,直到第二天早晨8點30分,毛永強下班回來,見到家里亂成一片,妻子被綁在床上。
飽受驚嚇的許美麗被丈夫松綁后,痛哭不已。她講述了前一夜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毛小順曾經要強奸她的事實。毛永強聽后癱坐在地上,隨即小聲地哭了起來。
5天后,經過一番思想斗爭的毛永強帶上兒子毛小順去公安機關自首。2002年8月19日,毛小順又帶著警方將家住在郊縣的同伙抓捕歸案。
2003年4月20日,法院判處毛小順有期徒刑4年。
法院判決后,15歲的毛小順被押送到吉林省少年管教所,毛永強在拘留所里同兒子見了一面,他顫抖著問兒子:“小順,你為什么搶自己的家,為什么對繼母做出那樣的事啊?”兒子瞅都沒瞅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恨她,她讓我沒了爸爸,我就是要讓不再愛我的你蒙羞!”兒子的話令毛永強如同萬箭穿心,他決定不再認這個兒子。
真心懺悔,復蘇的母愛牽引浪子走上回家的路
毛小順被押進吉林省少年管教所后,整整3個月,父親都沒有來探視他。本來就對父親心存怨恨的毛小順徹底絕望了,他想,一定又是許美麗在搗鬼。心灰意冷的毛小順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教育科的干警經過研究,分頭給毛小順的父親、繼母、奶奶打了電話,希望他們不要放棄毛小順,給他一份親情和溫暖。
事實上,毛永強這3個月來,內心也一直在經受著痛苦的煎熬。對于兒子毛小順,他心里充滿了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疏于照顧、管教,兒子怎么會走上這條路?別人家的孩子都在享受父母的疼愛,可自己的兒子如今卻只能在高墻里度日。許美麗對兒子的態度一直是毛永強心里的一個疙瘩,可畢竟是自己欺騙在先,又有什么資格強求她做一個“好母親”呢?可做父母的縱有千錯萬錯,兒子也不該采取這種報復的手段啊!一想到這些,毛永強的心就硬了起來,他還是決定不去看望毛小順。
深愛毛永強的許美麗看他那么痛苦,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開口勸毛永強去看看兒子:“他畢竟是你的兒子,你還真能不認他嗎?與其這么痛苦,還不如去見見。”
2003年8月末的一天,毛永強在許美麗的陪同下,第一次來少管所探視毛小順。那天正好有毛小順的演出,教育科的干警悄悄地安排他們進了禮堂,讓他們坐在后排。15歲的毛小順剃著光頭,穿著囚服站在舞臺上,唱得很投入、很動情。伴著歌聲,清亮的淚珠從他清秀、瘦小的臉頰落下。當毛小順將一首《白發親娘》唱到最后,他向天舉著兩支細瘦的胳膊、哭喊著“媽媽”時,許美麗和毛永強都落淚了。
演出結束后,許美麗和毛永強坐在探視室里等著見毛小順。鐵門“吱呀”一聲開了,毛小順進來,滿臉喜悅地向父親跑過來。可當他猛然間看見許美麗后,又馬上放慢了腳步,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最終,毛小順拖著沉重的步伐,一臉冷漠地坐在許美麗和毛永強的面前。他的臉始終向著毛永強,對父親的問話有一句答一句,沒有跟許美麗說一句話,也沒瞅她一眼。
而許美麗因為心存疙瘩,也不知該如何面對毛小順。在他們父子交談時,她的頭一直低著。可不知為什么,那一刻,她的眼前老是浮現出身穿囚服的毛小順放聲悲唱《白發親娘》的場景。想著想著,她竟對眼前這個失去親娘又被關進少管所的孩子產生了憐愛之情。在這份情愫的推動下,許美麗抬起頭來,溫和地對毛小順說:“你要好好改造,我和你爸爸以后會常來看你的。”哪知,毛小順竟執拗地把頭偏向了一邊。毛永強生氣了,正準備對毛小順發火,卻被許美麗的眼神阻止。
探視結束后,許美麗和毛永強本來準備當天就返回。但走出少管所的大門,許美麗總覺得心里有事沒完成,她提議在長春住一夜。夜里,許美麗想了很多,她回想起自從知道毛永強還有個兒子以后發生的一幕幕。
那段時間,心中感到極不平衡的許美麗經常對毛永強發脾氣,也從沒給過毛小順好臉色看。婚前的一天,許美麗和毛永強往新房里搬大背投彩電,正好毛小順放學回來。毛小順背的書包已經很舊了,有一個角兒破了個洞。看毛永強調好電視,和許美麗坐在那里,毛小順鼓足勇氣對毛永強說:“爸,我書包破了,今天從破洞里丟了一支圓珠筆。”毛小順是想讓父親給他買一個新書包。毛永強知道兒子的意思,剛想對兒子說給他買,但看到了許美麗不愉快的臉,便沒敢說什么,只是假裝沒聽見兒子的話。許美麗清楚地看到,那一瞬間,毛小順眼里希望的光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惱怒……
如今,想起這些虧待毛小順的情景,許美麗不禁感到羞愧。再想想白天探視時,毛小順那蒼白的小臉和冷漠的雙眼,許美麗心里又有了絲絲的痛。
第二天一早,許美麗上街買了一個價值100多元的新書包,又買了一些小食品,再次去少管所看望毛小順。
在看守所里,毛小順面對再次到來的許美麗,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是他的眼里仍充滿了深深的敵意。許美麗紅著臉,艱難地說出了心里的懺悔:“小順,姨再次來看你,是想請你原諒姨。姨錯了,姨不該逼著你爸不要你。姨以后會像親媽一樣對你,你能原諒姨嗎?”毛小順愕然地盯著許美麗,當他看到許美麗眼里滾動的淚水時,突然委屈地大哭起來,卻仍然沒和許美麗說話。
從那以后,許美麗每隔一兩個月都要來探視一次毛小順,有時是和毛永強一起來,有時是她一個人來。漸漸地,毛小順對她不再懷有敵意了。
2004年秋天,許美麗再次來探視毛小順時,毛小順竟然主動對她說:“許姨,我們演出隊要學樂器了,我想學吹薩克斯,你說行嗎?”許美麗知道,學吹薩克斯就得買薩克斯,那是一種很貴的樂器,但她沒有猶豫,馬上就答應了毛小順。半個月后,許美麗花了數千元,給毛小順買了一支最好的薩克斯送去了。送薩克斯的同時,許美麗還給毛小順買了一臺錄音機和幾盤范圣琦吹奏薩克斯的磁帶。
許美麗對毛小順說:“小順,姨希望你學薩克斯后先學吹《回家》,一吹響《回家》你就能想起爸爸和許姨在等著你回家。”
2004年冬天,許美麗來探視毛小順時,管教對許美麗說毛小順最近一段時間表現得不太好,吸煙,還罵人,干活時不是很出力。許美麗很著急,征得教育科的同意后,在探視時,她讓帶著薩克斯進會見室的毛小順給她吹奏了一曲《回家》。一曲結束后,許美麗哭了,她對毛小順說:“小順,你最近是不是不好好改造了?這樣你怎么會減刑,怎么能早日回家呢?”許美麗的一番話,說得毛小順也哭了。
毛小順說他最近情緒有波動,是因為他想把薩克斯吹得更好,但在這閉塞的地方,又沒老師指點,靠自己無論如何也提高不上去,所以心里煩躁。許美麗在征得少管所同意后,專門花錢在省城一家藝術學院給毛小順請了一個教薩克斯的教授,并將探視毛小順的時間由一兩個月一次改為半個月一次,每次來,她都把教授請來,讓教授給毛小順指點。在教授的指點下,毛小順的薩克斯演奏水平提高很快,他成了所內演出隊的臺柱子,每次登臺演出都會贏得熱烈的掌聲。
因為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毛小順自信了很多,思想也穩定了,改造得很好,并且獲得了減刑。2006年4月20日,毛小順提前4個月走出了少管所。
真情呵護,給回歸繼子一個完美的婚姻
為了讓毛小順早日忘記過去,投入正常的生活,許美麗早為毛小順找好了工作。一家國有大廠有一個廠內文工團,在毛小順出獄半年前,許美麗就將毛小順在獄內的演出照和錄音給了廠里有關領導。廠領導對毛小順的表演很滿意,同意他出獄后到廠里上班。
2006年4月20日晚上,坐了兩個小時的車,毛小順回到了家。他走時是個少年,回來時已是一個18歲的青年了。看著繼母給他布置的溫馨的房間,聽到繼母已給他找好了工作,毛小順“撲通”一聲給許美麗跪了下來,抱著許美麗的腿叫了一聲“媽”,然后失聲痛哭。這一聲“媽”,把許美麗感動得落了淚。
由于在少管所中待了4年,剛回到社會的毛小順有點膽怯,特別怕見熟人、怕人提起那段不光彩的往事。走在路上,毛小順總是低著頭,盡量避開人群;節假日也總是待在屋子里不出門。眼見孩子不能進入正常的生活狀態,許美麗對毛小順說:“孩子,不要回避熟人,哪一個人一生不犯點錯誤呢?當年你的案子法院是不公開審理的,沒有幾個人知道詳細案情。你自己忘掉那段經歷,好好做人,別人也會忘記的。”
在許美麗的鼓勵下,毛小順很快就融入到社會中。他一次又一次參加廠內文工團的演出,獲得很好的反響。
毛小順的薩克斯吹得一天比一天出名,許多夜總會、演出團體紛紛來請毛小順,許美麗也鼓勵他大膽去嘗試。
2008年春天,毛小順愛上了一位在一家大酒店做收銀員的女孩。這個女孩叫鐘小紅,長得很美。很快,兩人就墜入了愛河。
2008年秋天,兩個人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在許美麗的堅持下,毛小順鼓起勇氣向鐘小紅說出了過去的一切。
接下來是一個漫長的冬天,在這個冬天里,鐘小紅很痛苦,毛小順更痛苦,他明顯地感覺到鐘小紅在疏遠自己。
在毛小順陷入深深的痛苦中時,許美麗卻對他們的結合滿懷希望,她觀察著鐘小紅,等待她把一切都想明白。2009年春節過后,當許美麗看到,鐘小紅面對毛小順時臉上的神態開始變得淡定起來,許美麗意識到機會來了,她和鐘小紅進行了一次深談:“小紅,阿姨知道你是一個好姑娘,和一個有那樣不光彩過去的人談朋友對你來說有些困難。但是,你和小順相處已經快有一年了,你覺得他是不是一個好男孩呢?他犯罪時只有14歲,是一個9歲就失去母親的孩子,14歲又遇上了我這樣一個不接受他的后媽。一個14歲的孩子做出那樣的事,責任也不全在他身上啊!無論你是否決定接受他,我都要請你原諒我這個后媽在他14歲時給他帶來的傷害,我非常希望他這一生有一位你這樣的好姑娘相伴。”
也許是許美麗的話起了作用,也許是鐘小紅徹底想明白了,沒過多久,鐘小紅和毛小順又開始熱戀了。
2010年春節后,毛小順和鐘小紅領取了大紅的結婚證書,在兩人的婚期定下來那天,許美麗擁著丈夫流淚了。
2011年3月10日,吉林市某酒店內,毛小順捧著一支薩克斯走到臺上,滿懷深情地說:“各位長輩,各位來賓,我能有今天,能娶到如此美麗、善良的新娘,首先要感謝我的繼母許美麗。我想把這首《回家》獻給她!”悠揚的曲聲響起時,許美麗輕輕抹了一下臉上的淚,這一天,她終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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