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阿婆種下了她的牙,一切好像都變得跟平常不大一樣了。
后來我想起來了,生詞的事,一定是親愛的阿婆幫了我。難怪昨晚她老在那兒橫吹豎吹,那是幫我吹生詞哪,把我寫好的那一個,呼呼呼,呼呼呼,再吹出99個來。常抱鵝的隱形打字機就是阿婆呀!
不過——,這怎么可能呢?阿婆吹上幾口氣,就是能解人心煩頭疼的,昨晚,還把我給吹睡著了呢。可她以前,怎么從來都沒幫我吹過一次生詞呢?但又怎么不可能呢?雖然不是次次都靈,可是這次靈了呀,那一定是她心情好,因為阿婆種下了她的牙。
是不是說,種了牙的阿婆,比過去更有本事了?
最近,我常常站在自家樓上往下看。
我和阿婆同住的房間,又小又擠,但這是世界上最好的房間。窗口看出去,院里的樹,墻角的草,還有,瞧那個小角落吧,牙樹將會破土而出。
不久,真的,阿婆的牙種發芽了,和所有植物一樣,嫩油油的,芽尖指向天空。接下來我的任務,不是澆水施肥,而是每天奔去學校向同盟們報告牙樹生長的新情況。
它真是長得飛快呀,一天就有好幾個樣子,清早發個新芽,黃昏就成一片新葉,而且它中午長得最快,只要你不怕腿酸,使勁蹲那兒盯著,準能看見它在往上躥。
我們的牙樹是四角形葉子,而且肯定是正方形,我用直尺和三角板都量過了。隨著牙樹長大,阿婆吹氣就越來越靈,她也就更高興啦,一天到晚樂顛顛。
以前老想著,要是哪天再也不上學就好啦,現在想來,我可真是個大傻瓜,世界上還有什么比上學更來勁嗎?沒有啦!
我的報道眼看就要到達高潮了,正方形葉兒的牙樹已經長到和我腰齊了,而且已經結出個非常大的花苞,它尖尖地翹在那,驕傲得不行。瞧那樣子,哪天開出花來,肯定也不平常,那會是什么樣呢?
我等不及了,全班同學也都跟著等不及了,經常鬧鬧哄哄圍住我問這問那,我都快被吵暈了。
最近,一見花苞我就著急,雖然它越來越大,可怎么就不開呢?急得我拉來阿婆,叫她快點吹口氣試試,
她笑瞇瞇地說: “是該開啦——”又說,“你吹吧,抱鵝你吹吧,我拉著你的手!”阿婆的樣子叫人很有信心,我就抓緊她粘滿泥土的手。阿婆閉上眼睛念叨起來,這時,我的手熱熱的、麻麻的。結果我再一吹,花就一瓣瓣開啦……
接下來不久,我又向熱心聽眾報告牙樹結果的好消息,雖然這消息大前天就報道過了,但是結果的第一天和第三天能一樣嗎?
第一天它還像一根四季豆,今天,它已經像兩根并排的四季豆啦,不過四季豆的蒂在尾巴那兒,牙果的蒂卻是長長的從頭到尾,所以牙果就橫在枝上,眼看兩排新牙就要在里面長成啦。
上午一放學我就拼命往回跑,急著回家看我們的成果。快跑到院門口才發現身后有追兵,是羅東西和周醒醒。
我一進院門就撞上了阿婆。“你可回來啦!”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快點,來幫阿婆上牙!”
“來啦來啦!”我一面扭頭張望追兵。
誰知阿婆趕緊把門一關。“抱鵝抱鵝,你可不能再磨蹭了!”阿婆的臉色從沒這么緊張過,她把大門拴緊,“這事不能有人打撓,不然會弄糟的!”
我一下緊張起來。“牙樹還是好好的嗎?”說著慌忙跑過去,結果我一下就呆住了。這是兩排真正新鮮的牙齒啊!托在完全張開的兩瓣果殼上。誰敢說這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牙齒,比我嘴里的還要白,還要亮,還要結實。
正在陶醉,院門響了,聽得出,有四個小拳頭在敲打。
“不行,現在不能進來!”我只好萬分抱歉地大聲宣布。
現在,我的任務是牢牢盯住牙果,看住它們,不能讓任何一顆落地。責任重大,半點也馬虎不得。
阿婆說,牙齒只要有一顆落地,那就顆顆都沒了活力,也就裝不上她的牙床。我兩手并攏小心托住牙呆,必須保證阿婆又快又順利地上好牙,耽擱了時間,新牙是會失效的。
阿婆小心摘了牙果盡頭的一顆,仔細把它送到嘴巴左邊的盡頭,然后奇怪地抿了抿嘴,又奇陘地一笑,也不理我的追問,像吃了特別好吃的東西,吃完了,還在那兒回味。
直到門外兩人“怎么樣啦怎么樣啦”追問起來,阿婆才偷了寶貝似的對我點點頭,悄聲說:“長上啦,長牢啦,一點都掉不下來哪!”
這才是真正的真牙呀,它從牙樹上長出來,現在,移栽到阿婆的牙床上了!
一切真叫人充滿信心,新牙一顆一顆栽上,連門牙也栽好了。現在,可以放手啦,牙果上只剩兩顆了。
手真癢癢,忍不住就幫阿婆摘下一顆,把它捏來揉去捏來揉去,我都恨不得給自己裝上呢。遞上這顆給阿婆,去采摘最后一顆,不過發現了點意外—這顆牙有洞,一眼就看得出,這是顆蛀牙,也就是說,曾經有一只小蟲從上面鉆過,太有意思啦!這比誰嘴里的蛀牙還要蛀牙哪!
“阿婆,你看你看……”
阿婆用她不再癟塌塌的嘴說:“別看了別看了,快把它給我!”
但我認為這事非同小可,“阿婆你快看哪!這是顆壞牙,栽上去你會牙疼的。”
阿婆催促我,再不上就來不及啦!
我說不行不行,得看清楚了,這上面真有個蟲子蛀的洞洞……我使勁躲閃,不讓阿婆把牙齒搶去,我真是個愛管閑事的人,還自以為做得很高明哪。
結果,我們搶來搶去,爭來爭去,門外又吵來吵去,等最后一顆牙到了阿婆手中,已經錯過了栽上牙床的最佳時機,失效了。
阿婆把它吐出來,拿在手上看,等她看夠了,不僅沒怪我,反倒高興得很。“啊,幸虧有你提醒呀,抱鵝,不然我可得牙疼個沒完!太好了……”原來我真做得高明啊!
“好!”阿婆把有洞洞的小牙往我手心一塞,“這事就交給你啦,一會兒,找根線把它穿上,我要把它掛在脖子上。”
“像掛項鏈那樣嗎?”
“嗯,差不多吧。”阿婆笑瞇瞇的,一忽兒又神色緊張地抓住我的手,“小心!抱鵝!千萬別掉地上,一掉下地,阿婆嘴里的牙就全得掉下來,一顆掉,顆顆掉,那就完啦!”
“真的?”
“是啊,萬一那樣了,咱們還得再種一次,才能種活過來。”
我一聽比她更緊張,我可不打算叫這種倒霉的事情發生。再種一次,容易嗎?我把小蛀牙緊緊捏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