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天,女兒將雙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出現在我面前。看她樂不可支的表情,我就知道準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訴我,無非是考得特別滿意、要春游或者開運動會之類。待她的小手從背后移至我面前,我才大吃一驚:她買了一對雛鴨!
兩只雛鴨仿佛剛剛破殼而出,渾身淡黃色的絨毛,煞是可愛。可我們居住的樓房哪里是養鴨的地方呢?我心中犯難。都嘆現在的孩子可憐,繁重的功課、升學的壓力,使他們小小年紀就失去了親近大自然的機會。看著女兒對小鴨的喜愛之狀,我實在不忍掃她的興致。
小鴨被女兒取名為嘎嘎和夾夾,它們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住進了我們家。白天,女兒用幾塊木板在陽臺上為它們圍一方天地;晚上,由她捉進紙盒留守廚房。倘若不是我堅決反對,她甚至要小鴨在自己的小床邊陪伴過夜。
我發現,自從養了小鴨以后,女兒變得有責任心了。以前放學一進家門,就開冰箱找東西吃,現在卻是剁青菜、撒米飯喂鴨。有段時間,女兒一反常態,吃飯特猛,常常扒一大口菜跑到陽臺上去看鴨。后來才知道,她是趁我們不注意,將口里的菜悄悄吐給小鴨“增加營養”了。這對幸福的小鴨居然以同樣的方式,暗地品嘗過果凍、巧克力、情人梅、芒果、沙田柚、美國提子等等,幾乎嘗遍了我們家買過的所有零食和水果。
2
天氣漸漸熱起來,小鴨也開始失去剛來時的稚嫩可愛,渾身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腥臊味。女兒生怕我借故將它們驅逐出門,每天為它們洗澡,有時偷懶就把它們像洗蘋果一樣地拿到水籠頭下沖洗,直淋得鴨兒渾身亂抖,怪叫不止,女兒也常常忙得一頭汗。
囿于彈丸之地,小鴨似乎沒能像我們想象的那樣茁壯成長。女兒認為生命在于運動,忙尋思著帶它們到有河有草的開闊地去玩耍,為小鴨健康成長提供良好的外部環境。
在建筑物一天天密集起來的城市,唯有公園屬于碩果僅存的一片綠洲。然而公園的人工草坪縱然美麗,卻是不容人踐踏的,何況隨地排泄的鴨?女兒靈機一動,想起與同學常去踢球的那塊草坪。
于是,小鴨被我們裝在了一只漂亮的彩色小紙盒里。母女倆來到草坪時,有很多孩子滿頭大汗地在踢球。女兒小心翼翼地把小鴨放到草坪上,它們竟怯怯地不敢邁步,待到終于放得開腿奔跑時,還時不時地趔趄一下,引得女兒笑個不停。
女兒興沖沖地說:“媽媽,以后我們每天傍晚都帶嘎嘎和夾夾來這里散步,好嗎?它們肯定能很快長大。”
3
小鴨一天天長大,為小鴨找個家,就這樣被我們提到了家庭議事日程上來。女兒縱有一百個不情愿,也不得不做出讓步了。
我提議:“把小鴨無償送給小學大門外賣雛鴨的鴨販?”女兒堅決反對,說鴨販又會將它們賣給別的小孩,小鴨的命運如出一轍。“那么,送給菜場里的鴨販,菜場里的鴨販只售大鴨,讓小鴨在有鴨爸爸鴨媽媽的環境里長大,如何?”女兒還是搖頭,說菜場里的鴨販都是劊子手,她要這對小鴨免遭被屠宰的厄運。
最后,女兒決定親自到菜場里物色一位看起來面善的農村或郊區婦女,把小鴨送給她。女兒還準備告訴這位婦女:賣給她小鴨的鴨販曾說,這是一對公鴨和母鴨,她希望它們將來能產數不清的鴨蛋,有一大群活潑潑的小鴨。
4
意外竟在這時候發生了。小鴨竟然沖破了木板柵欄,從陽臺直撲樓下,女兒欲飛奔過去搶救時已來不及,她放聲大哭著沖下樓……
女兒后來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一定是我粗心碰開了木板,嘎嘎和夾夾才從縫里鉆出來摔下去的。它們根本不知道這叫跳樓,它們一定很疼的。
我趕到樓下時,嘎嘎似乎已經昏過去了,一動也不動,夾夾有一只眼睛里還有淚花。我看著它們漸漸死去,沒有一點辦法,只有哭。
它們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家。我和媽媽一直想給它們找一個家———那里有碧綠的青草,清清的小河,天是藍藍的,空氣很好聞,花朵兒都很干凈。它們可以放開腿奔跑,捉蟲子吃,游水……
可是,這一切都太遲了……
日記本上的斑斑淚跡,令我既傷感又欣慰,我為女兒純真的愛心感動。
我們把小鴨埋在了它們散步的草坪上。幾天之后,女兒告訴我,她做了一個美麗、奇特的夢:在埋葬小鴨的地方,長出了兩棵青翠繁茂的小———鴨———樹!
編輯 吳忞忞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