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視覺藝術領域,從不同的角度研究“看”的語義已經成了藝術理論家探索人類視覺文化的突出問題。本文摘取貢布里希、梅洛·龐蒂、阿恩海姆等著名的藝術理論家關于“看”的論述加以整理研究,闡述“看”的有關內涵。
關鍵詞:看 視覺文化 多重語義
“看”顯然是人類極為自然和平常的動作,一般來講,“看”的行為總也脫離不了眼睛,即我們講的“看”的視覺層面。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它是最簡單的動作,“看”的背后其實包含了諸多復雜的社會行為。漢代許慎的《說文解字》中解釋為:“看,睎也”,指的是“看”的本意:“看”上面是“手”字的變形,下面是“目”,意思是用手遮住眼睛遠望;唐代李白有詩云:遙看瀑布掛前川(《望廬山瀑布》),即是遠望的意思;而在杜甫的《春夜喜雨》中“曉看紅濕處” ,是指觀看的意思;《世說新語》中“帝微服往看”則是指觀察的意思;同樣出自《世說新語》的“殷中軍被廢東陽,始看佛經”則引申為“閱讀”“思考”的意思;在宋代劉克莊的《最高樓》中有“南岳后,累任作祠官,試說與君看”。此處的“看”徹底背棄其視覺本意,轉換到聽覺層面,是“聽”“聞”的意思。除上述外,“看”還有諸如探望、問候、料理、物色的意思。從古人的言論中,我們不難發現,任何一種特定的“看”的方式、現象、行為、習慣,都與特定的生活習性與文化環境相吻合,其中既有思想方式的影響也有物質基礎的限定,蘊含著復雜的社會文化規則。
“看”作為一種把握世界的方式曾經一度被認為不如語言這種理性的方式準確、深刻。因為“看”表現事物的外在形象,即感覺對應;而后者與閱讀、思考相連,即理性對應。而隨著近現代哲學思想的發展,“看”的視覺研究進入了全新的階段。西方著名的藝術理論家都曾從不同的切入點探討過,共同構成了視覺文化研究的基本框架。賈克梅蒂說:“藝術只是一種看的方式。”從一般意義上而言,沒有經過專門訓練的人,其判斷“看”的方式或說視覺體驗,通常只是反應為諸如“好看”或者“不好看”,“像”或者“不像”,“看得懂”或者“看不懂”,以及“漂亮”或者“難看”等,很難再有更加深入的描繪。與此相對的是,受過專門訓練的眼睛,就能夠側重于從形式的角度去看,從視覺語言本身進行體驗分析活動。藝術家通過“看”進行著思考、轉化,再引入一個新的意識,作品的面貌與審美者的藝術品味都在反映藝術家的“眼光”。本文摘取幾位西方著名的藝術理論家的關于“看”的論述加以整理研究,從不同角度探索人類視覺文化的突出問題。
貢布里希投射之“看”
從視覺心理學角度研究視覺藝術的英國藝術史家貢布里希一直致力于研究不同人的“圖式”。他認為不同的眼光來自于不同主體的特性與在此基礎上產生的不同看待角度,而不同的藝術家筆下會產生不同的藝術風格。在解釋這一現象時,貢布里希提出了著名的“投射說”,即繪畫是一種活動,所以藝術家的傾向是看到他要畫的東西,而不是畫他所看到的東西。他認為藝術家在畫物像時,存在一種視覺選擇,即帶有某種目地性地對對象進行取舍,“要看什么”“什么時間看”“如何看”,都是由個人決定的,自由度很高。而這種行為就是一種主體的投射,即不同的“圖式”使人在看的過程中選擇符合其圖示的對象,以符合其“圖示”方式的“看”,因此,“看”才具有了主動性。擁有不同眼光的人看待事物的方式不同,看到的內容也不同,主體心中的所謂“圖式”亦不同。人就是在自己的“圖式”指導下對事物進行選擇、判斷與評價。貢布里希認為,通過“看”使主體的“圖式”產生回應甚至變化,主體投射的眼光接受這種影響而被豐富、發展。故此,藝術家可以通過欣賞大量優秀的藝術作品來豐富自己的“圖式”,提高自己的眼光。
梅洛·龐蒂反思之“看”
如果說貢布里希的投射之看是從心理學、美學角度來研究人的視覺文化,那么,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的“反思之看”則是從現象學角度展開的,他從知覺入手對“看”提出了獨特的見解。梅洛·龐蒂認為,哲學的主要任務是用現象學的觀點來看待事物。作為把握世界的重要手段,“看”在梅洛·龐蒂的現象學中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他看來,“看”并非僅僅是生理的行為與感受,而是一種在直觀中把握事物本質的能力。梅洛·龐蒂說:“我的視覺就是一種看的思維。”主體在對眼前事物的觀看中就已包含了對事物本質的認知,無須經過抽象思維的階段就包含了思維的性質,即所謂“本質直觀”。
在梅洛·龐蒂看來,畫家的工作是提供各種“看”的可能性,即畫家將他們眼中的“可見之物”呈現給觀者,成為一種視覺表現的呈現。此處的“可見之物”不是指人人眼睛都能看到的現實世界,而是通過畫家特有眼光的“詢問”,創造出的“可見之物”,即揭示出特有的“看”的方式。在梅洛·龐蒂看來,由于不同的藝術家“看”的方式不同,“可見之物”在不同的藝術家眼里也呈現不同的面貌,有時這種面貌與普通人眼中的“可見之物”接近,有時卻相去甚遠。但無論哪一種呈現,藝術家都在呈現自己的“可見之物”,也在呈現自身的“視覺表現”。
阿恩海姆思維之“看”
阿恩海姆的視知覺研究從根本上改變了西方不重視“看”的哲學傳統,而將視知覺作為與思維具有相同機能的認知。阿恩海姆在《藝術與視知覺》中指出:“人的眼睛傾向于把任何一個刺激樣式看成已知條件所允許達到的最簡單的形狀”。視覺不再是低級的為知覺做準備的簡單感覺,視覺與思維具有了同等的地位。因此,在阿恩海姆的理論里,“看即思維”。“看”并非單純的將視覺信息傳送至大腦的簡單過程,“看”本身就能對客觀對象進行某種把握,即對對象進行加工。阿恩海姆旨在證實“看”就是一種思考與理解,人觀看事物,不但能理解它本身的意義,即對其進行辨識,也能理解它的構成。人在大多數情況下能正確的辨別事物是因為視覺感知外物的方式與外部事物的存在方式一致。“看”揭示了一種感知方式與理性思維的聯合結構,通過對這種結構的分析并將其應用到藝術作品的分析中,阿恩海姆開辟了對藝術進行解釋的新道路。
中世紀的人認為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當代大眾則認為眼睛是心靈的替代物,因為我們整天被各種各樣的視覺刺激包圍著——電影、電視、燈箱、招貼、櫥窗、裝潢、商品包裝、雜志插圖、書籍裝幀等。可以說,除了傳統的視覺享受之外,連我們的味覺、嗅覺、觸覺、聽覺、感情、思想、好奇心和性欲,也越來越視覺化乃至被視覺替代了。正如維也納現實主義畫派的恩士德·菲克斯所說的:“看”制造意義,它因此成了一種進入社會關系的方式、一種將自己嵌入總的社會秩序的手段、一種控制個人眼下的個別的社會關系的手段。”如同任何事物與現象一樣,“看”作為一種現象、手段,有著一定的約定俗成或游戲規則。什么是可看的?什么是不可看的?什么是可以被看的?什么是不可以被看的?在視覺圖像中不僅積淀了對美、丑的形式選擇,也融入了人們對真、善觀念的追求,更反映了人們觀物取景的方式。即是說,“看”作為一種關系,是一個人的視線接觸到另一個事物或人,“看”就是注意、注視、凝視、瞥見一個對象,是用目光去揣摩、發現、把握、捕捉特定的對象。“看”作為一種社會情景與語境,實際上包含了許多復雜的社會文化內涵。不同地域、膚色、年齡、性別、信仰、說不同語言的人們,通過視覺及媒介進行信息的傳達、情感的溝通、文化的交流,是視覺的觀察、體驗,發現可以跨域彼此語言不同的障礙,可以消除文字不同的阻隔。
綜上分析,學習理性的技法經驗與視覺關系的轉換,能讓人們“胸有成竹”地將視覺欲求轉化為形式技能,將有意識的視覺行為生成為一種自覺的視覺習慣,使眼睛變得自動的,幾乎是在潛意識去“看”事物。通過對物象進行觀察、感受、分析、認知,分析人如何從視覺思維方式的不同角度與層次進行“看”的體驗。如“看”的觀察感受之維,側重于從事項中獲得對形式的體驗;如“看”的表象直觀之維,側重于以科學技法理論為基礎的物象真實再現的觀測;如“看”的視覺圖式之維,包括視點變化之中所形成的具象與抽象的互動、近遠的互動等。所以,作為人類視覺文化的“看”這個概念,由于它的多元化屬性給予視覺藝術創作與欣賞帶來多元化的發展,日益引起人們的關注,現今的視覺傳達設計就是人與人之間利用關于“看”的形式所進行的交流,是通過視覺語言進行表達、傳播的方式。
新的時代,新的視覺方式和視覺對象在不斷的產生,進而深刻地改變著我們對世界和自身的看法。至此,我們可以合理地引申出一個重要的結論:“看”就是被看與所看之間的互動的、辨證的關系,揭示了視覺文化現象背后的意識形態。其實,對視覺的考證也是對人心理需求考證的一個過程,人的心理永遠都是有著平衡需求的,我方唱罷你登場,從一個長遠的角度來看,視覺文化的舞臺上缺了哪一項都不可以,彼此之間可求共存。這也從現實意義的角度提醒人們在高度都市化的今天,如何理性地把人為視覺和自然視覺平衡融合,恢復和保留人與自然的本原關系,賦予人們視覺自由,這顯然是我們必須深入思考的一個重要的視覺文化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