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女性主義攝影藝術家舍曼將后現代藝術和攝影融為一體,以模仿、拿來主義和影射的藝術手法,用符號性圖像批判、揭露、重新檢驗和評價大眾文化即成慣例、秘而不宣的文化態度和意識策略,促使一種新的現實觀、性別意識觀、女性價值觀的產生。她不但改變了攝影史和歷史邏輯,激活了當代攝影,還創造了女性藝術的當代歷史和邏輯。舍曼藝術的自述性特點和女性主義特征使其藝術獨具魅力。
關鍵詞:自述性女性主義女性方式女性藝術
縱觀20世紀的當代藝術,使女性藝術真正得到應有聲譽和地位的莫過于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的攝影。從嚴格意義上說,作為女性主義藝術家的舍曼并不是一個攝影家。她是選擇攝影作為其展開藝術實踐的樣式,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出發,蘊含強烈的創作主體意識,以其特有的藝術語言、藝術思維、藝術觀念、藝術風格來創作,從而對女性自身命運進行了一番真正的深刻探索。
舍曼對西方現實社會中的圖像信息采取了模仿、拿來主義和影射的藝術手法,頗具智慧地用符號性圖像來批判、揭露、重新檢驗和評價大眾文化即成慣例、秘而不宣的文化態度和意識策略,看似輕松、調侃,甚至玩味,實質深刻而具批判意識。她是“類像”的制造者,這種類像已被藝術家從原有的語境中隔離出來,表達了另一層更深的內涵,她不但改變了攝影史和歷史邏輯,激活了當代攝影,還創造了女性藝術的當代歷史和邏輯,促使一種新的現實觀、性別意識觀、女性價值觀的產生。其藝術的自述性特點和女性主義特征值得我們關懷和探討。
舍曼的作品在主題、形象、構成、意境等方面都體現出一種自述性特征,反映出女性藝術家創作的基本傾向。但是,女性主義藝術家不僅僅是女性藝術家,舍曼的藝術也不同于一般女性藝術家的藝術。在她日臻成熟的創作中,除自述性特征以外,還存在著與時代密切相關的女性主義特征。這一特征始終貫穿在她的創作中,與其自述性特征相輔相成。
女性藝術的自述性是指畫家在作品中體現出的諸如女性判斷、女性選擇、女性感受、女性審美及女性性格等因素,通過主題與形象,闡述女性的價值觀與藝術觀,表現出女性對自身的觀照與認識。而女性主義特征是與20世紀以來整個女性主義運動的大背景息息相關的 。它將單純的女性藝術的自述性上升到政治學、社會學、人類學的高度。對女性主義者來說:以往的歷史,都是男人的歷史,是用男人的眼光看待問題的歷史。一直以來,父權制中的男性話語絕對的語境優勢使女性方式幾乎處于一種失語狀態。然而,失語不等于無語。女性藝術的最大價值就是要以視覺的方式把不清楚的話說清楚,把不清楚的事講清楚,以還原歷史本來面目。這種方式不僅僅是審美的,而且是政治的和歷史的。
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脈絡清晰地分析舍曼藝術的自述性和女性主義特征:
1. 女性主義運動的發展和倡導影響了舍曼藝術自述性特征的形成
20世紀70年代,女性主義藝術達到了一個高潮。女性藝術家要求徹底校正父權制社會男女不平等的根源,即由于社會性別歧視造成的對婦女社會分工、社會角色的歧視,并試圖開拓屬于女性自己的空間。她們更加強調女性的社會身分、角色、原則、特征等等。許多女性主義藝術團體如:1970年弗瑞斯諾藝術學院開辦的“弗瑞斯諾女性藝術系”、1971年洛杉磯的“婦女之家”、80年代的“游擊女孩”以及70年代至90年代的“垃圾女孩”,無一不強調女性主義藝術家需調動身體、情感、理念、知識等去感應、去體驗和去表現。正如詩人羅賓·摩根(RobinMongan)在《解剖自由》中所說:“用腦子來感覺,用身體來思考。”這是一種形體和精神的對藝術的研究,更是一種女性主義藝術中常見的鮮明且特別的方式。顯而易見,舍曼的藝術創作受到了女性主義運動的最大影響。她不僅順應和超越了這一要求和文藝思潮,還超越了女性主義關注的問題。舍曼是以成熟的個人語言進行創作。她不是為拍攝而拍攝,而是在嘗試以同一面孔表達多種身分;以同一身體裝載多種內心;以同一個人遭受多種處境。她像一個演員,進入每一個角色,進入她所扮演的某一個時代的某一位女性。她關注的是“個體社會意志”。因而,舍曼的作品具有極強的心理“自傳”色彩,通過不斷變換角度為“自傳”賦予了高度的自述性特征。這種自述性特征的涵義是廣泛的、相對的、有類別的。自述性中的“自”并不等于自己的“自”。它代表的不是舍曼本人,而是代表舍曼從女性主義出發、扮演的那些具有類型意義的個體的女性。
2. 從社會學和人類學角度看,舍曼藝術的自述性賦予更高層次的社會學和人類學蘊義
美國當地女性主義藝術的代表米莉安·夏布羅(Mirlam Schapiro)曾這樣說:“有趣的是,當女人聚集在一起……每個人聽到自己的故事,幾乎每一個人的故事都一樣。從這些故事中,我們建立了哲學,找到了語言。這個哲學語言是:我們是受壓迫的一群,我們沒有男人所擁有的身分、地位、薪水、受教育的機會……”
女性作為一個分析范疇,是一種跨越階級和文化出身的同種類型的同質團體。女性團體的同質性被構造出來并不是根據生物學的本質,而是根據附屬的社會學和人類學的普遍性。父權制話語社會慣于消弱女性中的個體,而將每一個社會、每一階段的社會都凝固為無權者女性和有權者男性兩類人之間的簡單對抗。它將人性的兩方面——男性與女性人為地分裂開來,并冠以不同的定性話語。由此,產生了一個被女性主義科學、經濟、法律和社會學話語標為“無權的”“受剝削的”“受性騷擾的”團體。“這種主要根據女性的客觀地位來定義女性的模式實際上就是把‘女性’當做一個分析范疇來使用和描述。”然而,事實上,將人性內部的沖突外化為人類兩性之間的沖突,父權制話語在規范女性的同時也將規范男性。從而,女性和男性都將失去作為人的完整性。
基于此種情況,女性主義藝術家舍曼更多地考慮了自述性的社會學意義和人類學意義。她的自拍攝影一反電影和攝影的反映論傳統,將鏡頭對準在女性的身分主題上,對女性的社會性身分和女性的隱私經驗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無休止的放大和定格。她不僅對女性的歷史存在和社會身分進行圖像敘述,還以政治提問和“反思”來強調女性在政治和社會中被動的“他者”從屬位置和身分。她試圖以觀念主義者慣用的嘲諷和反諷方式使女性問題獲得社會共鳴。這種透視女性精神境界、洞察人類社會問題的創作觀念,表明了舍曼拍攝藝術具有更高層次的自述性特征。在這里,自述性中的“自”,不僅僅代表具有類型意義的個體的女性,更代表一個大的、整體的,具有歷史意義、社會意義的普遍性的,相對于男性的女性。由此可見,從創作觀念上綜合分析舍曼藝術,她在本質上已經深入到人類文化的組成部分中。正如賈方舟對女性話語的評述:她“從個人經驗到個人天地的表達到對人類社會問題的關注,反映了女性藝術無論從美學品格到文化指向均已進入當代狀態,它既是在女性自我探尋的語境中生成,又以自己的特有視角,進入當代的公共話語之中”。
3. 舍曼藝術的形象塑造體現出一定的具有女性主義畫語的自述性特征
任何藝術家在藝術創作中,藝術形象的塑造和其藝術觀念、藝術思維、表現主題、生活感受都是緊密相關的。從反映論和心理學方面分析,在人的潛意識中,藝術創作的客體與主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或多或少地,創作客體是創作主體的自述性特征的體現。這種自述性可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表達:藝術語言的嘗試和建設、藝術形象的創造、個體體驗的表達、藝術語匯的多樣化和作品隱含的精神追求、審美品位等等。
舍曼智慧地從整體上成功地觸摸到當代文化敏感的神經。她不拘于一般女性藝術那種纖細、精致的傳統,沖破女性藝術追求坦誠、實在及修養的外觀束縛,創造了其獨特的具有自述性和女性主義特點的藝術形象。
在舍曼的早期作品《無題》(《Untitled Film Still》)中,她以自拍的方式對20世紀60年代以來美國的各種媚俗情形加以戲劇化模擬,頗似劇照。通過對美國好萊塢電影文化圖像的隱秘挪用,她將自己扮演為各種各樣的女性形象,似曾相識但又無法辨認是具體哪一個。塑造的人物形象有著夸張的姿態、表情和化妝,經常帶有一種驚恐、無助、知道被人注視的神情。為了加強效果,舍曼適度運用了燈光、構圖、道具以及場景氣氛,以強調女性作為男性被欲望、被扭曲、被塑造、被支配、被欣賞的對象,表達了舍曼對媚俗文化的反諷。這是一種對男性灌輸給女性如何成為女人的“集體無意識”的挑戰。舍曼在80年代,創作了《災難》系列。圖像中人與垃圾、玩偶凌亂不堪,雜亂無章,似乎已無分別地擠壓在一起,表達了藝術家對在這個瘋狂社會中人的思考。90年代,舍曼創作了《恐怖與超現實主義形象》系列,她用人造模特來裝配,組織人的動作,構成人的活動空間,甚至構成人的尸體。拆解的人體、毫無生氣的人造模特的臉,甚至四分五裂的人臉充斥畫面。舍曼通過對女人的解體作業,完成了對女性的破壞、分析和毀滅,也完成了對女性的自我重新整合。
舍曼的許多作品都是通過形象的塑造來表現女性的受害心態。她控訴的不只是男性本位文化,還包括形成這種文化的社會、歷史、文化傳統。圖像中的人物形象是對觀念主義反形式哲學的圖像運用,消解了一種歷史語境又營造了新的語境。這些形象的塑造超越了圖像中“她們”的故事文本,并具有了某種新的心理意義和社會知覺。從這一點來分析,舍曼塑造的形象無疑是有自述性和女性主義特性的。
4. 在舍曼的藝術中,直覺作為“女性方式”之一具有自述性特征
直覺是大腦對客體的即時理解,是沒有任何推理過程的反映。女性直覺較男性直覺更為敏銳,女性更易于接受感覺印象和表達感覺印象。“女性方式”是與女性特別的心理、生理以及生活有關的語言方式。而直覺是女性方式中最重要的一項特質。
在藝術創作中,女性藝術家往往直覺地選擇媒介(包括描繪對象、材料、技法、表達方式等),“那些女藝術家的創作首先是從選擇與她們的心理、生理、感覺、體驗等相感應,或與自己身心體驗的某種感覺有微妙對應的具體事物開始”。并且,直覺也經常伴隨著體驗產生。
舍曼作為女性主義藝術家,以女性特有的感受方式、表達方式進行自拍創作。表面看來,她的圖片中的許多視覺因素都與波普藝術有關,以對大眾商業形象的直接挪用、高度的戲擬和對圖像主題的中性態度為主。其實,她關注的問題和圖像品質與波普藝術不盡相同。舍曼靠直覺進行創作,她的攝影作品推翻了傳統攝影的定義:按快門才是創造者。在舍曼這里,按快門的意義幾乎等于零。她的作品最有魅力的地方不是她使用圖像的方式,而是她獨特的影像生成方式——她的女性主義的拍攝方式。這些都來源于舍曼對社會、對生活的直覺感悟和對藝術表現的直覺把握。
舍曼,一個被稱為具有電影意識的“性格導演”,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權主義者”,她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出發,與社會的傳統價值觀重新對話,純粹、質疑求新地為女性反思自身、反思傳統提供了新的契機。我們只有把握舍曼藝術中的自述性特點和女性主義特征,才能真正體會到舍曼藝術的無窮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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