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悲哀,是因為我們留不住歲月,更無法不承認,青春,有一日是要這么自然地消失過去。
而人之可貴,也在于我們因著時光環境的改變,在生活上得到長進。歲月的流失固然是無可奈何,而人的逐漸蛻變,卻又脫不出時光的力量。
當三毛還是二毛的時候,她是一個逆子,她追求每一個年輕人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在追求什么的那份情懷,因此,她從小不在孝順的原則下做父母請求她去做的事情。
一個在當年被父母親友看作問題孩子的二毛,為什么在十年之后,成了一個對凡事有愛、有信、有望的女人?在三毛自己的解釋里,總脫不開這兩個很平常的字——時間。
對三毛來說,她并不只是睡在床上看著時光大江東去。十年來,數不清的旅程,無盡的流浪,情感上的坎坷,都沒有使她白白地虛度她一生最珍貴的青年時代。這樣如白駒過隙的十年,再提筆,筆下的人,已不再是那個悲苦、敏感、浪漫,而又不負責任的二毛了。
我想,一個人的過去,就像《圣經》上雅各的天梯一樣,踏一步決不能上升到天國去。而人的過程,也是要一格一格地爬著梯子,才能到達某種高度。在那個高度上,滿江風月,青山綠水,盡入眼底。這種境界心情與踏上第一步梯子而不知上面將是什么情形的迷惘惶惑是很不相同的。
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二毛的確跌倒過,迷失過,苦痛過,一如每一個“少年的維特”。
一個家庭里,也許都有一兩個如二毛當時年齡的孩子。也許我當年的情形,跟今日的青年人在環境和社會風氣上已很不相同,但是不能否認的,這些問題在年輕的孩子身上都仍然存在著。
一個聰明敏感的孩子,在對生命探索和生活的價值上,往往因為過份執著,拼命探求,而得不著答案,于是一份不能輕視的哀傷,可能會占去他日后許許多多的年代,甚而永遠不能超脫。
我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平凡地長大,做過一般年輕人都做的傻事。而今,我在生活上仍然沒有穩定下來,但我在人生觀和心境上已經再上了一層樓。我成長了,這不表示我已老化,更不代表我已不再追求我的前程。但是,我的心境,已如渺渺晴空,浩浩大海,平靜,安詳,淡泊。對人處事我并不天真,但我依舊看不起油滑,我不偏激,我甚而對每一個人心存感激,因為生活是人群共同建立的,沒有他人,也不可能有我。
(夏花摘自《潤#8226;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