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公交車上,慕染看一本書,頭發(fā)垂下來,遮住額頭。在公交車上,要么發(fā)呆,要么看書,有足夠的時間,因為路程夠漫長。剛剛步入社會,“身后還拖著學生的尾巴,有時做事還會露出原型,笨拙、缺根筋。”這是同事申博的評價,夠直接。那是剛來公司不久,騎車外出參加緊急會議。到達目的地,慕染跳下車笨手笨腳地鎖車。申博在前面等得不耐煩:“喂,后面車輪不好鎖,可以換一下嘛,不知道自行車有兩個輪子么?”
慕染的臉紅到脖子根,表面裝得渾然,心里翻江倒海,已經(jīng)在想盡辭藻痛批這個一直沒有表情讓人懷疑他缺乏笑神經(jīng)的“冰疙瘩”。
慕染剛?cè)肼毑痪茫驗槭遣锁B,所以可以接受且必須接受各種批評。有時被上司訓教,委屈得不想吃飯。幾次下來,漸漸明白,越是傷心越要吃飽,不然更賤多三成,應該養(yǎng)成邊哭泣邊不停扒飯的技能,正所謂適者生存。
有時會在車上出神,煩惱地想怎么會一工作就遇到這樣的同事,每天冰著臉,讓人看到他都感覺零下一度,以后的日子不好過啊。
初到一個地方,剛接觸一些事,難免捉襟見肘,漏洞百出,那么多,你不知道的事啊。慕染感嘆,隨后對自己說,既是為了自己就不該有怨言。“除去人心的險惡和人情的冷漠,其他都是可接受的事。”慕染在簽名里寫道。寫的同時,不禁小小自戀了一把,原來自己是這么勵志的一個人啊。
對這個叫申博的前輩有抵觸心理,剛來公司不久就把他得罪了。聽到八卦,說申博喜歡林夕的歌。慕染聽說的理由是,申博原來的女友名字里有一個夢字。慕染當場就笑翻了:“林夕,夢,這是多牽強的一個理由,真是知音體啊。”
后來,這個“知音體”的評價被申博知道了,就此和申博結(jié)了梁子。開始的慕染并不知道,其實這并不好笑,要到后來慕染才理解了,喜歡一個人,無論想到什么事都可以拐幾個彎地想到喜歡的那個人。這并不需要什么特異功能,它是件太容易的事。
總覺得申博和自己過不去,各種苛刻和嚴格,把慕染當成小學生對待。從來沒見過那么冷的人。除去對自己的工作熱愛之外,仿佛對其他的什么都沒有好奇心一般,看不出悲喜。看著他,慕染就會在心里默默打一個冷戰(zhàn),太冷了。不過平心而論,作為自己的前輩,申博做得不錯,細心講解慕染文案中存在的不足,告訴她所缺少的東西,還會細致做出修改,一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
偷偷關(guān)注申博的空間,他在上面說自己內(nèi)心。很多次,慕染被感動。慕染就是這樣的人,沒事去關(guān)注別人的生活,是旁觀者,不發(fā)表任何評論,只是靜靜地看。喜歡閱讀,喜歡記錄,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慣。不知道誰會像自己一樣?
申博在簽名里寫:生活越平淡,內(nèi)心越絢爛。
他寫:說出來傷人,不說傷自己。
2
申博突然辭職,離開公司。之前沒有任何征兆,和幾個人吃了一頓散伙飯。席上說,大家散買賣不散交情。雖然是一句玩笑話,但讓慕染莫名地心里發(fā)酸。面對一場盛宴,一向很有戰(zhàn)斗力的慕染沒了胃口。從洗手間回來,看到申博,在抽一支煙,表情在繚繞的霧氣里看不清楚。慕染走過去半開玩笑:“前輩,我還想縮在你身后慢慢成長呢。”申博回答她:“沒有我?guī)湍悖悴艜砷L得更快。”慕染撇撇嘴。
突然就不見了人,慕染上班總覺得缺少了點什么。感到悶,慕染起身打開了身邊的窗子,天氣悶得人簡直喘不過氣。
在申博的微博上,慕染才知道,申博辭職原來是想去追回他的愛情。他一直對那個叫夢的女孩念念不忘。是不是以后都不再和這個“冰疙瘩”有交集了,慕染在想這個問題。
慕染空閑時在上班路過的那座天橋上買了一缸小魚,養(yǎng)在了辦公室。對動物都不怎么喜歡,唯獨偏愛魚,只因為喜歡它們的干凈。像安妮寶貝寫的,它們不需要你給予它們擁抱。
炎熱夏季,北方城市里,有各種熱源,車輛、高樓、路面,像一個大火爐,讓人生不出親近。每天往返于住的小窩與上班地點,在酷暑里穿行。
新來的同事很是殷勤。幾天后,他向慕染表白,慕染跳起來,飛奔著逃離,把對方嚇了一大跳。慕染總覺得愛情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雖然,二十幾歲的人,還沒有經(jīng)過初戀,確實老古董了一些,有點悲慘,但是絲毫沒有經(jīng)驗的慕染還是覺得這不是自己要的愛情,那個九零后的小同事也絕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看申博更新微博。
他寫:最后一次給你打電話,說再見。
他寫:當戒掉了這個習慣,你卻開始思念。
他寫:我們都可以去喜歡一個人,自己也不知道理由,也許并不需要理由。
每次狀態(tài)的更新,都讓慕染聯(lián)想,他生活中的小波折。
3
去看一部愛情電影,一個人,悄悄地哭。曾經(jīng)設想,有一個人陪著自己看電影,兩個人都被感動,都哭泣,但是相互并不看對方,不過問,然而兩個人都理解,多好。
電影散場,觀眾離開。慕染在座位上坐到最后,然后站起來,離開,目光不經(jīng)意瞥向后排,定住。她看到申博,他也看到她,對著她笑。
他打招呼。
慕染問:“你不是打死都不看這種電影?我說起,還把我一通痛批。”
申博只是笑,讓慕染懷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說:“原來你也有笑神經(jīng)。”
兩個人出了電影院,在路上走。
慕染說:“前輩,你好像瘦了哦。”
申博說:“因為投入一段感情是太耗費心力的事。”
說到感情,慕染小心翼翼地說話。申博說:“今天遇見你,也許并不是巧合,我想我們早晚還會再遇到。”
慕染問:“什么意思啊?太深奧,聽不懂。還有,你會笑,讓我覺得像你會突然不聽林夕了一樣奇怪。”
申博說:“我依舊聽林夕,只是不再因為以前的人和事;就像我今天看電影,完全是因為新的原因。”
他一直盯著慕染看,慕染被看得很不自在,支支吾吾地說:“你不會因為我吧……”
申博默默地看著她,用行動回答:“是。”他輕輕靠近慕染,親在她的額頭。
慕染當場愣住。
“我知道你一直默默關(guān)注我,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就是突然有一天,我發(fā)覺我很想見你,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但一開始我沒敢來見你,我不確定,但是自此我開始關(guān)注你,看你的微博,越看越發(fā)地覺得你才是我真正想要尋找的人。我確定了,因此我來了,我知道你今天要來看這場電影……現(xiàn)在,我想要一個回答……”話沒有說完,申博看著慕染狼狽逃離的背影不覺笑出來。
慕染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逃跑,只是覺得這一切來得太不真實,像一個童話。“你……你一定是瘋了……我腦子短路了,我得想一想……”這是狼狽逃離時,慕染留給申博的話。
后來,慕染給申博留言:所有的愛,謝謝你都知道。
4
坐公交車去上班的路上,慕染看到一幢舊樓的墻壁上爬滿大片的爬山虎,綠色把整堵墻壁都遮蔽了,繁茂得不可理喻。看到申博等在前面,慕染笑了。
申博后來對慕染說:“我一直以為自己追求多年的就是我要的愛情。當愛一個人成了一種習慣,我只想要將它延續(xù),卻漸漸忘了當初為什么開始。為此,我的心離開了家,不再給眼前人任何機會。后來,你出現(xiàn)了我才慢慢明白,過去的感情再也回不來,而當我一放手,新的愛情也在不知不覺中來臨了。”
最美的愛情叫做回應。對你的愛,不必多說,你卻能知曉,不辜負,不敷衍,這實在是一件太好的事。我們都應該感謝愛自己的人,因為他/她會讓我們成長。當我驀然意識到我愛你,你也愛我,我覺得自己是如此幸福。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