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是曹禺的成名之作《雷雨》中的一個被凌辱、被摧殘的女性,同時也是一個敢于沖破封建家庭束縛的“叛逆”,一個陰鷙的女人。她“有火熾的熱情,一顆強悍的心”,為了愛情,“敢沖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獸的搏斗”。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將“最圓滿,最有秩序”的封建家庭劈得粉碎。但她不僅毀滅了別人,也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本文主要從文本、作者、讀者三個層面來分析這一悲劇人物的形象。
一、《雷雨》中的繁漪
十七歲,正是青春浪漫的豆蔻年華,她在“沒有愛情,不知什么是愛情”的情況下,由家庭做主嫁給了大她二十歲的丈夫,從而被纏縛在封建包辦婚姻的巨大羅網上,周樸園偽善、專橫、兇殘、自私,盡管被周樸園束之高閣,她仍保持著自己“文弱”、“明慧”的氣質,“一個人在樓上作詩,寫字”,排遣心中的苦悶,在周家污濁罪惡的沼澤里,不能不說她是一顆清高而孤傲的白樺。
如果說“人生最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那么最悲哀的莫過于夢醒了還要強迫自己回到夢中。繁漪敏銳而富于感情,有知識,有思想,她無法在這荒唐的婚姻中寄托身心,人性的顫動像重錘,一次一次地敲醒她并不深沉的夢。醒了,她也可能透過洞光,浮現出一些渺茫的希望,然而為了維持家庭的平靜,她不得不讓自己生命中微弱的火花自生自滅,默默地受著感情的煎熬,不敢、也不想越雷池半步,只好讓自己的感情再度入睡,她拼命壓抑自己的感情,讓人心變成一塊石頭,讓良知凝固,讓靈魂死去,慢慢地走著人生最寂寞的路,雖生猶死。
在繁漪身上,好與壞,善與惡,愛與恨,靈與肉,真誠與虛偽,不忍與殘酷,掙扎與墮落相交相融,使她的形象立體而豐滿、復雜,充滿了矛盾。繁漪的悲劇一方面說明黑暗勢力的強大,一方面又昭示著“黑暗王國中的一線光明,”表現了在封建精神牢獄的威壓下人活躍的生命力所具有的價值和力量。
二、作者心中的繁漪
早在1936年,曹禺就在《〈雷雨〉序》中詳盡地談到了他對繁漪的看法以及對她的深厚感情:“在《雷雨》里的八個人物,我最早想出的,并且也較覺真切的是周繁漪?!薄拔宜悴磺逦矣H眼看見多少繁漪,她們在陰溝里討生活,心卻比天還高……然為著不正常的發展,和環境的窒息,她們變得乖戾,成為人所不能了解的。受著人民的嫉惡,社會的壓制,這樣抑郁終身,呼吸不著一口自由空氣的女人在我們這個社會里不知道有多少吧。在遭遇這樣不幸的女人里,繁漪自然是值得贊美的,她有火熾的熱情,一顆強悍的心,她敢沖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獸的搏斗。雖然依舊落在火坑里,熱情燒瘋了她的心,然而不是更值得人的憐憫與尊敬嗎?”四十年之后,作者仍然強調指出:“她基本是個受害者,”“是個受困禁者,”“她沒有自由,渴望自由,現在的觀眾很難理解這個人物,因為她們不懂得舊社會”。
十分明顯,在作家的心目中,繁漪是舊社會的受害者和犧牲者,也是這個社會的反抗者和叛逆者,作者為她不幸的遭遇而憐憫垂淚,也為她的勇敢抗爭的精神而尊敬欽佩。
三、我們眼中的繁漪
繁漪會引發我們的憐憫,朱光潛先生悲劇中的憐憫描述為“由于突然洞見了命運的力量與人生的虛無而喚起的一種普遍情感?!?繁漪是個懂得愛情,有生命質感的女性,但是繁漪的遭遇讓我們憐惜,讀完繁漪,我們不會耿耿于懷她的乖戾,正如作者所感:“我想她應該能調動我的憐憫和尊敬,我會流著淚水哀悼這可憐的女人的,我會原諒她,雖然她做了所謂‘罪大惡極’的事情——拋棄了神圣的母親的天職?!蔽覀儠z憫這樣一個有個性、有追求的女人在畸形的生存環境中變得畸形,憐憫這樣一個敢愛敢恨,敢于反抗的女人最終被毀滅;憐憫個體生命在茫茫宇宙中的無力與渺小。
繁漪的反抗與毀滅引起了我們的恐懼和憐憫,然而我們面對繁漪失敗的慘象,還會被她身上勃發的生命力所感染,所激勵。朱光潛先生說:“對悲劇說來緊要的不僅是巨大的痛苦,而且是對待痛苦的方式。沒有對災難的反抗,也就沒有悲劇。引起我們快感的不是災難,而是反抗?!狈变舨幌耵斒唐寄菢忧鼜挠诿\的安排,更不像周萍那樣膽怯、懦弱,她選擇的是燃燒。盡管“當著火星也消滅時,她的生機頓時化為烏有”,但她畢竟燃燒過,她綻放的生命激情成就了她的生命價值與生命意義。繁漪的生命意志與力量,刺激我們,感染我們,激發起我們身上的生命力!
作者單位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責任編輯張曉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