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不正當地得利,那就是損失的開端。
他們曾在一個老板手下打工,一個嗜賭成性,一個母親身患重病。這兩個都需要錢的人在贏得老板的信任后,趁著一次進貨的機會,灌醉了老板,平分了20萬貨款,從此分道揚鑣,再不聯系。
多年后,他們再次相逢。
兩人的人生已經發生了翻天變化:一個變成了千萬富翁,一個仍然是個落魄的打工仔。10年前的污點一直無法洗刷,這成為落魄者握在手中的利劍,他以種種借口頻頻把手伸向發達者。面對一次次軟硬兼施的敲詐,曾經的兄弟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不義之財
劉若沖和齊來福都是石家莊人,1998年秋,兩人高考落榜后,都無心復讀,于是相約去了云南昆明打工。
因為一無所長又沒有學歷,他們吃盡了苦頭。在剛去昆明的第一年里,他們貼過小廣告,在家政公司做過清潔工,到小餐館端過盤子洗過碗……什么臟活累活都干過了,可收入一直很低。第二年,兩人跟著一個叫郭天佑的當地人打工,才算慢慢落下了腳。
郭天佑時年40歲,經營著一家建材商店,有時也接些裝修的活兒。起初,他并沒有注意到劉若沖和齊來福,只知道這兩個小伙子是老鄉,跟著他干了幾起裝修工程,做事踏實不偷懶。
當年7月的一天深夜,20多個工友早已睡下,半夜時分,天氣突變。劉若沖忽然想到,院子里堆放的那批上好的木料,是給客戶裝修用的,如果淋濕,損失至少得10萬元錢。來不及多想,他拉起睡眼惺忪的齊來福就往外跑。等他倆手忙腳亂地用油氈蓋好木料,已是暴雨傾盆,而他倆早淋成了落湯雞。郭天佑心急火燎地開車趕過來,看到木料被這兩個小伙子搶先收拾好了,別提有多感動。郭天佑問:“連木工大師傅都不管這事,你們兩個小工為什么來蓋木料?”兩人都害羞得不說話。最后,劉若沖不好意思地說:“這沒啥,木料也是錢,你掙錢也不容易。”就這簡短的一句話,郭天佑激動地拉著他倆的手,連聲說:“好樣的,好樣的!謝謝,謝謝!”
從那以后,郭天佑明顯非常器重劉若沖和齊來福,偶爾會讓他們負責一些小項目,薪水也比一般工人高。有時,一些往來賬,郭天佑也會讓他們去處理。而劉若沖、齊來福投桃報李,干起活來更加賣力了。
2000年3月,郭天佑的老父親得了直腸癌住院,他忙于生意無暇顧及。劉若沖和齊來福被安排在了醫院里,全程陪護。直腸癌患者通便困難,兩個小伙子有時甚至要用手去幫老人摳。每天灌腸時,他倆也不怕臟不怕臭,就連醫生都夸贊他倆比老人的兒子還要強。
在郭天佑的有意提攜下,齊來福做了建材店的店長,而劉若沖也可以獨當一面,帶著工人們單獨裝修工程。閑暇時,兩人會出去喝個小酒散散心。
一天晚上,兩人碰面時,齊來福卻垂頭喪氣的,劉若沖一看就明白了八九分,說:“你是不是輸了?”齊來福說:“別提了,剛發的工資一下午全輸光了,我連生活費都沒有了。”劉若沖又氣又惱地說:“這次我可不管你了,我的工資都寄回家了,我媽現在醫院里,醫生說懷疑是白血病!我可怎么辦呀?”說著說著,這個一向堅強的男孩嚎啕大哭起來,弄得齊來福不知所措。盡管如此,他們在工作上都毫不懈怠,這也讓郭天佑越發欣賞他們。
2000年8月的一天,郭天佑要到廣東佛山購進一批潔具,由于帶的20萬貨款全是現金,他特地讓最信任的劉若沖和齊來福隨行。
第二天下午,三人乘車來到了佛山,住進了賓館。不知怎的,看著老板那個鼓囊囊的黑皮包,兩個人的心思都怪怪的。趁著郭天佑不在的當兒,齊來福鼓足勇氣說:“若沖,我們得干多少年才能掙到包里的這么多錢?不如,我們一會兒把他灌醉,把錢分了!”劉若沖驚慌地看著眼前的齊來福,那一瞬間,他的腦海里掠過的全是母親的病容,他對著齊來福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晚三人去吃飯時,劉若沖和齊來福輪流與郭天佑推杯換盞,一會叫大哥,一會叫老板,把個郭天佑捧得心花怒放。不一會兒,不勝酒力的郭天佑就醉成了一灘爛泥,在兩人的攙扶下,才回到賓館。
把郭天佑安頓好,劉若沖和齊來福打開皮包,看到一沓沓嶄新的鈔票時,時間仿佛凝固了。生怕郭天佑會突然醒來,兩人摒住呼吸,壓抑住狂跳的心,提著包飛快逃離了賓館,找個偏僻的地方,迅速把包里的錢,一分為二,然后分道揚鑣。
不同人生
不敢回石家莊,劉若沖來到濟南落腳,齊來福則去了張家口,開始兩人不同的人生軌跡。
兩人的出逃是帶著一絲僥幸心理的,因為那時的用工制度尚不規范,他們來到郭天佑手下打工,連身份證復印件都沒有交。像劉若沖和齊來福一樣的小工,一般是有活就干,干完就結賬走人。而郭天佑慢慢與他們建立了兄弟情之后,就更沒想到核查他們的身份,他只知道兩個小伙子是石家莊人,連是哪是個區的都不知道,所以,醒來后,郭天佑非常憤怒卻又無計可施,而劉、齊二人也借此得以順利逃脫。
2000年8月底,劉若沖在濟南過了十余天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后,偷偷潛回老家,才知道母親不過是營養不良導致的低血糖,早已出院。這時的劉若沖開始后悔自己一時沖動偷拿了老板的巨款。在“利”和“義”之間,最終是前者占了上風。他把10萬元存進銀行,然后,重回濟南進入一家建筑工地打工。
劉若沖仍然像以前一樣做事踏實認真,又十分好學,這讓工地的主管十分欣賞。在主管的教導下,劉若沖開始學習建筑預算等工程管理知識。憑著這一切,日后的他才得以從賣苦力的人群中脫穎而出。
2002年9月的一天,劉若沖得知濟南一家商場頂樓夾層要做,他找到了該商場的于總。因為之前有過合作,于總對這個勤奮吃苦的小伙子印象很深,答應這個小工程承包給他,但要他先墊付資金,否則免談。劉若沖一咬牙同意了。
劉若沖小心地動用了自己那筆“隱私”,拿出錢買材料、招工人。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為了搶進度,趕在國慶節前按期交工,他把施工隊伍分成兩班,24小時輪流不間斷施工。那段時間,劉若沖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
9月28日,劉若沖提前兩天時間交工,驗收完畢后,于總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劉若沖賺到了他的第一桶金——5萬多元,加上原來的10萬元,他已擁有了15萬余元。憑著這些錢,劉若沖的膽子更大了,步子也更大了。
有了自己的隊伍,獨闖天下又能處處樹起口碑,劉若沖在業界逐漸小有名氣。隨著一個個大型工程項目的成功,劉若沖的羽翼漸漸豐滿。2005年6月5日,他正式注冊了自己的公司,資產不斷攀升。
短短幾年時間,劉若沖結婚生子,在濟南買房買車,也算小有成就。可是,偷盜貨款的往事是不可能淡忘的,那10萬元錢不義之財像一個無法抹去的黑點,深深刻印在他的心上。為了求得良心的安穩,他開始資助一些貧困的失學兒童。多少次,他從噩夢中醒來,流著淚,嘴里喃喃地說著:“大哥,對不起,我該怎么辦?”不可避免地,他也會想起同鄉齊來福,好幾年了,兩人從未聯系過,不知他現在過得怎么樣了。在最初的幾年里,劉若沖由于害怕甚至不敢回家過年,慢慢地,財大氣粗了,警惕也放松了,他終于決定帶著妻兒榮歸故里。
2009年春節,劉若沖度過了一個最熱鬧最溫馨的新年。然而,這個新年,似乎又總有東西讓他如梗在喉。
大年初五那天,家里來客了——正是多年未曾謀面的齊來福。齊來福看到氣宇軒昂的劉若沖,訕訕地笑了笑,拍了拍停在門口的奧迪車,說:“若沖,混得不賴!”劉若沖張口結舌之余,連忙把他讓到了屋里。
閑聊中,劉若沖才知道,齊來福至今仍舊孑然一身,連媳婦都沒娶上,還在外地打些小零工。不用問就能清楚齊來福這些年的生活。兩人都刻意地不提過往。中午時分,劉若沖留齊來福吃午飯,也許是內心自卑,齊來福拒絕了。問及以后的打算,齊來福目光躲閃著,吶吶地說:“還能干什么,混口飯吃吧。”劉若沖看他一臉落寞的樣子,于心不忍,隨口說:“有困難就找我吧!”說完這句話,卻又后悔了,心里怪怪的。而齊來福聽到這句話,本來黯淡的眼神驀地亮了一下。
當天,齊來福回到家里,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不知是嫉妒還是羨慕,他對劉若沖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往事歷歷在目,憑什么他可以腰纏萬貫,自己卻一文不名?再說了,他的錢也不是干凈的。不行,一定得想辦法討些錢來花花,也好讓自己心理平衡點。
污點引爆
第二天一大早,齊來福再次來到了劉家,東拉西扯了老半天,說著眼前的困難處境,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劉若沖不得不主動說:“我回來帶的錢不多,這1萬塊錢你先拿著,做個什么小生意。”齊來福連推辭一下都沒有,不客氣地接了過來。
懷揣1萬元錢,齊來福來到了張家口。他信誓旦旦地想,這次一定要吸取教訓,賭注不能下得太大,8年前就是太大意了,10萬元錢只幾天功夫就輸了個精光。他是鐵了心用這1萬元錢“救命稻草”來翻身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個月后,齊來福再次囊中空空地出去打零工了。
轉眼就到了2009年8月,半年來劉若沖一直擔心的齊來福沒來找他,心想齊來福還算是個有骨氣的人,自己不該低看他。一天,他正在辦公,母親卻打來電話痛哭流涕地說:“孩子啊,你在云南時,是不是偷拿了人家的10萬塊錢?”“媽……你怎么……誰給你說的?”劉若沖大為驚駭。“來福啥都說了,你爹都嚇病了,你快回來吧!”齊來福究竟想干什么?劉若沖帶著巨大的疑問,趕緊回到了石家莊。
回到家,劉若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來,齊來福30多歲還沒結婚,相親的女孩都嫌棄他家窮,他父母狠狠心決定翻蓋新房,可手頭不寬裕。齊來福打工多年卻沒一點積蓄,此時他再次想到了劉若沖。他把當年的老底告訴劉的父母,就是為了“要挾”劉若沖就范。明白了這些,劉若沖氣得青筋暴跳,立馬要去和齊來福拼命。劉父苦苦拉著兒子說:“孩子啊,你是有污點的人,萬一他把你告發了,你的一切不都毀了嗎?”
劉若沖氣得眼淚都流下來了,最后還是打電話,讓財務給他打來13萬元。交錢時,劉若沖直視著齊來福的眼睛,說:“來福,我真想不到你會用這么下作的手段。這13萬是你說的數,我一分沒少給你。以后,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齊來福撓了撓頭皮說:“若沖,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幫我這一把,你以前的事我不會再說半個字。”
2010年的春節,劉若沖說啥也不愿回老家過年了,他甚至想把父母都接到濟南,以后跟老家方面斷絕關系。
然而,怕處有鬼。5月的一天,齊來福卻像一個幽靈一樣找到了劉若沖,直言他想在劉手下干活。劉若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但齊來福說:“以前我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眼下我是來打工的,念在咱們一起同甘共苦過的份上,你就收留我吧!”這一番綿里藏針的話果真讓劉若沖無話可說。
劉若沖把齊來福安排在了他新開的廣告公司負責外聯。不久,公司以不菲的價格購買了某選秀大賽的承辦權,并且在當地報刊上投放廣告,還簽下了市區所有候車亭的廣告位。偏就在這時,因為合作上的一件小事,齊來福與主辦方的一個負責人發生口角并大打出手,而當時兩位主要的贊助商都在現場。看到這種情形,兩位贊助商馬上表示對承辦方和主辦方的關系表示擔憂,在臨近達成協議的關鍵時刻退出了。從而導致整個計劃全部落空。為此,劉若沖白白損失50多萬元。
劉若沖別提有多沮喪了,他覺得齊來福簡直就是一個絆腳石,處處跟他過不去。他恨得牙癢癢卻不知該如何發作。有時他甚至會宿命地想,也許這都是天意,因為10年前的錯誤,上天派齊來福來懲罰他。齊來福辭職時,劉若沖沒有指責他半句,雖然他依然為50萬的流失內心針扎般的疼。
因為這件事,妻子和劉若沖結結實實地鬧了一通,指責他不該“任人唯親”,僅僅因為是老家的朋友,就損失了這么一個大單。曾經的污點像利劍一般被對方握著,劉若沖只能忍讓。他甚至想過,去次云南,帶上10萬塊錢和高額利息,向郭天佑負荊請罪,以此了結此事,因為這種被敲詐,擔驚受怕的日子實在太煎熬了,可他又害怕萬一郭天佑不原諒他,而選擇報警,如此一來,下場更慘。
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還在繼續,2010年8月,齊來福卻在消失半年后,又來到了濟南。齊來福說:“明人不說暗話,若沖,你再借我10萬元,我看好了一個生意。”
“以前的錢是借的嗎,還過沒?”劉若沖搶白道。
“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證!”
由于最近公司生意不錯,劉若沖還是選擇了隱忍,他再次將10萬元錢拱手送給了齊來福。齊來福一個勁地向他保證再不會來打擾他了。
只過了3個月平靜的生活,劉若沖再次接到了齊來福的借錢電話。他徹底明白了,這種污點敲詐是永遠不會終止的,既然自己不敢去昆明負荊請罪,要想擺脫敲詐,惟一的方法就只能是殺人滅口。
他告訴齊來福自己最近很忙,約晚上11點在某處見面交錢。當晚見面后,劉若沖將錢遞給齊來福,齊來福接了錢在簡單的寒暄后轉身離去,就在那一剎,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心頭,他從背后用鐵棍狠擊齊來福的頭部,直到對方徹底沒了呼吸。
2010年12月,案件偵破,警方拘留了劉若沖。在看守所里,劉若沖一個勁地向警方懺悔自己荒唐的過去。10年前的污點毀了兩個家,也毀了他蒸蒸日上苦心經營的公司。他多希望自己能堂堂正正、陽光地生活啊,然而,一切的懺悔在殺人案面前都顯得蒼白!
美國作家愛默生曾說:“希望不正當地得利,那就是損失的開端。”
希望紅塵中人以此警醒!
(責編/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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