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13日,四川省涼山州木里縣,29歲的支教女大學生陳科華被從天而降的警察抓獲,隨后因涉嫌一起代孕詐騙案被公安機關刑拘。消息傳回她支教的小學,舉校震驚。
原來,兩年前,陳科華在北漂時遭遇無良上司,被卷入一起錯綜復雜的代孕詐騙案。當她逐漸發現自己罪孽深重時,卻已泥潭深陷。為救贖迷失的靈魂,她不僅告訴受害者騙局的始末,還來到偏遠山村支教。然而,純凈的山村、樸實的民風能滌凈她負罪的心靈,卻不可能幫她逃脫法律的追究……
一時糊涂做下荒唐事
2007年深冬的一天,26歲的陳科華到北京一家酒吧參加派對,朋友介紹到一名男青年時稱:“祝澤,29歲,北京一家咨詢有限公司老總,年輕有為,單身貴族!”祝澤很有涵養地笑了笑,跟大家一一握手。陳科華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瀟灑的男子,頓時心生崇拜:同是北漂,祝澤只大自己3歲,卻已事業有成。她主動與祝澤交換了電話號碼。
陳科華,1981年出生于湘南省資興市,2003年從湖南湘南學院畢業后,與男友一起來到北京尋夢,卻一直是做普通的打工仔,愛情也被艱難消磨殆盡。她一直渴望哪天能自己創業,當老板。
2008年元旦,陳科華意外地接到了祝澤的電話:“美女,你要是也被落單了,就過來和我幾個朋友一起吃飯吧。”當時陳科華跟男友剛剛分手,祝澤的電話讓她有點受寵若驚,連忙打車來到飯館。
席間,大家相談甚歡,祝澤也特紳士,時常給陳科華夾菜倒酒。“祝總,能談談你的奮斗史,讓我們分享一下你成功的經驗嗎?”陳科華問。祝澤連連擺手:“喊我祝澤,別那么客套生分,我那個公司剛起步,談不上什么成功啊!”一番話,讓陳科華覺得,祝澤非但能力出眾,還為人謙虛低調。
“像你這樣的美女怎么會落單呢?”祝澤開玩笑地問陳科華,隨即又說,“不開心的事就別提了,來,讓我們為單身干杯!”于是大家把酒言歡,氣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從那以后,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親密。2008年3月的一天,陳科華向祝澤抱怨,說她上班的公司領導盡讓她做一些打雜跑腿的活。祝澤說:“要不你干脆到我公司,給我做秘書吧。只是公司剛起步,我一時給不了你高工資啊!”
陳科華高興地跳了起來:“好啊,我愿意跟你一起創業,待遇是小事。可你已經有秘書了吧?”“沒事,我明日就炒了她。”祝澤邊說邊深情地注視她,“我對你的感情難道你還不知道嗎?”陳科華一下子臉紅了。第二天,陳科華真接到祝澤的電話,問她什么時候能過來上班。她懷著對愛情與創業的渴望,立即遞交辭呈,跳槽到了祝澤的公司,搬進了祝澤替她租的一處公寓內。
陳科華躊躇滿志,打算在新工作中大展拳腳,可不久卻發現每天除了陪祝澤出去應酬吃飯,再無正經事可做。公司也只是在一棟寫字樓內租的兩間辦公室,員工只有七八個人。而在感情上,雖然祝澤還像以前那樣對她體貼關懷,但從未清楚地表白,說要她做他的女朋友。這讓她有點茫然了。
“我們公司究竟是做什么的啊?為什么我來這么久了,也沒見公司做什么業務啊?”陳科華忍不住向祝澤說出心中的疑惑。祝澤笑著道:“別急,咱們是咨詢公司,涉及的領域很廣。你放心,我會讓你有忙都忙不過來的時候!”
沒過幾天,祝澤說有個任務要交給她去完成,做好了,公司就可以掙一大筆錢。陳科華興奮不已,忙問是什么任務。祝澤說:“是我的一個叫王瑞凱的美國朋友,在中國10年了,一直沒有孩子,現在愿意花錢托我幫他找人代孕……”“什么,你讓我去代孕!”陳科華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讓你去真的代孕,你只是假扮一下代孕的人而已。你想,我怎么會忍心傷害你呢?是那個美國人太挑剔,我找了兩個農村婦女給他,他都不滿意,非要讓我找年輕時尚的女孩,還非要是大學生!所以你只要出面露個臉,找個女性朋友一起去幫我演出戲就行,真正代孕的還是那兩個農村婦女啊!”祝澤解釋說。
陳科華覺得事情很荒唐,問:“這不是騙人嗎?被發現了怎么辦?”祝澤說:“交孩子的時候,做親子鑒定是做他跟孩子,又不會做孩子跟母親!你也看到了,公司最近一直都沒有業務可做,這樣下去肯定要倒閉的。”
陳科華不忍拒絕了。祝澤對她有知遇之恩,更是她崇拜愛慕的男人,如今他碰到難題,她實在無法坐視不管。于是,陳科華答應了祝澤的請求。
可去哪找另外一個合適的人選呢?陳科華想來想去,想起了張遠方。張遠方與陳科華同歲,北京人,2003年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后應聘到北京電視臺一檔節目做職員。兩人是在一個酒吧里認識,后來成了好姐妹。聽到陳科華遇到難題了,她立刻趕到了陳科華的宿舍。
聽完事情的原委,張遠方也有點為難。陳科華哀求她:“是好姐妹就幫幫忙吧,就是幫忙演出戲而已。你要是不放心,我讓祝澤親自跟你說!”說完,她撥通了祝澤的電話,把手機交給了張遠方。
聽到電話里祝澤的一番保證和懇求,抹不開面子的張遠方只好答應幫忙。隨后,祝澤開始緊鑼密鼓地安排起來。他先是托人緊急在陳科華居住的華美公寓又租下一間臨時房,然后再找合適的時機,讓王瑞凱跟兩個女孩見面。
淪為幫兇良心難安
2008年4月初的一天晚上,張遠方在陳科華住所里玩,10點多鐘時,陳科華忽然接到出差上海的祝澤的電話。祝澤得知張遠方也在,便吩咐她們過一會到租好的臨時房去,他會叫王瑞凱在那里跟她們碰頭。
掛斷電話,兩個女孩心里都非常慌亂,戰戰兢兢地敲開了祝澤指定的公寓房間的門。開門的正是王凱瑞,他是一個四十出頭、高大帥氣的白人,中文說得很流暢。
見到兩人后,王瑞凱禮貌地笑了笑,簡單詢問了兩人的姓名、畢業院校等,便當著兩人的面打電話給祝澤,稱自己很滿意。他轉過臉來對陳科華說:“既然祝澤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就不再贅述了吧?”兩人緊張地點點頭。
而后王瑞凱拿了一支沒有裝針頭的一次性注射器進了衛生間,通過手淫將精子收集到注射器中。幾分鐘后,他將注射器放到桌子上,對兩個女孩說:“你們自己打到身體里,我走了。”
看著王瑞凱開心地離開公寓,陳科華和張遠方既害怕又好笑。陳科華馬上打電話給祝澤問他怎么辦。祝澤說:“把那東西扔了。”陳科華疑惑地問:“那兩個農村婦女靠什么懷孕啊?”祝澤稱自己另有安排。陳科華便用衛生紙包著注射器,將其扔到了衛生間的垃圾桶里。
2008年4月底的一天,祝澤告訴陳科華,王瑞凱問過他那次的注射器是一個人用了還是兩個人用了。祝澤解釋為了衛生只有張遠方一個人用了。王瑞凱怕張遠方懷不上,要求再采一次精給陳科華,如果兩人最后都懷上了,兩個孩子他都要。
“沒辦法,他說讓我明天就安排好,上次他已經見過你了,這戲只能委屈你再演一次啊!事后,我一定好好補償你!”祝澤請求道。陳科華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第二天,王瑞凱來到陳科華家中,和上次一樣,他把裝有精子的注射器交給她后就走了,而陳科華同樣是將注射器扔進了垃圾桶。
陳科華原以為此事就算真正完結了,不料7月的一天,祝澤竟讓她去網上下載打印一張B超單,然后給王瑞凱看,就說是張遠方懷上了,讓他支付一點營養費。陳科華滿臉疑惑,祝澤不以為然地說:“那個美國人催得緊,我已經收了他定金,先想辦法應付著,咱們把余款拿到手再說!”
陳科華蒙了,但事已至此,只能按祝澤的吩咐辦。當天晚上她拿著B超單去找王瑞凱。王瑞凱看了單子有一絲疑惑:“為什么名字不是張遠方?”陳科華按照祝澤事先交代的說,因為這種事情對于中國姑娘而言很丟臉,所以去醫院檢查掛號用的假名。王瑞凱信以為真。
隨后,王瑞凱拿出了8000美金交給陳科華,說:“這是代孕費的余款,你回頭交給祝澤,他會把收據送過來的。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揣著這筆錢,陳科華惴惴不安地回到了家。
第二天上班,陳科華將錢交給了祝澤。祝澤高興地從抽屜里拿出兩萬元人民幣,還有一個LV包,說:“你看,咱們這不是輕松掙了一筆,這是你這幾個月的工資,皮包是我送你的禮物!”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收下了。祝澤又叮囑,代孕有錢分的事,對張遠方也別說。
陳科華久久無法平靜,她實在忍不住,在QQ上問祝澤:“你是不是真的找了農村婦女給王瑞凱代孕啊?”等了很久,祝澤只打過來一個笑臉。
陳科華追問道:“這事怎么瞞得住啊,等預產期一過,你拿什么給王凱瑞?”祝澤回復道:“你不用擔心,那個美國佬多的是錢,根本不在乎這一點。代孕在中國本身就是犯法的,他不敢告我們。”這句話讓陳科華頓時感到天旋地轉,原來代孕的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
聯想到公司的種種情況,陳科華認識到,公司只是一個虛有空殼的皮包公司。也許從一開始,祝澤就是在利用和玩弄自己的感情而已,目的就是哄騙她幫忙詐騙他人錢財。
沉痛教訓換回磊落人生
明白真相后,陳科華失眠了好幾天,該不該去舉報祝澤呢?如果舉報,自己在這場騙局中又扮演了關鍵角色,恐怕到時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不去舉報,自己良心難安,騙局敗露怎么收場呢?
想來想去,陳科華決定干脆辭職。于是,她向祝澤遞交辭呈。祝澤并沒有挽留,只是囑咐她說:“有些事希望你別到處說,而且你我是一路人,有些事傳出去,對我倆都沒啥好處!”
這番話簡直就是變相的要挾,陳科華氣得轉身而去。2009年3月,陳科華跳槽到北京一家廣告公司,做起了普通文員。
4月的一天,陳科華意外地接到了王瑞凱的電話,他質問:“你和你朋友懷孕,難道要懷12個月嗎?為何祝澤一直聯系不上了?”陳科華大吃一驚,事情穿幫了,祝澤竟然躲了起來。她向王凱瑞坦言了真相:“祝澤從開始就在騙你!根本就沒有孩子,我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服從他的安排。我已經跳槽,跟他沒有任何聯系……”
王瑞凱又失望又憤怒,因為代孕一事,祝澤先后找他要了15萬元人民幣。騙取他的信任后,以投資項目為名,又騙了他40多萬元人民幣。如今人找不到,電話也不通,他恨恨地說:“我要去告你們!”
陳科華痛悔不已。想到祝澤給自己的2萬塊錢,她決定想辦法還回去,這樣才能跟祝澤徹底劃清界線,她在王瑞凱面前也可以理直氣壯一些。
于是,陳科華找朋友東拼西借,湊了錢送到了祝澤的公司。祝澤不在,她就放到其辦公桌上,囑咐以前的舊同事轉告一聲。2009年9月,陳科華離開北京,南下到了深圳,在一家醫療器械機構做銷售。雖然她的業績越來越出色,可一想到北京的事,她就飽受良心的折磨。
2010年2月,陳科華頂不住內心的煎熬,打電話給王瑞凱問他的近況。王瑞凱沒好氣地說:“畢竟是朋友,我在等著祝澤道歉。可他一直躲著不見我,你們是不是又在想什么辦法來騙我的錢啊?”陳科華難堪得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被潑上了無法洗清的污點,有什么辦法才能贖罪呢?
3月的一天,陳科華無意間在網上看到了“支教教師”的字樣。點開網址,一個個貧瘠的村落,一張張天真的笑臉。沉浸在負罪感中的陳科華忽然心生一念:我是大學生,符合報名條件,就去這最純凈的地方滌凈自己的靈魂吧。
2010年3月底,陳科華從醫療器械公司辭職。4月24日,陳科華坐飛機到成都,再坐長途大巴到涼山州木里縣城,然后乘摩托車到了麥日鄉,又走了幾個小時才輾轉來到俄西村小學。這個山村沒有手機信號,每天只供應兩個小時的電,沒法洗熱水澡。學校30多名學生,分四個年級,卻只有兩名教師、一名生活教師、包括陳科華在內的兩名支教教師。看著孩子們一張張渴望知識的小臉,陳科華潸然淚下,也忽然領悟到自己生命的意義——光明磊落地活著,為需要的地方奉獻青春。
陳科華教三年級的語文課。學生們不會讀拼音,教起來很困難。一首《小兒垂釣》,她就教了四節課。聽著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看著課間朝氣蓬勃的孩子們在校園里玩耍,陳科華感到一身輕松。
5月13日,因為村里人要挖冬蟲夏草,學校放了農忙假。陳科華來到縣城,打算先到小旅館洗個熱水澡,然后到商店給孩子們買點糖果。沒想到,警察竟從天而降。
原來,2010年1月底,祝澤因涉嫌另一起詐騙案,被公安機關拘捕,審訊中牽扯出了代孕詐騙的案子。而4月,王瑞凱得知祝澤被拘后,也向北京市朝陽區公安分局報了案。很快,警方根據線索一路追查,找到了涉案的陳科華。經審訊,陳科華并非罪行深重,且積極配合警方調查,又有悔過意識,警方決定對她取保候審。
陳科華被抓的消息傳回她支教的小學,舉校震驚。大家都不愿相信,這個熱情開朗的優秀女教師,居然曾經誤入歧途!但大家也都欣慰她能及時醒悟,迷途知返。
2010年 9月7日下午,陳科華在北京朝陽法院與祝澤一同受審,二人均涉嫌詐騙罪。朝陽法院沒有當庭宣判此案。陳科華接受筆者采訪時說,她后悔當初不該愛慕虛榮、一心想著成功,卻忽視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線,欺騙傷害了他人,所以無論法庭如何量刑,她表示都能接受。刑罰執行完畢,她還要回到涼山州,繼續完成自己的支教生涯。她希望自己的經歷能讓人們引以為戒,凡事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責編/寧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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