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農(nóng)民工歌手:“旭日陽剛”綻放故事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那時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里……

2010年12月，由農(nóng)民工歌手“旭日陽剛”演唱的《春天里》以最為原生態(tài)的方式，迅速引爆了整個網(wǎng)絡(luò)。一時間，挫折與堅持、現(xiàn)實與夢想、滄桑與悲壯，都從他倆那最為真摯的歌聲中淋漓盡致地演繹出來。無數(shù)的人為他們喝彩和鼓掌，就連湖南省委書記周強也被這段視頻深深打動。在大學(xué)生村官的表彰會上，周書記動情地說道：“每看一次都感動得熱淚盈眶，你們也應(yīng)該去看一看?！?/p>

那么，旭日和陽剛是兩個什么樣的農(nóng)民工？他們的背后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是什么樣的力量，讓他倆一路隱忍一路堅持，讓激蕩的生命最終綻放在“春天里”？

“旭日陽剛”：通道里相識的“龍兄虎弟”

2003年3月，北京西站，一個理著短發(fā)、穿著一件夾克衫，后背背有一把吉他的男青年出現(xiàn)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隨著緩緩移動的人流，男青年不時地左顧右盼，目光里流露出一絲興奮與期盼。他就是劉剛，1981年出生在黑龍江省穆棱市河西鎮(zhèn)三興村，當(dāng)過三年武警兵，退役后一直四處打工。喜歡音樂的他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音樂夢想，聽說北京有很多流浪歌手在唱歌，他也想來試試。

可是，劉剛很快便發(fā)現(xiàn)，橫亙在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是一道越拉越大的溝壑。那段時間，劉剛無奈地在日記中寫道：“最無助的時候，只有一把琴來陪伴我，我這才知道，北京有多么地難混。有時候真想回老家，開個小飯館或者給別人打工，可是又想，我來北京為了什么？在尋找什么？我是為了音樂，喜歡唱歌，為什么要放棄呢……”

2005年4月，劉剛聽一位朋友說，北太平莊地下通道有一些流浪歌手在唱歌，便興沖沖地背著木吉他來到那里。果然，剛剛來到通道的入口處，劉剛便聽到一陣陣悠揚婉轉(zhuǎn)的歌聲，而且，竟然是他最喜歡的歌曲《花火》：“無所謂短暫，無所謂永久，無所謂快樂會緊接著傷痛；無所謂揮霍，無所謂沖動，只要能夠曾經(jīng)感動?！?

劉剛高興極了，腳步輕快地走到了里面，果然，一名身材瘦削，但卻顯得很結(jié)實的大胡子歌手正在里面放歌。

唱了一會兒，大胡子似乎有些累了，開始坐在地上喝水休息。就在這時，一名抱著京叭、渾身貴氣十足的中年婦女路過這里，順手在他的琴包里放了50元錢。

夾雜在一小堆零幣里，這張嶄新的50元錢算得上是大票了。沒想到，大胡子非但沒有半點的喜悅，反而一下皺起了眉頭。他撿起這張票子，緊走幾步追上了那名婦女?！澳弥覜]唱歌不能收錢。”大胡子的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那名婦女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錢收了回去。

劉剛正在發(fā)愣，大胡子轉(zhuǎn)過頭來，笑著對他說：“通道唱歌也有職業(yè)道德，不站著唱不夠道德，不大聲唱不夠道德，不唱的時候收錢更不道德。我在賣藝術(shù)，而不是乞討，區(qū)別一線間，但我堅持自己的原則。”

就這樣，劉剛和大胡子王旭認(rèn)識了。1966年出生的王旭來自河南省商丘市民權(quán)縣農(nóng)場，父親是農(nóng)場工人，母親在農(nóng)場學(xué)校教書，王旭從小就十分喜歡唱歌，一些諸如《沙家浜》、《紅燈記》之類的京劇，他一學(xué)就會，而且唱得有板有眼?？上У氖?，由于家里的經(jīng)濟(jì)條件不好，上完初中后他到民權(quán)農(nóng)場當(dāng)了一名工人。

1986年結(jié)婚后，先后出生的兩個孩子加重了生活的負(fù)擔(dān)，王旭開始流落到陜西和新疆等地四處打工，什么樣的臟活累活他都干過。王旭對劉剛說：“扛100多公斤的麻包只能掙4毛錢，最多時，我一天扛了50包。”

相似的經(jīng)歷，讓兩人很快成為忘年交，也成了一對好搭檔：劉剛擔(dān)任吉他手，王旭擔(dān)綱主唱，組成了一個小型的“通道樂隊”。通道里唱歌很有講究，人多的時候，兩人演唱《朋友》、《山歌好比春江水》，這樣歌聲往往顯得很熱鬧。人不多的時候，兩人則唱《我這十年》、《藍(lán)蓮花》或是《天鵝之旅》，平靜里流露著一種熱盼。通道空無一人的時候，則演唱《丁香花》、《心還在等候》，用來自娛自樂。

和所有的“草根歌手”一樣，兩人時不時也把自己唱歌的曲目拍攝成視頻，傳送到土豆網(wǎng)、優(yōu)酷網(wǎng)上。有人建議他倆，干脆取出每人的一個名字重新組合詞匯，就叫做“旭日陽剛”。劉剛和王旭聽后，都覺得這個名字十分好。劉剛興奮地對王旭說：“大哥，我們以后就是‘旭日陽剛’了，讓咱倆癡迷的這份事業(yè)如同旭日一樣冉冉升起，每一天都充滿陽剛的味道!”

命途多舛，歌聲里的情誼勝似骨肉

2006年6月，王旭被一家駐京醫(yī)藥公司招聘為庫管員。這份工作的薪水雖然不高，每月僅有2000多元錢，可是給多年漂泊京城的生活增添了一份保證，王旭喜不自禁，劉剛更是為他高興。

由于王旭有了正式工作，兩人的合作只能選擇在晚上或是周末。每天一下班，王旭早早地來到“工作地點”，提前將兩人的地盤打掃得干干凈凈，而劉剛也總是幫王旭帶一份熱氣騰騰的盒飯。

流淌的日子里難免會有苦澀經(jīng)過。一次，幾個男青年拿著1元錢的硬幣，向瞄準(zhǔn)一樣往兩人的琴套里扔。一邊扔著，一邊朝兩人投來不屑的眼神。年輕氣盛的劉剛按捺不住了，他拾起硬幣，正準(zhǔn)備朝他們頭上扔去時，王旭制止了他。

王旭認(rèn)真地對劉剛說：“你注意看大哥我唱歌時的目光，我從來不抬頭東張西望，更不會看來往的行人。唱歌是靠藝術(shù)賺錢的行為，永遠(yuǎn)不要有乞求的目光，你要做的，只是專注于自己的歌聲……”王旭的話一下子讓劉剛冷靜下來，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還有一次，一個壯漢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對著兩人趾高氣揚地說道：“給我來一首你倆最拿手的歌!”遠(yuǎn)遠(yuǎn)地聞到了一股酒氣，劉剛還是忍耐地說道：“那我就唱首《恰似你的溫柔》吧!”沒想到，那個醉漢一聽，立即把劉剛推搡到墻角，雙手死死地卡住了劉剛的喉嚨道：“什么，你要掐死什么，我現(xiàn)在就讓你嘗嘗苦頭!”劉剛窒息得滿臉通紅，在王旭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掙脫了他的雙手。

面對種種屈辱，劉剛和王旭一直隱忍著。他們抱著吉他，不停地歌唱，夢想給了他們激情和力量……

2009年7月，劉剛聽說北京通州地區(qū)正在舉辦歌唱新秀選拔賽，許多實力強勁的歌手都到那里“趕考”。劉剛想檢驗一下自己的水準(zhǔn)，拉著王旭興沖沖地趕到那里。

下午4點多的時候，選秀活動已經(jīng)接近尾聲時，劉剛才好不容易站到木架搭建的舞臺上，他心情激動地拿起了麥克風(fēng)，清了清嗓子之后唱起自己最喜歡的一首歌：“心中最愛的那個人，最后……”“停!”正當(dāng)劉剛剛剛醞釀好自己的情緒時，臺下的評委突然打斷了他的歌聲。捧著拿到手不到兩秒鐘的麥克風(fēng)，劉剛驚愕萬分地放下了?！澳愕纳ひ舸旨c，沒有經(jīng)過很好的專業(yè)打磨，你可以下去了!”

返回的路上，劉剛一語不發(fā)。看到他如同霜打了一樣，王旭勸慰他：“剛子，你也許唱得并不專業(yè)，長得也不帥，可是你是在用心唱歌。不管別人說你如何不好，但我欣賞你，因為你唱出了自己的生活，也唱出了大家的生活!”王旭推心置腹的話語讓劉剛重新抬起頭來：“大哥，你放心，只要有一個人喜歡，我就不會改變自己的本色，我要唱到60歲為止……”

2009年年底，劉剛意外地從房東口中得知，王旭準(zhǔn)備找一間更小的出租屋。王旭原來的出租屋只有12平方米，搬到僅有七八平米的小房間，再加上他在北京打工的兒子，這怎么能住得下呢？劉剛心焦地跑到王旭那里，這才了解到：王旭的老家因為干旱，種下的幾畝玉米幾乎絕產(chǎn)，無奈之下他只有節(jié)省開支。劉剛對王旭說：“你先不要換房子，等我想想辦法!”

頂著刺骨的寒風(fēng)，劉剛很快送來了3000元錢。硬塞到王旭的手里后，劉剛說：“大哥，我的錢也不多，這些你先拿去應(yīng)應(yīng)急?！苯酉逻@薄薄的3000元時，王旭卻感到重若千鈞。劉剛的妻子沒有工作，孩子也只有兩歲多，這些錢，他攢得多么不容易啊!

揮手過去，讓夢想綻放在《春天里》

2010年3月，翻唱了無數(shù)別人的歌曲后，劉剛有了創(chuàng)作自己作品的沖動。那段時間，王旭時常和劉剛一起打磨歌詞，王旭有過創(chuàng)作歌詞的經(jīng)歷，積累了一些經(jīng)驗。在王旭的幫助下，劉剛的創(chuàng)作漸漸進(jìn)入佳境，先后創(chuàng)作出15首各種題材的歌詞。雖然因沒有譜曲而束之高閣，但劉剛堅信，這些作品早晚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在劉剛和王旭翻唱的眾多曲目中，《春天里》是兩人最為喜歡的一首歌曲。在兩人看來，《春天里》的每一句都能聽到對生命的憂慮，都能看到滿山遍野綠色中的荒涼，每個音符都有沁人心脾的真誠與勇氣。

2010年8月的一個悶熱傍晚，王旭、劉剛難得地坐在狹小的出租屋里聊天，回憶著音樂帶來的快樂，也品味著當(dāng)初來京的夢想。就在談興正濃的時候，幾位熟識的農(nóng)民工朋友進(jìn)來起哄，讓他倆為大家“獻(xiàn)唱”一曲。劉剛、王旭笑著調(diào)侃道：“聽‘著名歌手’唱歌總得付點小費才成呀!”一個農(nóng)民工朋友馬上到附近的小賣店搬來了一箱啤酒，另一位朋友買來了火腿腸和咸菜。劉剛和王旭各開了一瓶啤酒潤了潤喉嚨，就這樣光著膀子唱了起來……

幾天后，一位朋友碰到劉剛時告訴他，當(dāng)時用手機拍下了《春天里》的視頻，已經(jīng)傳到了優(yōu)酷網(wǎng)上。想起那天的情景，大家又瘋又鬧的樣子，還有那完全沒有任何遮掩，心靈完全赤裸的歌聲，劉剛不好意思地說道：“唱得一點也不好，我和王旭大哥還沒穿上衣，這樣太不雅觀，你還是趕緊把它刪除了吧!” 不料，朋友并沒有刪除這段視頻，而這段視頻很快受到網(wǎng)絡(luò)的熱捧，簡陋昏暗的出租屋，自然不做作的狀態(tài)，四處散落的酒瓶，執(zhí)著的音樂夢想，這一切感動了無數(shù)網(wǎng)友。大家在唏噓感嘆之余紛紛留言：“真的很棒!世界就缺少這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音樂?！?“他們都是真正的歌手，不需要排場，頂頂頂!”“沒什么可說的，只是有一種想要掉淚的感覺?！贝撕螅滤{(lán)、王小丫、蔡卓妍等名人微博也都轉(zhuǎn)載了這段視頻，每次轉(zhuǎn)發(fā)，都能吸引大批的網(wǎng)友跟隨。名人微博的力薦，無疑加快了視頻的傳播速度，視頻的點擊率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便突破了100多萬。

更讓兩人意想不到的是，湖南省委書記周強在第29次集中學(xué)習(xí)會上，總結(jié)發(fā)言時這樣說道：“最近在網(wǎng)上看到農(nóng)民工王旭和流浪歌手劉剛演唱《春天里》的視頻，他們用吉他彈奏出了、用歌喉唱出了身居社會底層，但對夢想執(zhí)著追求的生命力，這首歌讓我多次熱淚盈眶……”周書記甚至完整地背出了歌詞。

2010年11月初，國內(nèi)流行樂壇的“音樂才子”汪峰看到民工版的《春天里》之后，這位集《春天里》詞曲創(chuàng)作和原唱于一身的著名音樂人有了一個想法，由羅大佑、許巍、鄭鈞、樸樹等搖滾群星領(lǐng)銜的“怒放”搖滾英雄演唱會即將舉行，汪峰想邀請這對“旭日陽剛”組合作為他的特邀嘉賓，與他一起合唱《春天里》。多年來，汪峰一直是兩人的偶像，得到這一消息后，劉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對王旭說：“汪峰這樣的大腕級人物是真的在邀請咱倆嗎？”王旭拼命地點頭：“是真的，是真的!”

11月7日，“旭日陽剛”與汪峰一道，在上海八萬人體育場“怒放”，燦爛的夜空之下，激蕩著他們昂揚的歌聲：“還記得多年前的春天，那時的我還沒有剪去長發(fā)，沒有信用卡也沒有她，沒有24小時熱水的家。可當(dāng)初的我是那么快樂，雖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橋下在田野中，唱著那無人問津的歌謠。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那時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里……”

近日，“旭日陽剛”在接受筆者采訪時談到，兩人正在準(zhǔn)備《星光大道》年度總決賽，希望“鋼蹦兒”們一如既往地支持和鼓勵他們。作為組合的主唱，王旭感慨地說道：“多年來我倆患難與共，多年的含淚播種，終于迎來了今天的收獲。”劉剛則補充道：“我要感謝大哥，他讓我意識到，世上沒有一種不通過忍受和奮斗，就可以完全征服的命運!”懇切的言語之間，濃縮了這對勝似骨肉的兄弟情誼，愿他們今后越走越好。

（責(zé)編/陶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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