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他以660分的高分,考入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北大;4年后的今天,北大廣袤芬芳的大地再度成為他翱翔的舞臺:他成為北京大學國際法學院面向全國招收的20名保研生之一!他,正以蒼鷹的雄姿,飛向光明之巔。
誰能相信,這竟是一個一出生就被宣判了死刑的重度腦癱兒創(chuàng)造的神話——23年前,他出生時因醫(yī)療失誤導致宮內缺氧,成為重度腦癱兒。當時所有的聲音都指向同一個結局:結束他的生命,讓他免遭一世之苦,就是對他的慈悲。
惟有母愛泣血說“不”!
從此,美麗的單親媽媽與孱弱的腦癱兒同在,與風雪同在。在荊棘叢生的生命幽谷,媽媽用愛、痛以及不屈的信念,鑄成命運之斧,生生為兒鑿出一條光明大道。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留下你的聲音和動靜
1988年7月18日,武漢像個熾熱的火爐,武漢城市學院25歲的美女老師鄒翃(hong)燕的心,卻格外地冷——十月懷胎終于等來孩子降生,然而,沒有嚶啼,滿心滿肺的幸福,隨著醫(yī)生的一紙宣判化作一泓悲絕的淚:孩子宮內窒息,嚴重缺氧,顱內出血,成了重癥腦癱兒。
4天,5份病危通知書。
醫(yī)生首先不抱希望了,把鄒翃燕和丈夫一起叫到辦公室作思想工作:“放棄吧。孩子顱內出血,血塊壓迫大腦影響智力,壓迫小腦影響運動,所以孩子只有一個結局:非傻即癱。孩子活下來,對他自己,也是一生的災難。你們還年輕,再生一個吧。”聽完醫(yī)生的話,丈夫動搖了:“那就……放棄吧。”
結束一條幼小的生命很簡單,只需要拔掉孩子鼻子里的氧氣管,孩子就走完了一生。然而,就當醫(yī)生的手觸摸到氧氣管時,鄒翃燕看見孩子的小腳丫動了一下。孩子才剛剛來到人間,難道又要讓他匆匆地離去?鄒翃燕尖叫起來:“別動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死!”
一念之差,生死輪換——孩子活下來了。
接著,孩子有了名字:丁丁(后一個丁字念zheng )。《詩經(jīng)》有云:“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樹木在被砍伐時也會發(fā)出些聲音,鄒翃燕希望險些被“砍伐”的兒子也能在世界上留下一些聲音和動靜。那時,她還不敢指望兒子能像幽谷之鳥,遷于喬木。
半個月后,丁丁出院。在辦理出院手續(xù)時,醫(yī)院領導再次表態(tài)可以給孩子開一份醫(yī)療事故證明,鄒翃燕可以憑此證明獲得生二胎的指標。但鄒翃燕斷然拒絕了:“再生一個健康孩子,對丁丁太不公平,我只要他一個兒子,把所有的精力和愛都放在他身上。”
可是,孩子一出院,就面臨重重難題。由于之前鄒翃燕將精力都放在了搶救孩子上面,沒法給孩子喂奶,也忘了將脹滿的乳汁擠掉,時間一長,乳汁便干涸了,她只得遵醫(yī)囑給孩子喂牛奶。可鄒翃燕通過查閱相關書籍得知,母乳比牛奶更利于大腦的發(fā)育,便決心用中藥催乳的方式,重新將奶水催出來。
40多天后,苦澀的中藥,終于催出了甘甜的乳汁。然而,鄒翃燕的身材卻像發(fā)面團一樣,迅速變肥:身高一米六七的她,以前只有80多斤,此時卻將近160斤;以前一尺六的腰圍,現(xiàn)在變成了二尺七。等她休完產(chǎn)假,重新走進學校上班時,沒有一個同事跟她打招呼——大家都不認識她了啊!
除了上班,鄒翃燕則將剩下的時間,全都交給了孩子。可是,丁丁的情況很糟糕,3歲了,還站不直,更別說走路,手拿不穩(wěn)東西,脖子耷拉著,嘴里不斷地流口水。
惟一令鄒翃燕安慰的是,孩子經(jīng)專家鑒定,智力還算正常——兒子沒有變成傻子!母愛開始變得“貪婪”:既然醫(yī)生當初的“蓋棺定論”都出現(xiàn)了偏差,兒子的命運未必就不會出現(xiàn)更大的逆轉。
鄒翃燕開始帶著兒子四處求醫(yī)。最后,湖北中醫(yī)學院疑難雜癥科的專家告訴她:腦癱靠藥物治療意義不大,物理療法,如按摩、持之以恒的科學訓練,或許會產(chǎn)生奇跡。一個“或許”,成了希望的火種。從此,鄒翃燕白天上班,晚上帶丁丁到位于螃蟹甲的湖北中醫(yī)學院疑難雜癥門診進行按摩、推拿,風雨無阻。
1991年的冬天,江城雪雨紛紛。一天晚上,鄒翃燕照例用自行車載著丁丁去按摩,路燈因為覆蓋了一層冰雪,照不清路,鄒翃燕一不小心連人帶車栽進一個坑里。她顧不上疼痛,趕緊將兒子扶起,然后再去扶車。不想,車扶起,兒子又倒了下去,再扶兒子,車又倒掉……最后,她只得脫下外套將兒子背在背上,再推著車一步一步往醫(yī)院走。一路上,不知跌倒了多少次,雙膝血跡斑斑。終于到醫(yī)療站了,按摩醫(yī)生見她這么苦,勸她說:“以后遇到這么惡劣的天氣,你就別來了吧。”鄒翃燕的回答是:“下雪可以不來,下雨是不是也可以不來?我下班晚了是不是也可以不來?我生病了,是不是更可以不來?為了兒子,我不能給自己半點松懈的借口,只能對自己殘忍到底啊!”
“出自幽谷,遷于喬木”:與單親媽媽踏棘而舞
蒼天不負苦心人,母愛的堅持,果真迎來了奇跡。半年后,丁丁竟然可以走路了,盡管每走兩三步就跌倒一次,但是至少廢除了醫(yī)生當年“非傻即癱”的斷言:孩子既沒有傻,也沒有癱。
可是,丁丁還是無法和正常孩子相比,他的記憶力太差,四肢軟綿無力。為了訓練他的記憶力,鄒翃燕每晚一到天氣預報時間,就故意離開,進到書房改作業(yè),“丁丁,記住看天氣預報中說的明天的氣溫,我們才知道明天穿什么衣服。”剛開始,丁丁只能記住最高氣溫,但漸漸地,他就能記住各項天氣數(shù)據(jù)了。為了讓他的手變得靈敏,鄒翃燕買回大量的廢書本,和他玩撕紙游戲。從亂撕,到把缺口撕直,再到撕出花樣……幾年下來,丁丁撕掉的紙能裝一卡車,可是到七歲讀書的時候,他仍握不穩(wěn)筆,所以每次考試,老師都得多給他至少30分鐘。
鄒翃燕覺得這樣不行,她不能讓兒子認為自己是應該被照顧的對象。她要老師一視同仁。結果,隨后的一次考試,到了交卷時間,丁丁還有一半的題沒做。他哭著回家向媽媽訴說委屈:“媽媽,那些題,我都能做,只是沒時間了。”鄒翃燕狠下心來,說:“你要不想失敗,就必須用你握筆的手,打敗時間!”
于是,丁丁學會了像媽媽那樣,對自己殘忍。他每天晚上堅持練習握筆,掉了,撿起來;再掉,再撿起來……幾天下來,他的手指上就磨起了血泡,但他仍不放棄。日復一日,他手指上的血泡早已變成了老繭……終于,丁丁向媽媽證明,他用自己握筆的手戰(zhàn)勝了時間。到三年級時,丁丁終于能在規(guī)定時間里完成考試,并且學習成績一直保持在前三名。
正當鄒翃燕在為腦癱兒子一寸一寸的進步感到欣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婚姻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痕。不用多想,鄒翃燕就找到了婚姻破裂的理由:她“固執(zhí)”地留下丁丁,讓這個家平添了太多的磨難;因為中藥催乳,她的身材嚴重走樣,這是丈夫不能接受的;她將所有的精力完完全全地放在兒子身上,冷落了丈夫……
丈夫可以怨我,我能怨兒子嗎?不能!所以,長痛不如短痛,接受現(xiàn)實,離了吧。
平靜地離婚后,鄒翃燕成了一個單親媽媽。接下來的日子,她需要和兒子一起,踏棘前行。除了武漢城市學院的課程,她又另外兼了三份職:湖北省省級普通話測試員培訓班的主講教師;給一些大型企業(yè)上禮儀課;到中國人壽做保險業(yè)務。每時每刻,她都像一張拉滿弓的弦,只要弦不斷,她就試圖拉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媽媽的泣血付出,總算換來了兒子的進步。2001年9月,丁丁考入楚才實驗中學念初中。
沒想到,一進學校,丁丁就又面臨著重重困難。剛換了新環(huán)境,陌生的同學總覺得丁丁是個異類,他緩慢的肢體動作,也會成為同學惡作劇的對象:他的筆盒經(jīng)常失蹤,等他發(fā)現(xiàn)在誰那里,過去拿的時候,對方再把筆盒扔給另一個人……
丁丁沒有把在學校受的屈辱告訴媽媽,他不想讓媽媽難過。可是,他憂傷得令人心碎的眼神,逃不過媽媽的眼睛。鄒翃燕到兒子學校一打聽,什么都明白了。這一次,鄒翃燕沒有選擇和兒子一起戰(zhàn)斗,也沒有說破兒子在學校受的委屈。她只是把兒子帶到竹林里的一塊巨石旁邊,巨石已經(jīng)被竹子掀翻。“丁丁,你知道嗎?最初,竹子和石頭的境況不是這樣的,石頭壓在嫩筍上,石頭那么強大,嫩筍那么弱小。可是,你看,現(xiàn)在的局面發(fā)生了多大的逆轉……”丁丁思索良久,點了點頭:“我懂,我就是那棵竹筍。我能!”
不久,丁丁的學校開冬季運動會。丁丁班上的同學沒有人參加最累的1000米長跑,班主任只好作動員。面對無人響應的局面,丁丁站了起來:“我來!”
霎時,所有的目光聚焦在丁丁身上。一個一直被認為懦弱的生命,突然爆發(fā)出來的能量,震蕩了所有人的靈魂!
1000米,需要繞操場跑四圈。盡管比賽的時候,對手們都已經(jīng)沖到了終點,而丁丁還一圈都沒跑完,但所有的人都愿意把掌聲送給他!有個平時老捉弄他的同學,還陪他一起跑到終點。
從此,丁丁在全校師生口中,成了不屈和抗爭的代名詞。
2004年7月,丁丁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武漢重點中學——湖北省實驗中學,念高中。
和媽媽共一個夢:以蒼鷹的雄姿翱翔北大
此時的丁丁,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陽光、高大的俊美少年。除了在運動方面和同學存在一些差距之外,他和其他孩子別無二致。想想當初孩子出生時醫(yī)生的預言和十多年來數(shù)不勝數(shù)的劫難,鄒翃燕真的對兒子的今天很滿意了,身為母親,她不能、更不忍再要求兒子什么。
要不是丁丁在媽媽生日那天突兀地問了一個問題,或許,丁丁的人生也就真止步于一個“正常人”了。2005年,鄒翃燕42歲生日那天,丁丁給媽媽買了一個大蛋糕,在和媽媽一起吹滅蠟燭之后,他問:“媽媽,你嘔心瀝血撫育了我17年,我現(xiàn)在長大了,你有什么心愿,告訴我,我會幫你實現(xiàn)。”
鄒翃燕笑著說:“我現(xiàn)在惟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成長,再不想別的了。不過,媽媽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倒是有一個心愿:考北大。”
不想,鄒翃燕隨意的一句話,竟點燃了兒子心中不滅的信念。丁丁凝望著媽媽,鄭重地說:“媽媽,我?guī)湍銏A這個夢!我要考北大!”
重度腦癱兒要考北大!丁丁沒有去查閱北京大學的校史,不知道北大史上有沒有這樣的先例。他只是告訴自己,一定不能讓媽媽失望!
接下來,丁丁用行動讓大家看到了他向北大沖刺的決心。盡管腳步比別人慢許多,但他總是第一個到教室晨讀;雖然媽媽再三叮囑他要注意休息,但晚自習他總比別人走得晚;每個周末,圖書館里都能看到他埋頭學習的身影……他讓每個人看到了兩點變化:成績不斷地攀升,身體卻不斷地消瘦。
兒子這么用功,鄒翃燕反而擔心起來。在一個母親的心里,兒子的健康,比前途重要!
但,丁丁仍沒有絲毫的松懈。
2007年6月,丁丁從容走進高考考場。第一天進考場之前,他特意回頭看了一眼媽媽。媽媽站在已經(jīng)完全凋謝、卻一定還會再次盛開的櫻花樹下,一臉的緊張。丁丁微笑著折身回來,拍拍媽媽的肩:“媽媽,別緊張。相信丁丁,我能,我行。來,笑一個。”鄒翃燕努力笑了一下,丁丁就從她的笑容里,走進了考場。
7月初,考分公布,丁丁考了660分!
然而,這還不是“喜極而泣”的時候。盡管丁丁的考分達到了北大的錄取線,但鄒翃燕擔心兒子的身體狀況會不會被北大招生辦排斥。她背著兒子,找到北大駐鄂招生辦的范主任,如實告訴了對方丁丁的情況。讓鄒翃燕欣喜的是,范主任得知一個重度腦癱兒能考出如此優(yōu)異的成績后,非常震驚,當即“為難”地說:“北大是一片培養(yǎng)奇才的沃土。我很痛苦,因為我實在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拒絕這樣一個創(chuàng)造奇跡的學生!”
7月18日,丁丁19歲的生日。19年前,上蒼將重度腦癱兒這個沉重的生命劫難降臨在他的頭上,19年后的今天,上天換了一個方式,賜予他喜人的生日禮物:一封燙金的錄取通知書,從北京大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學院寄到了丁丁的手中。打開信封,丁丁把錄取通知書遞給了母親,打趣說:“媽媽,這是給你的夢想,我已經(jīng)替你‘打開’了。”
瞬間,鄒翃燕的眼淚奪眶而出……
9月,鄒翃燕送丁丁到北大報到。重度腦癱兒考上北大的生命傳奇,已在北大校園競相傳揚。
“北大圓夢”回來,鄒翃燕剛開始還很擔心丁丁第一次遠離她,在人才濟濟的北大能否適應。但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每次和兒子通電話,兒子所表現(xiàn)出來的自信與樂觀,都深深地將她感染,讓她安心……
2010年春節(jié),丁丁告訴媽媽,他有了新的人生目標:“我想爭取留校保研,而且是跨專業(yè)保研——北大國際法學院。我想多學一個專業(yè),但我知道,這很難,北大國際法學院只在全國最優(yōu)秀的大學生中招收20名,而且全英文教學,這對我也是一個考驗。”
北京大學國際法學院是中國大陸第一所完全按照美國J.D.(法律博士)模式培養(yǎng)法律人才的法學院,專門培養(yǎng)具有國際視野和全球競爭力的高級跨國法律人才。鄒翃燕沒有想到,兒子竟有如此遠大的理想。她終于明白:兒子早已不再滿足于只做一個“正常人”。誠然,如兒子所言,“這很難”,但她完全相信,兒子能實現(xiàn)!
2011年4月28日,捷報傳來,丁丁保研成功!未來的4年,丁丁將以蒼鷹的雄姿,繼續(xù)在北大的天空上翱翔。
日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鄒翃燕懷著一顆至純至善的慈母之心,告訴天下父母:希望她與兒子的故事,能夠給那些對病痛中的兒女充滿絕望的父母以啟迪和希望,希望丁丁式的生命壯歌更加嘹亮。
(責編/王德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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