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爺的丁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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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孩子不好管不好帶。有別家的孩子來家里，看那嬌慣得上天入地的勁頭，任他爹媽在我們面前說他的小子得過多少獎有多大能耐，我只是勉強笑笑，掉臉就會跟飯后散步的大姐們絮叨：唉，我家女兒幸虧沒有孩子，要不非得把我煩死。

這幾天我家來個小小子，是愛人的親哥嫂帶來的親孫子，管我們叫五爺爺五奶奶。怎么著，夠親的吧？這些年來來去去，和我們也熟了，正是狗都嫌的小年紀，才來家沒幾分鐘，已經在沙發上茶幾上翻騰跳躍了。

我愛人他們老家是丁村。這孫子出生時起名，我愛人說：“這是我們丁村添一郎！”我女兒說：“那就叫丁村吧！”

小小子很聰明，去年來，就發現他觀察能力挺強，語言能力也不錯。沒人告訴他，他竟能憑著我書房窗臺上一個小擺設的背影，在我們大樓百多戶人家中準確地找到我們家。

來了，總要教點什么練點什么。教他兩位數的加法，寫豎式，不一會兒，就掌握了。一架鋼琴，自己爬上去，也彈得有模有樣。難怪大家都夸這孩子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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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他六周歲的生日，我們準備給他小小地慶祝一下。愛人剛拿出“味多美”的蛋糕圖樣，他就指著一款大叫，我要這個！我說：“這款蛋糕是木糖醇的嗎？要不然你血糖高的爺爺、奶奶都吃不了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這個，就要這個！”看這跺著腳蹦著高甩著手耍鬧的小樣，他爸他爺爺都一臉無奈，只說：“好，好，明天你五奶奶去買！”我心想：小子哎，恁誰慣你我也不會慣你，明天非得讓你明白好孩子就得想著別人的道理！

第二天，清晨起。入冬后的第一場雪已經在夜間悄悄飄落，將京城大院裝點得分外妖嬈。走近餐桌，見小小子早已端坐在那里，小胳臂架著頭，眼巴巴地瞅著我。

“來，五奶奶跟你商量個事！”

小家伙滿臉疑惑。

“看今天好大雪，地又凍又滑，咱可沒辦法出門買蛋糕了！”我指著窗外細細紛紛的雪粒子，冷瞧他的失望。“可是我們孫子要過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呢？五奶奶想了個好主意———讓五爺爺親手給咱們做一個‘丁式蛋糕’好不好？”我的語氣和藹親切。

小小子愣了。其他的人起先也沒想到，可再一思，誰都叫好。大家紛紛說：“哎呀，你五爺爺親手做，那多金貴呀！”愛人也說：“對，我一定要給孫子做個最好吃的！”我呢，看小小子心眼似有松動，就趕緊說：“看，咱們孫子就要同意了。瞧，丁村同學很了不起，他能考慮到大人的困難，放棄自己的意見，尊重別人，這是個大優點！”“我想吃巧克力的……”孩子還有猶豫。

“沒關系，我們做好了，單給你的抹上巧克力！”

“好！”這下痛快了。那天怎么著？孩子的六周歲生日，吃了五爺爺自制的土蛋糕，吃了他奶奶親手搟的面條，得到了個大表揚，而且是反復的表揚———電話給了軍營的爸爸，給了老家上班的媽媽，告訴他們，小丁村開始學會考慮別人，開始學會妥協。一家人都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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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孩子就還會有不聽話的時候。要走的前一天下午，愛人請哥嫂在我們自家影院看電影。這孩子就不干了，吵吵著不是動畫片，非要讓停下來，后來竟然生起了爺爺的氣。我把別屋的電視調到動畫片，可他看一會兒，還來鬧爺爺，又踢又打又摔東西，指著爺爺說出很不禮貌的話。

這個下午，孩子受到批評，硬扭著頭不認錯，還手指著他爺爺，一聲聲怒叫“都是你的錯”！這架勢在如今的獨二代中太常見了。他爺爺呢？孩子在我面前耍潑，多少有點掛不住，可臉上就是忍不住還在笑。畢竟這一手帶大的獨孫，心尖尖上的一塊肉啊！

吃完晚飯，這小小子不跟爺爺奶奶回房，破天荒地跳到我們床上，爬在他五爺爺身上笑鬧個沒完。

“看，你五奶奶是不是生氣了？”愛人問他。

“我看沒有，她還笑著呢！”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窺察我臉色。

“五奶奶是生氣了，因為丁村今天犯了個大錯誤，犯了個很大很大的錯誤。”我收了笑容，嚴肅地說。

孩子停下嬉鬧，表情有點尷尬。“今天大人看電影，你鬧就不對。可是最不好的是你對爺爺太不禮貌，小人哪能這樣對老人講話的呢？”見我說這個，小小子眼珠一轉，突然擺出了蠻不在乎的樣子，又爬上了五爺爺的身。

“哦，還有這事？是我不在的時候犯的錯嗎？這得說說清楚，我先不跟你玩了。”我愛人將他抱下，表情也嚴肅起來。

孩子愣一下，還是不想理我們的茬，轉而更加嬉皮笑臉地來逗他五爺爺。“丁村犯了錯誤，其實丁村自己也知道，自己心里也不舒服，結了個疙瘩。你來和五爺爺玩，和五爺爺鬧，就是想把你心里這個疙瘩給去掉。可就是鬧也鬧不掉，心里頭那個還是結著呢，村兒自己也煩！”說這話，我真是狠心賭一把，賭我對孩子內心世界的脈搏摸得準不準，賭這孩子的悟性和是否服理，也賭我這根重針扎的對不對。無論如何，我知道如果這次放過他，回到老家將更加慣縱。

好，看來我這幾句話真是扎中了要脈！孩子慢慢從老伴身上滑下，小臉悶在手背上伏床不動。這會兒，我的心也怦怦跳，心疼孩子，繼續下著我的“針”。

“來，看咱孫子不簡單，是真知道錯了。”我將孩子摟過來，柔柔地說。“犯錯誤不要緊，能知道錯，承認錯，能改正，就是好孩子！你心里的疙瘩知道怎么才能去掉嗎？那就是主動去跟爺爺道個歉，說一聲爺爺我錯了，不該這樣對您講話，不該這樣沒禮貌。那爺爺會怎么樣啊？爺爺聽孫子這樣一說，肯定氣就沒有了，還要表揚我們孫子能知錯認錯呢……”

孩子順服地偎在我懷里，看來我們的話他都聽進去了，可是他為什么還不出聲也不肯道歉呢？我一揣摩，再下一針：“好，丁村，五奶奶不跟著你，你自己去向爺爺道歉，這是你主動去道的歉，不是五奶奶教的！”此話奏效，小小子一骨碌下地，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嫂子過來了，跟我說：“小小子過去，就讓我過來跟他五奶奶說，說他對不起五奶奶，他知道錯了。他不過來，讓我過來幫他道個歉。”我們都笑了，“這是支著你出來，他要單獨和他爺爺修復關系呢！”果真，奶奶一走，他立馬撲進爺爺懷里大哭，好好地認了錯道了歉，重新做了個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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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溫暖的陽光灑向未化盡的白雪，小孫子輕松地跳進我懷里，一家人都在燦爛地笑。要走了，我向孫子一件件囑咐著，孫子一件件認真應承著。孫子拿來紙筆，我一項一項給他寫下評語。五項做得好，五朵小紅花，條條都和他商量著寫得好詳細。當然，也寫上了三條不足，小家伙很認真地說他一定做好了再告訴五奶奶。

回去了，第二天侄兒侄媳就都來電話，說這孩子回去好像一下長大了。他們驚奇，這次來一趟變化咋這么大？而我，我的心可是讓這小孫子生生給摘走了。

孫子啊，何日你再來？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王淑娟mochouw@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