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世那年我9歲,正讀小學(xué)三年級。有一天,母親對我說,以后在外邊別跟人家鬧氣,人家要是欺負了你,你爹不在了,我一個婦人家,可沒法兒替你出氣。要是母親隨口那么一說,我或許聽了就過去了,并不放在心上。那天,母親特意對我叮囑這番話時,口氣是悲傷的,眼里還閃著淚光,這樣就讓人覺得事情有些嚴(yán)肅,我一聽就記住了。
那年我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五年級,每天早上和中午要往返好幾里路到鎮(zhèn)上的小學(xué)去上學(xué)。那個同學(xué)在上學(xué)的路上打了我。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我打不過他,就罵他。我越是罵他,他打我打得越厲害。他把我按倒在地,用鞋底抽我的背,以致把我的后背抽得火辣辣地疼。我在第一時間想到母親對我的叮囑,這事若是讓母親知道了,不知母親有多心疼呢!直到母親去世,我始終沒把那次挨打的事對母親說出來。
后來又發(fā)生了一件事,我卻沒能瞞過母親。在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一個外村的同學(xué),拿起一塊羊頭大的砂姜,一下子砸在我頭上。我意識到被砸,剛要追過去和他算賬,那小子已經(jīng)像兔子一樣躥遠了。我覺得頭頂有些熱,取下帽子一摸,手上沾了血。壞了,我的頭被砸破了,帽子沒破,頭破了。我趕緊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干黃土,捂在傷口上。砸我的同學(xué)跟我不是一個班,我在五年級二班,他在五年級一班,他跟我的堂哥是一個班。他砸我的原因我知道,因為我堂哥揍過他,他打聽到我是堂哥的堂弟,就把對堂哥的報復(fù)轉(zhuǎn)嫁到我頭上。背后砸黑磚,這小子太不像話!可是,我受傷流血的事萬不敢讓母親知道。還是那句話,我寧可讓自己頭疼,也不能讓母親心疼。我把傷口捂了好一會兒,直到不再流血,我才戴上帽子回家。
有一天下雨,母親對我說,來,我看看你頭上生虱子沒有。母親讓我坐在她跟前,她用雙手在我濃密的頭發(fā)里扒拉。說來還是怨我,好幾年過去,我把頭皮上受過傷的事兒忘記了。母親剛把頭發(fā)扒拉兩下,還沒找到虱子,卻發(fā)現(xiàn)了我頭頂?shù)膫獭D赣H甚是吃驚,問:“這孩子,你頭上啥時候落了個疤瘌?”我心里也是一驚,才把受過傷的事想起來了。但我說:“我也不知道。”我想把受過傷的事遮掩過去。母親認為不可能,人不說話疤說話,自己受了傷,怎么會不知道呢!母親讓我說實話,什么時候受的傷?怎么受的傷?見實在瞞不過去,我只好把受傷的過程對母親講了。母親心疼得嘴嘖嘖著問我:“你跟老師說了嗎?”我說:“沒有”。母親又問:“你跟那個砸你的同學(xué)講理了嗎?”我說:“沒有,他一見我就躲。”母親說:“躲也不行,一定得問問他,為啥平白無故地砸你!”我說:“只砸破了一點皮,很快就好了。”母親說:“萬一發(fā)了炎,頭腫起來,可怎么得了!你當(dāng)時為啥不跟我說一聲呢?”我跟母親講理:“你不是說不讓我跟人家鬧氣嘛!”母親說:“說是那樣說,你在外邊受了氣,回來還是應(yīng)該跟娘說一聲,你這個傻孩子啊!”母親把我的頭抱住了。
(摘自《新一代》2011年第1期)
賞讀借鑒
文章意在刻畫母親,然而文中卻主要敘寫自己兩次被打的經(jīng)歷,看似與文章無關(guān),細心品味就會發(fā)現(xiàn),這恰是對母親的巧妙烘托與有力反襯。文章以標(biāo)題為線索,并以此巧設(shè)懸念,引起下文,串起往昔母子相依為命的艱難與困苦,從側(cè)面烘托出母親的堅強與偉大,并以“我”的孝順與懂事反襯出母親的慈愛與教子有方。文章層層鋪敘,逐層深入,采用正面描寫與側(cè)面描寫相結(jié)合的方法,熔記敘、描寫、議論與抒情于一爐,使得人物形象越發(fā)光彩照人。
(薦評/黃松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