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讀朱自清為溫州的梅雨潭寫的散文《綠》,就很想去梅雨潭感知那“綠”。今年初夏時節(jié)終于成行。
那日,天上輕施薄云,令午后的陽光很柔和,空氣里處處彌漫著青草、樹木散發(fā)出的清香,為我們導游的是個外鄉(xiāng)人,但他對梅雨潭的熟悉和鐘情,竟在本地人之上。因為梅雨潭,他把家安在溫州,盡管有限的工資使他只能租住簡陋的農(nóng)舍,過簡單的生活。但他卻說,在梅雨潭工作很快活。
梅雨潭形成于何時似已不可考,年代的久遠為它披上一層神秘的色彩,讓人充滿想象。梅雨潭實際上是仙巖景區(qū)3個著名瀑布之一,是最漂亮、最具文化意味的一處景點。梅雨潭瀑布似從天上奔瀉而下,像一條透明的白練讓人心動,也讓人充滿遐想。國學大師張宗祥上世紀20年代在溫州任地方官時,游覽此地后,為梅雨潭寫下“飛白”二字。這兩個帶有黃庭堅韻味的字,真實而生動地展示了張先生觀瀑布時的遐想和美學感受;而嘉靖進士劉畿當年游覽梅雨潭之后,欣然寫下“飛泉”二字。我想劉先生當年觀梅雨潭瀑布時,大約是枯水季節(jié)吧,展現(xiàn)在劉進士眼前的瀑布,便似一條清泉掛在壁上……我們站在梅雨潭的亭子里,欣賞瀑布以及瀑布下清澈見底的潭水,還有那數(shù)千年來都在流淌的水中石——各種形狀充滿線條美的大大小小的石頭,浸淫了歷史的歲月痕跡。望著飛瀉的瀑布以及一潭清澈可鑒的水,想象著如果能夠在梅雨潭洗一洗,世人的俗氣是否會少一些呢?
一位名叫壽石的僧人曾經(jīng)在梅雨潭寫過“漱流忘味”四個字,我不知道這是壽石的體會還是期望?不過,梅雨潭確實讓每個游人因心靈的不同而感受也不同。導游指著上面的瀑布告訴我們,這瀑布的水流下來時,因為中間石頭的緣故,會幻化出一個大寫的人字;有時在瀑布的上端會幻化出一個觀音像——觀音高高在上,俯視大千世界的同時仿佛也在普度眾生,讓信徒膜拜不已。導游還告訴我們,現(xiàn)在的水量還不大,水量大的時候,瀑布很壯觀地奔騰而下,站在這個亭子里都會濕透全身。聽到這里,我對這個亭子又多看了幾眼,因為當年20多歲的朱自清先生在《綠》中說,“這個亭踞在突出一角的巖石上,上下都空空兒的”。他當時站在這個亭子里感覺亭子仿佛是凌空的,朱自清很用心地看了一下,擔心亭子的根基不牢固。80多年后當我站在這個亭子里時,竟然感覺非常踏實,沒有什么凌空感了。我好奇地看了一下亭子的基礎,原來“上下都是空空兒”的地方早已做了加固!真是很奇怪,稍微有些變化,人的感覺就會發(fā)生變化,難怪今天我們站在這個亭子里已沒有那種凌空的感覺了。年輕的朱自清在風景秀麗的溫州生活過一段時間,自然對江南的風景有他自己獨到的感悟,他曾經(jīng)在《綠》中對梅雨潭的來歷有過這樣的記述:“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紛紛落著。據(jù)說,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朱自清把梅雨潭的“綠”描寫得入木三分,我回味著朱自清筆下的梅雨潭,盤桓在“綠”的包圍里,竟有了綠得走不出來的感覺。那一刻,便覺得整個梅雨潭一片寧靜,“瀑布在襟袖之間,但我的心中已沒有瀑布了”。朱自清當年的感受,我亦感知了……
下午的陽光從山口照過來,和著柔軟的風,吹散了“綠”的凝固,漫溢開來,梅雨潭越發(fā)顯得溫柔、清朗、宜人。而那份“綠”和“靜”,正在我心里漫溢開來……我忽然想起古人說梅雨潭的那句“既見各有得,欲語不可傳”,不禁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