濺人游戲

陶城

付二旦是個富二代，他有個怪癖，特別喜歡在下雨天，開著他那輛二百多萬的跑車上街，去玩他最喜歡的“濺人游戲”。

“濺人游戲”是一些公子哥兒的發明，就是在雨后飆車，把路面上的積水濺起來，把旁邊的路人濺成落湯雞。付二旦是“濺人游戲”的發燒友，每次“濺人”成功后，在后視鏡里看著路人跳腳大罵時。他就覺得特別過癮。

這天早晨又下起了大雨，付二旦從樓上望出去，外面的街道已經成了小河，但趕路的行人還不少，他的興致一下子來了，噔噔噔跑下樓去，開車上街了。

付二旦把車開到馬路中央，朝兩邊人行道上一看，不禁愣住了，剛才在樓上看著行人不少啊，怎么這會兒都不見了?就連公交站牌下的幾個人也都躲到了站牌后面。沒有行人，這游戲可就玩不痛快了。

付二旦正覺得沒勁呢，突然，他看見前面不遠處，有個穿著環衛工制服的老頭，正站在護欄邊上，手里舉著塊塑料牌子，沖著他的車指指點點呢!

付二旦好奇地開車朝老頭靠過去一看，他差點笑噴了。原來這個老頭他曾經“濺”過，當時老頭正彎著腰在路邊的水里摸著什么，付二旦一加油門，把老頭濺了個渾身濕透，連頭上都掛上了破塑料袋和爛菜葉。老頭氣得破口大--_罵，付二旦吹著口哨又去尋找下一個目標了。

此時，付二又想故伎重施，不料他再一看，頓時只覺得火一下子躥到腦門上來，只見老頭手里的牌子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看你敢濺我?這不是明擺著向自己挑戰嗎?付二旦一踩油門，轟的一聲朝老頭沖過去，不料這回老頭學精了，一看付二旦的車沖過來，他猛地往后一躲，付二旦濺起的水花全落到了他的腳下，一點兒也沒濺到身上。

付二旦懊悔地一拍方向盤，回頭再看老頭，老頭正沖著他嘿嘿直樂呢，一邊樂，還一邊朝車的前方指。付二旦朝前面望去，只見二十米開外的護欄外，站著一個中年漢子，身上穿的也是環衛工制服，右手也舉著一塊塑料牌子，背著左手，正搖頭晃腦地沖他做鬼臉。

付二旦一拍腦袋，這不明擺著是一伙兒的嗎?這是想跟自己好好斗一斗了。哼，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付二旦怕過誰啊?想到這里，付二旦揉了揉眼睛，搓了搓掌心，深吸一口氣，開足馬力，朝前沖去。

接近中年漢子的時候，付二旦來了個大幅度的漂移動作，一道近兩米高的水花劈頭蓋臉地朝中年漢子濺過去。不料，中年漢子不躲也不閃，他猛地從背后拿出一把舊雨傘，把自己完全罩了起來，水花還是沒有濺到他身上。中年漢子得意地收起雨傘，也朝著前方指了指。

付二旦又朝前方一看，肺都要氣炸了，只見前方不遠處的護欄外，居然還站著個年輕姑娘，身上穿的還是環衛工制服，一只手撐著一把小花傘，，另一只手也舉著塊塑料牌子。

付二旦恨得牙癢癢，居然連個小姑娘都敢耍我，不給你們點兒顏色看看，我還算什么“濺人”高手?這次一定要濺出一片最大的水花，就是沖也得把小姑娘沖個跟頭!

想到這里，付二旦加大油門沖了過去，小姑娘畢竟膽小，還沒等付二旦的車開過來，她轉身就跑。付二旦這下得意了：跑?往哪兒跑，你會跑得過我濺起的水花?他熟練地操縱著方向盤，猛踩油門，眼看就要濺起一片超大的水花了。突然，他覺得車身猛地一震，左前輪往下一沉，緊接著油門一陣轟響，車熄火了。

付二旦搖下車窗，探出身子往外一瞧，只見左前輪幾乎被水淹沒了，原來他的左前輪陷進一個沒井蓋的下水道口里了。

這時，小姑娘見付二旦的車子陷住了，高興地朝遠處揮了揮手，不一會兒，老頭、中年漢子都跑了過來，三個人圍在付二旦的車周圍，抱著胳膊，幸災樂禍地看著付二旦。街兩邊躲雨的人也紛紛走過來，站在不遠處看熱鬧。

付二旦憋了一肚子氣，他搖下車窗，沖著三個人嚷了起來：“你們三個算什么東西?竟然敢給老子設套?我告訴你們，老子在這里跺跺腳，整個城市都得抖三抖!你們敢算計我，小心老子……”

老頭嘿嘿一笑，說：“小伙子，別看我是個掃大街的，可論歲數，我可能跟你爺爺差不多，別張嘴閉嘴老子老子的，呆會兒等水泡了你的發動機，我看你還張狂不?”

付二旦朝車窗外看了看，這才發覺外面的水在慢慢漲高，他有點兒慌了，老困在這里也不是個事兒啊。他趕緊換了副笑臉，掏出三張百元大鈔，朝三個人揮了揮，說：“老大，麻煩你們仨幫我把車子抬出來吧，這點錢，你們拿去買酒買肉，夠意思了吧?”

老頭擺了擺手，說：“嘿嘿，錢是好東西，可現在不好使，你還是收著吧，有錢也不一定能讓小鬼給你推磨。”

看老頭軟硬不吃，付二旦的火又上來了，他沖著老頭吼道：“老家伙，我不就是上次濺了你一身水嗎?你至于這么記仇嗎?再說了，那天下那么大的雨，人家都在避雨，就你站在水里發神經，我濺你一身，還不是為了提醒你，讓你躲躲雨，別淋壞了。你倒好，反倒恩將仇報起來，這叫什么事兒?”

老頭哼了一聲，指了指遠處，說：“我發神經?上次下大雨，那個下水道的鐵蓖子被垃圾堵住了，我在那兒掏垃圾呢，結果被你濺得差點摔個跟頭!你擔心我淋壞了?這么大的雨，你濺濕那么多人，都是怕人家淋壞了?。”

付二旦沒話說了，他搖上車窗，開始給朋友打電話求救。打完電話，付二旦長出了一口氣，看看窗外，那三個人都躲到路邊屋檐下去了，付二旦冷笑了兩聲：等我哥們兒來了，看怎么收拾你們!

可半個小時過去了，付二旦的朋友一個也沒出現，再打電話，不是說在路上熄火了，就是說還沒找好幫手，還有的干脆不接電話。眼看積水快要接近車頭的大燈了，付二旦急得直拍方向盤。

就在這時，付二旦發現，老頭他們三個正商量著什么，過了一會兒，他們又跟圍觀的路人說了些什么，眾人連連點頭，隨后大家捋起袖子，卷起褲腳，有的還從路邊找了幾根棍子，朝著付二旦的汽車圍了過來。

付二旦嚇壞了，這么多人對付自己一個，明擺著要吃大虧了。他趕緊鎖好了門窗，抱住腦袋，連頭都不敢抬了。

可等了一會兒，外面并沒有響起叫罵聲，付二旦的車卻慢慢升了起來。付二旦睜眼一看，原來大家搬的搬，撬的撬，正幫他往外抬汽車呢!

車輪卡得很緊，大伙兒喊著號子使勁抬，終于把車給葬了出來。老頭彎腰從水里摸出一塊鐵篦子，摸索著放在了下水道口上，沒有了車輪的阻礙，街上的排水說明顯暢快多了。

付二旦一看汽車被抬出來了，心里高興了，他沖著老頭他們豎起了大拇指：“各位弟兄，謝謝你們給小弟面子，今后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盡管說話……”

話還沒說完，老頭就打斷了他：“誰愿幫你啊。你的車輪把下水道口堵住了，這街上的水越積越深，眼看就要倒灌進住戶家里去了。我們想教訓你，也不能讓別人跟著遭殃啊!這次是我沒設計好，要是在別處，就算你的車被水沒了頂，我們也不會幫你一根手指頭!”說完，轉身就走。

付二旦灰溜溜地回到家，打開電腦，登陸本地論壇，意外地發現今天論壇上最火的是一個叫“縣城最美環衛工”的帖子，帖子里是一連串用手機拍的照片，全是關于那伙兒環衛工的，拍照時間就在今天，他們站在不同的地方，一個就在付二旦住的小區門口，更多的是在他習慣行駛的路線兩旁。環衛工的手里都舉著一塊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濺人的汽車要過來了，請大家躲躲。

付二旦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今天的路人這么少，原來自己的車一出小區，就在這群環衛工的掌控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