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杰:《光斑》

石英杰：

《光斑》

間諜

整容，隱姓埋名

我領受命令潛伏下來

在一陣又一陣風中左右逢源

在一場又一場暴亂中低頭，噤聲

像絕緣體，把閃電深深包裹其中

藏住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悲傷，憤怒

一遍一遍排練微笑，平靜，從容

這棵草看上去是多么柔弱

對，它隱藏得很深，很深

你們踏上，不會聽到任何聲音

你們走遠，才會慢慢弓腰

仰臉。抬高，再抬高一些

豎起耳朵。洞察，推測

我苦苦尋找破綻和漏洞

尋找細微的線索與機會

隨時準備策反或者暗殺

不動聲色。我用黑銘記白，陰銘記陽

用背叛銘記忠心，用不愛說出愛

動詞

一個動詞。像一塊沉甸甸的金子

在黑暗中熠熠閃光

博大，深邃，燦爛

觸摸著它渾身細小的毛刺

灼痛讓我的手一抖再抖

距離我們一步之遙

潮汐收緊每一片潔白的羽毛

像安靜的飛鳥，蜷臥在

松軟或者堅硬的修辭之上

現在，你和我之間

打通連接，需要一個動詞

需要一條穿山的隧洞

這樣的隧洞很長，里面

一半灌滿光明，一半灌滿黑暗

剩下的還有呼呼的風聲

春天就像一個抽屜

春天就像悄悄打開的抽屜

里面裝得滿滿的

芬芳，明媚，蓬勃，憧憬

還有更多，更多

慢慢露出臉來的詞匯

你壓著我，我壓著你

幾乎就要蹦出去

我想將它們挑揀歸類

在桌子上一一碼齊

可我的手剛要伸出來

卻眼睜睜看著

這個抽屜嘭地一聲緊緊關上

毛邊書

我靜下心來

用手指試試刀鋒

一頁一頁，裁開

厚厚的毛邊書

書邊慢慢變臟發黑

里面的內容

輕輕疼著

干干凈凈呈現出來

這部浩繁的巨著中

我苦苦尋找的

只是很多人忽略的

退場或者缺席的一個詞

葉子

上路時，我扭過臉去

不想讓你看到一丁點的變化

就像一片葉子

我希望留給你的

永遠是最鮮亮的一面

此刻，在我的背面

一條毛茸茸的蟲子

卻在啃咬著

凸起的縱橫的脈絡

扭過臉去，我努力咬緊牙關

親愛的，疼

我怕一不小心脫口而出

楊絮

這些絮花那么輕

風嘟起嘴，輕輕一吹

便開始遠行

我多羨慕它們

走過很長很長的路

也沒讓臟空氣擦臟

就像一場雪

結束和開始一樣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