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之明:《面向太陽》

走向春天

我從冬的深處走來

疲憊的雙腿結滿了冰凌

我的心還封凍著

像一枚紅芯的水晶球

可是我已看見

小女孩從媽媽懷中掙脫

跌跌撞撞去追逐蝴蝶

我看見，春天

從期待的眼睛涓涓流出

匯聚成彌漫大地的綠潮

母親和孩子

在那片綠潮上嬉戲

輕輕敲碎心上的冰甲

把冬天埋葬在天外

面對

圓月從斑駁的云層間穿過

灑下一帶模糊不清的琴音

我的心情被切割，成為大小不一

卻冷硬整齊的水泥方塊

靜靜地矗立在朦朧的光里

耳邊的鼾聲與對面窗口里

一明一滅的熒光

閃過我沉靜的呼吸

沒有遠處

沒有樹與草的交響

也沒有蟲鳴花香

一塊是灰色，另一塊還是灰色

灰色結構成目力所及的空間

我的嘆息從沙窗

方格里漏出去

在一個遙遠的深處

激起沉重的回響

山民

門前那座山

始終把你的目光反射回來

折進胸中隱隱作痛

你胸中有了在山間

不斷扭轉爬高的旋風

呼嘯著挾帶山間的土塵

向山那邊滾去

你沒有咒罵，沒有嘆息

黯紅的煙鍋吞吐

忽明忽暗的心思

山的皺紋里你伸出頭來

偶爾聽一聲飛鳥的鳴啼

在希望里與山對峙

在勞作中與山依存

春風里你扶犁撒種

把艱澀的歲月

耕成一塊甜美的糕餅

這輩子走不進電視鏡頭

山風嘯嘯

盡訴山情，星夜里

一瓶旱煙一星燈火

忽明忽暗焚燒著

心中那座橫亙的山影

入秋

就有一句句淅淅瀝瀝的滴答

逐漸地滲透那曾經的高溫

就有一篇篇颯颯沙沙的衰落

脫盡那昔日的榮華

一點一點，細細地

剝，慢慢地蝕

把赤橙黃綠青藍紫褪盡

并關閉某一朵醒目的笑容

其實也曾綠了一陣子

也曾孕育花朵，準備結果

也曾夢想轟轟烈烈地燃燒

風風光光地燦爛

也曾嘲笑一些枯萎夭折

也曾啊，夢想著收獲

一點一點地，細細地

滲入，不知不覺中

與原先的拒絕聯手

說服自己

降下心中那片遠帆

圈籠那雙飛翔的翅膀

一進入這個季節

就淅淅瀝瀝地滴答

總是掉落著什么又增加著什么

萬紫千紅之后

就有了許多

這樣那樣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