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塵:《溫柔漸漸老去》

陷落

就像小蔥陷落在湯里

酒陷落在眼睛里

風陷落在秋雨中

女人陷落在香水里

——我陷落在一片葉子般的

孤獨中

愛情陷落在時間的漩渦中

時間就陷落在一段撲朔迷離的

故事里誰能保證自己

不會陷落在歷史的刀光劍影

和感情的恩恩怨怨之中呢？

一種命運支配另一種命運

這就是陷落

除了反抗、背叛、遺忘或者死亡

——陷落是命中注定的事

既然這樣那就一千次一萬次地

陷落讓夕陽陷落在大海里

花朵陷落在泥土中

春天陷落在盛夏的果實里

讓果實深深地陷落在

愛人的心頭

我愿意像一滴露珠

陷落在一片葉子般的

幸福中

一個人的車站

在車站，我看簡單的人

從我生活的邊緣擦過

看他們四肢擺動，滿不在乎地

掀動夜色中的眼瞼和嘴唇

我的意識就隨著他們身體的氣流

飄動，卻掐不出每個表情的痛癢

或者，我就生活在生活的邊緣

在蒙昧的燈光下等待命運的遣送

在無法確認同類，用唾液相互繁殖的

一瞬間，我清晰地聽見城市的下水道

流水潺潺，帶走生活的內臟

我已經聽見了融化

歷來如此。紛亂的，冰冷的

扭著熟悉而又陌生的舞蹈

是歲月的檢討，是終結還是開始

一層層地勾勒出世界的原形

是需要骨子里的勇氣

化成徹心徹肺的絮語

我來不及細數，這凄怨的精靈

驚訝于它們前赴后繼的集體意志

默默承受贊美或踐踏

世界漸漸溫柔，而且有些臃腫

像一位神秘修女披上了婚紗

我聽見了幽幽怯怯的誦禱：

“落下多少的堅硬和冷漠，

就需要多少的愛來融化。”

列車在黑夜風馳

風馳在黑夜的列車醞釀一次出軌

從感情到理智直奔塌方的涵洞

道釘死死咬住枕木嘎嘎作響

彈出的碎石擊穿路邊野花的心臟

讓花瓣疼痛著離開賴以生存的矜持

塌方的涵洞比黑夜更黑

比疼痛更疼的枕木似乎堅貞無比

一個比酒還醉的巡道員拿著扳手

敲著比鐵還硬的命運

鏗鏗然呼叫出逃多年的信號燈

在黑夜風馳的列車渾身發燙

月臺和站牌都已神志不清

像兩位風塵女郎空獻殷勤眼神枯萎

從車窗外一掠而過

——就在這列比愛情還絕望的列車上

有一對廝守已久的男女在盥洗室歡愛

他們的名字暫且叫做孤獨和流浪

思念是棵樹

思念是一棵孤寂的喜歡在月光下

生長的樹在沒有月光的日子里

它依然暗香浮動

香氣織成一張網

網住自己的枝枝葉葉

拒絕夜鶯的歌唱

山坡彌漫著綠色的氣息

如一群貓和兔子親昵相伴

撲朔迷離

陽光下的思念簇簇擁擁

曖昧舒展在枝頭在陰影

隨著時光的拉長它不斷年輕

從衰落逐漸追溯源頭

最終停留在與氧氣和水的初次約會

呼吸著并啜飲著

節節攀升

更多的時候思念不再依賴日月

只需一小塊土壤一丁點兒空間

和一枚刻有名字的胚芽

終能長成某個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