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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多與劉巧蘭

2011-04-29 00:00:00王新軍
山花 2011年12期

王新軍,1970年生于甘肅玉門黃閘灣鄉(xiāng)。曾游牧數載。1988年開始發(fā)表文學作品,著有《文化專干》、《農民》、《大草灘》、《民教小香》等長、中、短篇小說120余部(篇)及散文、詩歌二百余萬字。中、短篇小說先后30余次被《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作品與爭鳴》、《小說月報》、《讀者》、《散文選刊》、《新華文摘》、《中華文學選刊》、《小說精選》等雜志轉載評價,并有兩部中篇小說被改編為影視作品。作品曾獲第六屆“上海長中篇小說優(yōu)秀作品大獎”,甘肅省第四、五屆敦煌文藝獎,甘肅省第六屆敦煌文藝獎一等獎,首屆、二屆、三屆甘肅黃河文學獎一二等獎等獎項。“甘肅小說八駿”之一,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首屆作家研究生班畢業(yè)。現在甘肅省玉門市文聯供職。

沙洼洼的麥子,這一年大面積減產。馬善仁家的洋芋卻意外地豐收了。洋芋出地的時候,馬三多按照他爹馬善仁的吩咐,用架子車給二叔馬德仁送去了一麻袋。其余的,他們存了滿滿一窖。

馬善仁和馬三多父子倆躺在熱炕上,有滋有味地啃著熱洋芋的時候,新的一年就真正結束了。

天黑得早,夜就長了。

馬三多睡在熱炕上,問他爹:

“爹,你說咱們沙洼洼最漂亮的丫頭是誰?”

馬三多一問,馬善仁的呼嚕聲立刻就小了。

“三多……這你可難為爹啦。”

馬善仁話語里并沒有埋怨兒子的意思。

“哦——”馬三多說,“我忘了,你是個瞎子么,你要不是瞎子就好了。”

馬善仁為兒子的話生了一點氣,于是不甘示弱地說:

“不過么,娃子,我能聽出來,我能用耳朵聽出來誰家的丫頭漂亮。”

馬三多迅速在被窩里翻了個身,驚慌失措地問馬善仁:

“那你說,你聽出誰最漂亮了?”

馬善仁像放長線釣魚一樣,放慢聲音說:

“村東頭老楊家有兩丫頭,大丫頭琴琴,說話嘴漏風,聲音散,那是她嘴大。二丫頭米米,走路騰騰騰的,腳步重,說明她太胖了。往東過來這邊么,是老呂家的丫頭花花,見人還沒說話,就先笑起來了。不是小笑,而是大笑,浪笑,浪笑的女人,一準是個松褲帶的貨。再過來么,是劉歪脖家的巧蘭,這丫頭還在上學哩,還跟她爹劉歪脖學毛筆字,聽說過年的時候還給人家街門上寫過對子哩。村西頭么,讓我想一想,一想我就想起來了,西面子有老王的丫頭梅梅哩,梅梅走路沙啦沙啦的,不用說是個大尻子……這樣說來說去,三多你是不是愈聽愈不明白了?讓你爹我再好好想一想,三多,哦——想一想我就覺得么,劉家巧蘭……哦,她應該已經十五歲了,好像已經上初中了吧?你說咱們沙洼洼誰家的丫頭上學上到初中了?沒有,一個沒有。劉歪脖寫字寫了一輩子,也沒寫出個屁大的功名。要擱過去,人家劉歪脖咋說也算個秀才吧,現在不行嘍,只能年年過年給人家寫寫對子了。”

說到這里,馬善仁的話被馬三多無情地打斷了。

馬三多說:“劉巧蘭也會寫對子,我還看見她寫了一個臉盆大的字哩,比她爹劉歪脖寫得還大。”

馬善仁咳了一聲,又反過來把兒子的話打斷了:

“還有哩,還有你二叔的丫頭杏花,讓我算一算,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再翻一圈……午馬未羊——杏花今年應該十八歲了……”

馬三多又打斷了馬善仁的話:

“杏花的鼻子又扁又平,像臉上趴了只癩蛤蟆。”

馬善仁有些不悅地對兒子說:

“杏花是你親親的叔伯妹子,你咋能這樣說杏花哩?”

馬三多悄聲說:

“劉巧蘭的兩條辮子又黑又長,她的鼻子像熟透的李廣杏一樣發(fā)著透明的光,還有她的嘴,你不知道她的嘴有多小,她的小小的嘴是紅的……我都說不上來了,她穿著一件紅棉襖,她每天上學走在路上,都像飄一樣。爹,她渾身上下都紅紅的。”

馬善仁輕輕嘆了一口,兩只凝固的眼球在黑暗中艱難地轉動著說:

“哦——”

馬三多又說:

“爹,你現在說一說,咱們沙洼洼誰最好看,誰最漂亮?”

馬善仁毫不猶豫地說:

“當然是劉歪脖家的巧蘭最好看,最漂亮了。”

馬三多說:

“這一回你真的說對了。”

馬三多無限溫和地向馬善仁身邊靠了靠,他覺得他爹今天的話聽上去比什么時候都要溫暖。

早晨,鳥叫聲已經在屋檐下稀落下來了,馬三多還沒有起床。馬善仁發(fā)覺兒子的表現有些反常,就站在炕沿下,摸了摸兒子的頭,對他說:

“三多,你該起來了,天已經大亮了,太陽也已經出來了。”

馬三多在被子里蜷了下身子,對馬善仁說:

“爹,我不能起來。”

馬善仁已經坐在炕沿上了,他說:

“這一夜你已經睡夠了,太陽都出來好長時間了,你該起來啦,羊哇牛哇都要飲水喂草哩。”

馬三多從被子里探出頭來,不好意思地說:

“爹,我尿了,爹,這么大了,我卻尿在炕上了,我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馬善仁的手伸進了兒子的被窩,他枯瘦的手指頭很快感覺到了什么。他說:

“娃子,你沒有尿床,那不是尿。”

馬三多一骨碌翻身坐起來說:

“不是尿我就可以起來了,我以為我自己尿炕了哩,爹,其實我沒有尿炕是不是?”

“你沒有尿。”馬善仁說。

穿上衣服后,馬三多又訝異起來:

“我沒有尿,炕上咋會有一坨濕的?”

馬善仁鄭重其事地對兒子說:

“你想媳婦了,三多,你該有個媳婦了,要不你過一段時間就會這樣尿一次。”

馬三多憤怒地說:

“說來說去還是說我尿炕了,你是個瞎子你能看見個啥?”

說著,馬三多拿起手邊的枕頭,用力砸在了馬善仁干草樣凌亂的腦袋上。

這一天,劉歪脖用他慣常握毛筆的那只瘦手,狠狠地抽了劉巧蘭一個嘴巴。抽了劉巧蘭一個嘴巴之后,他的腦袋在那段歪脖子上抖了幾下,嘴唇緊跟著打架似的哆嗦著,又伸手一把薅住了劉巧蘭的頭發(fā)。

“跪下”,他對劉巧蘭說,“你給我跪下。”

劉巧蘭閃著幽光的黑眼睛里涌上一層淡淡的水霧,猶豫再三,不得不在他爹面前跪下來。

劉歪脖兩片紫黑色的嘴唇哆嗦得更加厲害了,他下了很大決心才說:

“你肚子里的……事情……你……給我說清楚。”

劉巧蘭什么也沒說,把頭垂了下去。

劉歪脖急了,又揪起劉巧蘭的臉,摑了她一個大嘴巴。

劉巧蘭用雙手捂住被他爹打疼的臉,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之前的幾天,傳說劉巧蘭的老師、一個三十多歲的城里男人被公家抓起來了。原因是他把班里幾個女生的肚子搞大了,這其中,就包括劉巧蘭的。

要不是已經有一個女生肚子已經大得鍋一樣從身體上凸了出來,男老師的劣跡很可能還不會被發(fā)現。

這事傳到沙洼洼,又傳到劉歪脖耳朵里的時候,劉歪脖有些不相信。直到這天中午,他發(fā)現劉巧蘭趴在屋后菜地埂上呃呃干嘔哩,他這才迷迷糊糊意識到了什么。嘔完了,劉巧蘭又飛快地從身旁的杏樹上捋了一把剛剛落花的青皮杏子,一枚接一枚地丟進小嘴里,貪婪地大嚼大咽。

看到這些,劉歪脖就相信那些傳說了。

相信了那些傳說以后,劉歪脖腦袋里就開始嗡嗡作響。他的腦袋簡直成了個被捅了一棒的蜂窩,亂得不行,吵得不行。要不是傍個里有棵樹讓他扶了一下,他非一頭栽過去不可。

“老師叫我到他屋里去,”劉巧蘭哽咽著說,“他說‘劉巧蘭,你的毛筆字越寫越好了,你看,你所有的字……老師都給你打了圈,這些黑色的字和這些紅色的圈圈相配多好看呀。巧蘭你坐,你不要老是站著。’老師沒有叫我劉巧蘭,他叫我巧蘭了。他說,‘噢,這里還有一塊糖哩,你看這糖多好呵,你吃這顆糖吧。’說著話,老師就一下一下把糖紙剝掉了。那是一顆圓糖,那是一張透明的糖紙包裹著的圓丟丟的糖,大小和丸藥差不多,但肯定不是丸藥。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丸藥一樣的糖,更沒有吃過……老師把糖喂到了我嘴里。我本來不想吃,可是我的嘴卻張開了,老師就把糖塞了進去。那時候,我聽到老師像犁過地的牛一樣粗粗地喘息著,氣都噴到我臉上了,熱哄哄的,還有一股生蔥的味道。我一眨眼,老師就把我抱住了……他用他的嘴把我的嘴給堵上了,他的舌頭像蛇一樣鉆進我嘴里,那顆糖被兩個舌頭攪了一會兒,就變小了……”

劉歪脖問:“還有哩?”

劉巧蘭接著說:

“接下來……老師把我放在了他鋪著花布單的床上。我推了老師幾把,我說老師,不——老師一動不動。停了一會兒,老師的一只手就開始解我的衣扣了,我推開老師的臉,喊了一聲老師——不——老師說‘巧蘭,你不要喊……你不要喊……不要喊……不要……’這時候,老師的另一只手已經把我的褲子脫下去了……”

劉歪脖拍了一把桌子說:“不要說了,你不要往下說了。”

劉歪脖一生氣,脖子更歪了,臉也成了豬肝色。

劉巧蘭說:“爹,是你要我說的。”

劉歪脖用手把自己的眼睛蒙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

“丫頭,你的這個老師是個色狼呵,你咋不罵他,你咋不掐他,你咋不咬死他?”

說著話,劉歪脖又喝嘍喝嘍地開始大喘。喘了一陣他接著說:

“你叫我在沙洼洼這塊地面上咋么做人哩,丫頭,你說,你給我說呵,你為啥不去死呀?你這個沒有出息的東西,嗚,嗚嗚——”

劉歪脖一邊說,一邊傷心地把自己哭成個淚人兒。

坐在板凳上哭了一陣,劉歪脖就覺得更加傷心了。于是躺到炕上繼續(xù)哭。這一哭他發(fā)現自己心里越發(fā)難受了,身子也跟著一抽一弓的,像一只剛剛放進油鍋的活蝦。

劉巧蘭跪在地上哭了一陣,覺得很委屈。看到她爹劉歪脖已經不理她了,本來害怕的劉巧蘭,這時候卻什么也不害怕了。

不害怕了,她的哭聲就戛然而止了。從小到大她都聽她爹的話,劉歪脖叫她什么時候練毛筆字,她就什么時候練,叫她什么時候睡覺,她就什么時候上炕。現在她爹反問她為什么不去死?這個反問句的意思,其實就是要她去死。這一點已經上了中學的劉巧蘭是知道的。

劉巧蘭從地上站起來,撲閃著淚蒙蒙的眼睛,看了一眼蜷在炕上抽噎不止的劉歪脖,默默地邁步跨出了門檻。

那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劉巧蘭沿著那條布滿灰塵的村街,一路向西走去。

她已經停止了哭泣,卻無法阻止眼淚無窮無盡地流出來。她的淚珠像一枚又一枚小石子,悄悄地越過臉龐,重重地砸在灰塵里。她向前走著,一路上沒有一個人和她說話,人們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這個毛筆字寫得非常出色,現如今傳說已經被人搞大了肚子的漂亮丫頭。看著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摔在馬路上,又被塵土吸干。

劉巧蘭出了村,一路向西走去。

西邊向前鋪開的是一片大草灘,草灘中間,站著幾棵大柳樹的地方,有一條河。河水被斜陽的余暉染成了金色,和天邊血一樣紅的顏色相比,金色在草灘上更加耀眼。

這是一條金光閃閃的河。

劉巧蘭一路走著,一路情不自禁地流著眼淚。

快到河邊的時候,她看見了瞎子馬善仁家的三只羊——兩只大羊和一只五個月大的羊羔子。馬三多牽著其中的兩只大羊,另一只羊羔子跟在大羊后面。但劉巧蘭來不及看這些,她只掃了它們一眼就把目光移過去了。

看見劉巧蘭遠遠地朝這邊走過來,馬三多就停住了。他看見劉巧蘭被一層金黃色的光芒籠罩著。他就問:

“劉巧蘭,你要到哪里去?”

劉巧蘭頭也沒有回說:

“我爹說……我為啥不去死?”

馬三多聽了,笑呵呵地說:

“你爹真是老糊涂啦,你這么好看的丫頭,為啥要死哩。”

劉巧蘭說:“我要去河里,叫水把我淹死。”

馬三多又放肆地笑出一聲說:

“河水還埋不住小腿,這點水是淹不死人的,連雞都淹不死,只能淹死螞蟻。”

劉巧蘭說:“我會趴下讓水把我淹死的。”

聽劉巧蘭這么說,馬三多就笑了。他想劉巧蘭這么好看的一個丫頭,咋會那樣傻哩。但他看見劉巧蘭已經走到河邊去了。

走到水邊了,劉巧蘭的腳步也沒有停。她一直走到了河中間,河水還是沒有深過她的膝蓋。劉巧蘭站在河水里,慢慢伸出一只手,把頭發(fā)向后抿了抿,就撲通一聲趴在了水里。

清凌凌的河水像沖一段木頭一樣,把劉巧蘭的身體翻了一下,又翻了一下。

這情景讓馬三多目瞪口呆。

馬三多背著濕淋淋的劉巧蘭來到劉歪脖跟前,劉歪脖指著馬三多的鼻子說:

“你為啥不叫她死,我劉進舉已經沒有這個丫頭了,我丟不起這個人呵我,日他媽我頗煩透了我,從哪里背來你就給我送回哪里去。”

說完,劉歪脖又躺在床上哭了起來。

馬三多又把劉巧蘭從她家街門里背了出來。

來到村街上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劉巧蘭在馬三多背上說:

“馬三多,你讓我去死吧,我爹已經不要我了。”

馬三多想了想說:

“我不能叫你死,你死了……我會經常尿床的。”

說完,馬三多就果敢地背著劉巧蘭回家了。

劉巧蘭坐在炕上,用一把木頭梳子梳著漆黑的長頭發(fā)。她一邊梳,一邊對坐在地下矮木凳上的馬家父子說:

“我爹劉歪脖不要我了,因為我的老師叫我懷上了娃。他先是抱住了我,后來他就把我放在了他鋪著花布單的床上,解開了我的扣子……我一躺在老師的床上我就懷上老師的娃娃了,還有幾個女生也懷上了。我們老師給公安局抓走了,我爹劉歪脖所以不要我了,他還說我為啥不去死,其實他的意思是叫我死。死有啥可怕的呀,我就去河里了,河水淹不到我的臉,我就趴下去……但是馬三多把我撈出來背回來了,他們都不要我了,而馬三多你卻把我背回來了。背回來了,我就是你們家的人了……”

馬三多笑瞇瞇地看著劉巧蘭黑綢一樣從肩上垂掛下來的頭發(fā)說:

“他們都不要你了,我要你,劉巧蘭,我要你。”

馬善仁屁股下面的板凳哼唧了一聲,他對馬三多說:

“三多,你是沒有弄明白。”

馬三多回過頭來,帶著幾分奚落的口氣傲慢地對他爹說:

“哈,我沒有弄明白,劉巧蘭他爹確實不要她了,她爹都叫她去死了,她都趴在河里被水沖了好幾個骨碌了,我連看都看明白了。我不把劉巧蘭背回來她還不叫水沖走呵,你說我會不明白?”

馬三多乜了眼馬善仁,內心充滿了對眼前這個老男人無限的蔑視。

劉巧蘭手里的梳子停住了,她那對毛茸茸的大眼睛撲閃了兩下,淚蛋蛋就鋪天蓋地落下來。她說:

“三多,你是沒有聽明白,你是真的沒有聽明白呀,你爹他是嫌棄我哩,我懷了別人的娃娃,卻來做你們家的人……三多,你是沒有聽明白,你是真的沒有聽明白,你還是把我背出去,叫河水把我沖走淹死算了。”

馬三多又沖他爹哈了一聲說:

“你嫌棄劉巧蘭了?哈,你這個瞎子,人家劉巧蘭都不嫌棄你這個瞎子,你卻嫌棄人家劉巧蘭了,你講不講道理?你是個瞎子,看不見劉巧蘭有多好看,有多漂亮。人家劉巧蘭還會寫臉盆那么大的字,你會寫嗎?你肯定不會寫。以后過年咱家門上就貼臉盆大的字,比全沙洼洼誰家都大。你還嫌棄人家,人家都懷上娃了呀,你能懷上嗎?你肯定懷不上。你倒會嫌棄人了,呵——你這個瞎子。”

馬善仁伸出兩只十指彎曲的老手,將自己的腦袋罩住,又左右搖了搖說

“三多,我不說了,我啥都不說了,哈。”

馬三多伸手在他爹露出凳面的尖屁股上拍了一把,呵呵笑著說:

“你當然不能再說啥了,因為你再說啥,我就要嫌棄你這個瞎子了。我若是嫌棄你了,真有可能把你撂到河里叫水沖走哩。”

劉巧蘭聽完馬家父子的對話,就繼續(xù)梳她的頭去了。

馬善仁拄著一根光溜溜的木棍去找他兄弟馬德仁,叫他把丁玉香的兄弟請來,為馬三多和劉巧蘭打一張木床。丁玉香是馬德仁的老婆,丁玉香的兄弟丁玉貴是鄰村一個有名的木匠。馬德仁知道劉歪脖不要劉巧蘭了,而馬三多卻把這只小破鞋當寶貝一樣背回了家,雖然不關他什么事,但他還是覺得臉上無光。他對他哥說:

“哥,你也能忍,你不想一想……你也能忍你?”

馬善仁說:

“不是我能忍,這個小騷貨早把三多給迷住了,早在她還沒出這事的時候,三多就常在我耳邊念叨她的好哩。好在這丫頭有文化,吃虧就吃一點虧吧,總比讓三多嫌棄我這個瞎子強。”

丁玉香說:

“看看大哥你這些年過的叫啥日子?這樣也好,好賴有個女人了,有個女人,家就像個家了。”

馬德仁白了一眼自己的女人,沒好氣地說:

“頭發(fā)長,見識短,天底下兩條腿的蛤蟆沒有,兩條腿的女人,有的是。”

說完這一句,三個人都沉默了。

丁玉貴的手藝的確不錯,斧頭、刨子叮叮當當在馬善仁家響了三天,一張結結實實的大木床就打好了。

馬善仁又托丁玉香縫了兩床新被褥,就把馬三多和劉巧蘭安頓到東屋去睡了。馬善仁自己獨占了上房的那爿遼闊的大炕。

馬三多成了一只快樂的鴨子,每天嘎嘎叫著跑來跑去。劉巧蘭做的飯是馬家父子從來沒有吃到過的,她把幾樣平常的小菜不斷地弄出花樣來,每一頓都吃得馬家父子滿頭大汗。劉巧蘭還建議馬善仁賣掉羊毛,買回來一頭小豬和十幾只小雞,馬家莊前院后就更加熱鬧了。

這期間,劉巧蘭的肚子也像有人吹氣一樣地瘋長,以至于馬三多都開始擔心它會不會嘣一聲炸開?

“爹,劉巧蘭的肚子又大了。”

“爹,我聽見劉巧蘭的肚子里騰地動了一下。”

“爹,你說劉巧蘭的肚子會不會炸開?”

冬天最冷的一個晚上,馬三多驚慌失措地闖進上房,搖著馬善仁正在沉睡當中的腦袋說:

“爹——爹——爹,劉巧蘭流了那么多水,還在流血,她是不是要生了,劉巧蘭她是不是要生啦?”

馬善仁迷迷糊糊地說:

“快去叫你嬸子過來,你對丁玉香說劉巧蘭要生了。”

劉巧蘭肚子里的羊水淌了一地,她躺在床上一陣接一陣地大呼小叫,丁玉香扳著她的兩只圓圓的膝蓋,一再地說:

“巧蘭你用勁,要像上茅房一樣憋住肚子好好用勁,把勁全憋到肚子里,孩子就生出來了。生孩子就像屙一泡硬屎,勁使到家了,就屙出來了。屙出來就渾身輕松了。”

“哇——噢——哦——”

“呵哈——劉巧蘭,巧蘭,我已經看見娃娃的頭發(fā)了,這么黑,一定是個娃子、男娃子呀。”丁玉香動情地說。

“哇——巧蘭,頭已經出來啦,你用勁,再努一把。”

丁玉香喊。

“哈——巧蘭,哈——”

丁玉香的叫聲把這個冬夜的任何聲音都淹沒了,屋外的夜,漆黑一片。屋里的馬三多守著火爐,火苗在爐膛里呼呼作響,竄出爐面有一尺多高,馬善仁睜著一對迷茫而空洞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囑咐馬三多:

“把屋子燒得熱一些,再熱一些。”

馬三多聽著劉巧蘭和丁玉香驚心動魄地喊叫,身上一層一層地冒著汗。丁玉香每叫一聲,馬家父子都要深深地吸一口氣,把氣憋進肚子里,再憋到小肚子里,一直憋得父子倆都有了想要尿尿的感覺。電燈泡的光亮被一層昏黃的光暈裹挾著,燈光在霧氣中掙扎著,一絲一絲從一些縫隙里擠出來,艱難地在屋子里四處飄移。

劉巧蘭的呻吟聲連成一片,在呻吟的間隙里,她叫道:

“啊呀——我的媽呀,馬三多你這個王八蛋,你為啥不叫河水把我沖走哇?沖走我就不受這罪了,我就沒有這么疼了。嬸嬸、我的好嬸嬸,我沒有一絲力氣了,我的肚子已經給掏空了,哇……啊——呀、呀……我沒勁了……”

丁玉香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說:

“你不用使勁了,劉巧蘭,你已經生出來了。”

聽到丁玉香這么說,馬善仁和馬三多不約而同地從地上聳了起來。他們的身體在灼熱中瑟瑟發(fā)抖,完全不知所措了。馬善仁臉上看不出是興奮還是陰郁,馬三多的興奮卻真實地寫在臉上。他奔過去抱住了劉巧蘭的頭,一迭連聲地說:

“哦,劉巧蘭,哦,巧蘭,巧蘭……”

十一

劉歪脖背著手在沙洼洼那條并不寬綽的土街上整整走了一個冬天。

有一天,劉歪脖走出了村子,站在村西頭的一個高土坡上,望著彎彎的河水繞著村子向遠處流過去,兀自念了句逝者如斯夫之后,劉歪脖突然止不住嗚嗚地失聲哭了起來。

有人看見了,告訴他女人說:

“馬玉紅,你快去看看,你男人站在村西頭的高坡上哭哩,他是不是想跳河呀?”

馬玉紅對這個人說:

“那個老不死的,他該死、該哭。我哭過多少回了你們恐怕不知道吧?是他逼著巧蘭從小寫狗屁不頂的毛筆字,又硬逼著巧蘭跳河的。現在巧蘭叫馬三多撈出來背走了,他倒哭上了。還指望我再生一個哩,我能生出個屁來。我連月經都沒有了我能生出個啥來呀?連自己親生丫頭都往死路上逼,我就是能生出來我也不會再給他生了,他活該斷子絕孫!呵呵,這就是報應呀,你們信不信?哈,你們信不信?你們如果不信的話,反正……我相信。”

十二

有人去告訴劉巧蘭說:

“劉巧蘭,你爹站在村西頭高土坡上哭哩,他是不是想要跳河尋短見呵,你快過去看一看吧。”

那時候,劉巧蘭正盤腿坐在炕上給孩子喂奶,盡管她的妞妞里沒有一點奶汁,但她喂奶的樣子卻十分地熟練。為了她坐月子,馬善仁狠心宰了一只羊,每天劉巧蘭都能啃到羊骨頭,喝到肥嘟嘟的羊肉湯。劉巧蘭小巧的胸脯上垂著一對青果樣精美的乳房,孩子的小嘴一拱,它們便閃出瓷器一樣的光芒來,博得馬三多一迭連聲的欷歔和贊嘆。

劉巧蘭對那個人說: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沒有爹?我從來就沒有劉歪脖這個爹。他哭他的,和我有啥關系哩?他的丫頭劉巧蘭早叫河水沖走了,都快一年了。現在的劉巧蘭已經不是他的丫頭劉巧蘭了,現在的劉巧蘭,是馬三多家的劉巧蘭。”

那個人又對馬三多說:

“這么一說,劉歪脖好歹也是你老丈人,別是他有啥想不開,你還是去看一看吧。”

馬三多問劉巧蘭:

“還是去看一看吧,哈?”

劉巧蘭說:

“你是不是想再背一個爹回來?馬三多,你已經有一個爹了。”

馬三多于是對那個人說:

“那我就不去了,我不能再背一個爹回來,兩個爹我就沒有辦法了,偏偏那個爹又是劉巧蘭她不喜歡的那個爹。”

馬三多送這個人出門的時候,悄悄對那個人說:

“你去對劉歪脖說,天這么冷,還是不要跳河為好,要跳,也得等天熱了再跳好呵。現在跳下去,就是有人想背他,誰還不害怕感冒呀。”

十三

劉歪脖在村西頭的高坡上哭了一陣,就走下土坡,撿了一抱柴禾回家去了。

回到家,他對正在做飯的馬玉紅說:

“你去把劉巧蘭給我叫回來,她肚子里的娃娃已經生出來了,把那個野種給馬家留下,叫劉巧蘭回來,現在她可以回家了。”

馬玉紅輕蔑地看了劉歪脖一眼說:

“你不是不要巧蘭這丫頭了么,你不是要她去死么,你不是站在村西頭的土坡上哭哩么,你哭去呀你!”

劉歪脖理直氣壯地說:

“我以前叫巧蘭這丫頭去死,是想叫你再生一個出來,可現在你水干泉枯生不出來了,我總不能膝下無兒無女吧?想著我們都是行將就木的人了,所以,我才站在高坡上去哭。我哭,是因為蒼天不仁呵,我哭,是因為你那二畝破地幾十年只生出一個巧蘭來,你以為我是沒事哭著玩兒呀?”

馬玉紅被男人這樣一說,便如一只硬皮球泄了一半氣——軟了,不跟男人說話了。不一會兒,眼淚卻不由自主地跑下來澆濕了她的前襟。

其實,女人生不出孩子是男人的緣故還是女人的緣故,劉歪脖自己也說不清。反正劉歪脖已經習慣了對自己女人的憤怒,他總是憤怒地說,你去做飯吧。你去下地吧。你去睡覺吧。你去那個啥啥啥吧。這樣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每一句都鏗鏘有力,硬硬棒棒。

劉歪脖有自己的大號劉進舉,這個名字在過去,就是考取功名的意思。他曾在最后一期城隍廟里辦的學堂讀過書。用功得很,據說他脖子歪就與讀書用功有關。后來城隍廟里的學堂散了,只喝了半瓶墨水的劉歪脖,只得下地干活了。

劉進舉叫馬玉紅去叫劉巧蘭回來,馬玉紅說她不去。

馬玉紅一硬,劉歪脖也就沒有辦法了。

他看著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世界在眼前一點點變得模糊起來,最后成了黑黑稠稠的一團。

劉歪脖重新抬起自己的腳,跨出了門檻。

馬玉紅朝他的背影乜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又重新坐下來流自己的眼淚了。

劉歪脖走進深深的夜色里,他的身體被夜色裹得嚴嚴實實,天上沒有一顆星星是明亮的,沙洼洼所有的狗都停止了吠叫,村街上靜極了。劉歪脖向西走了一陣,來到馬善仁家門前,他就在那里停住了。

他推了一下馬家的街門,因為用力太小,門沒有開,事實上街門已經向里扣住了。劉歪脖從門縫里看到了馬家屋里滲出來的昏黃的光亮,在巨大的黑暗里,那一片光亮顯得十分珍貴。接著,他聽到了馬三多呵呵的笑聲,又聽到了劉巧蘭說話的聲音。當一聲嬰兒的泣哭鉆進他耳朵里的時候,他意識到,這就是劉巧蘭生出的那個小野種。

最終,劉歪脖沒有勇氣敲開那扇緊閉的木門。

十四

這天中午,在通往沙洼洼的沙土路上,走來了一個戴眼鏡的老男人。這個老男人穿著一件已經洗得發(fā)白的中山服,騎著一輛嘎嘎作響的自行車,他上衣的左上口袋里,插著兩支鋼筆,筆卡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已經花白的頭發(fā)貼著他的腦袋,溫順地爬在他的后腦勺上,他的臉上,裸露著幾條橫豎不成規(guī)律的溝壑。

從模樣上能夠看出,這個老男人,是一個公家人。

他一路打聽著,找到了劉歪脖家。

那時候,大地剛剛從冬天的沉睡中蘇醒過來,昏黃的地面上剛剛染上了星星點點的嫩綠,草木的顏色是那種正在等待發(fā)芽的顏色,細心的人仿佛能聽到樹木正在竊竊私語,一些鳥兒在樹丫間上跳下躥,用尖利的小嘴啄食含苞的芽蕾。

劉歪脖看見一個和自己一樣老的男人走進了自家的街門,探步向他走過來。劉歪脖先是張大了嘴巴,接下來,他就無比空洞地呵了一聲說:

“呵——是你……是你呀……多少年了哈……是你。”

老男人走上前去,握住了語無倫次的劉歪脖的手,說:

“是你么?真的是你呀——你的脖子咋又歪了一截!”

隨即兩個男人便恍然大悟似的在光天化日下抱作一團。

這個戴眼鏡的老男人就是早年劉歪脖的同窗,現在的鄉(xiāng)中學的校長萬斗方。他們抱了一陣之后,四只眼睛里都噙滿了渾濁的淚花。接著他們開始各自騰出一只手,相互拍對方的后背。

抱著拍了一陣,萬斗方哽咽著說:

“對不起呀老哥哥,你把丫頭送到我門下,卻出了這等事,我真沒臉見你老哥哥哇。”

劉歪脖脖子一歪一歪地又抽嗒起來了:

“家門不幸,哪能怨得了你哩。”

萬斗方摘下眼鏡,抹了抹眼角,從劉歪脖手里接過一本毛筆字帖,翻了幾頁,回頭對劉歪脖說:

“巧蘭出了這種事,作為校長,我是有重大責任的。最近上面給鄉(xiāng)上中學分了一個上省藝校培訓班的指標,我想叫巧蘭去。一個丫頭,出了這種事,擱在農村就毀了……巧蘭的書法,底子是相當不錯的。”

聽到這里,劉歪脖的眼睛突然亮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從鼻洼里滾下來,他長長地呼吸著,胸脯劇烈地起伏,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是下意識地伸手握住萬斗方中山服的衣角,瘦長而佝僂的身子突然瑟瑟地發(fā)起抖來。

萬斗方見劉歪脖流下淚來,竟也把持不住自己,兩股子淚水從老臉上啪啪地滑落。萬斗方張開膀子,當劉歪脖趴在萬斗方刀削般的肩頭上的時候,竟然嗚嗚嗚地哭出了聲音。

十五

劉巧蘭沒有想到,她萬萬沒有想到中學校長萬斗方會來找她,會到馬三多家來找她。

那時候,劉巧蘭剛從一個模糊的混沌不清的夢境中醒來,樣子有一些慵懶。馬嘟嘟咧開小嘴哭了兩聲,她就打著呵欠將自己小棗樣鮮嫩的乳頭塞到了他嘴里。長久以來,劉巧蘭那兩枚小小的乳房對馬嘟嘟來說只是一個擺設。馬嘟嘟的成長,更多地依賴于那只任勞任怨的獨角母羊——小白。

母羊幾乎是與劉巧蘭同時分娩的,那一陣子,劉巧蘭極其羨慕母羊胯下那對粉紅色的大妞妞,她甚至為自己乳房的小巧而自卑。她先是擠出羊奶來喂孩子,后來馬三多試著讓馬嘟嘟親近母羊的妞妞,小家伙居然一口叼住不放了,直到吃得嘴角溢出了白白的奶汁。后來馬嘟嘟一哭,小白就咩咩叫著從院子里跑進來,向馬嘟嘟的小嘴敞開自己的胸懷,奉獻自己的乳汁。

數百個日子里,劉巧蘭都精心地照料著小白和馬嘟嘟。當她看到萬斗方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就驚詫地睜大了眼睛。

“萬校長,萬校長你咋到這里來啦?”

兩年多不見,萬斗方校長的頭發(fā)又白了許多,背也駝下去一截,看上去像個括號。

萬斗方校長語無倫次地說:

“劉巧蘭,你受苦了……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們是有責任的……”

劉巧蘭瞅了一眼萬斗方,把頭垂了下去。

“劉巧蘭,我跟你爹說了,你去上學吧,繼續(xù)上學你才會有出路的,劉巧蘭。”

萬斗方向那張寬大的木床又靠近了一步,這一步他邁得非常艱難,像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上了。

劉巧蘭低著頭惡狠狠地說:

“連我爹都不要我了,學校還會要我嗎?我看透你們這些男人了。”

萬校長說:

“我和你爹已經說好了,叫你到省城去讀書,讀完書你就不用再回你們這里來了,你就不用回鄉(xiāng)下來了,你的一輩子,完全就是另外的一種活法了。”

說完萬斗方板了板身子,他發(fā)現一頭母羊正在床沿下呼呼大睡,就又說:

“劉巧蘭,你要好好想一想。”

劉巧蘭低著頭想了想說:

“你說得,我如果去省城上學,我的馬嘟嘟誰管?他還這么小……馬三多要種地……他爹又是個瞎子。”

萬校長想也沒有想就說:

“孩子留給你娘你爹,或者留給馬三多都成,劉巧蘭,你要想想清楚,人生的路關鍵時刻就是一步,這一步走錯了,一生的好時光就會全部錯過。比如你爹,上學他比我學得好,可他卻賭氣不去當教師,一扭頭自己回家了。這一回家可好了,一步走出了兩種人生。劉巧蘭,你還是個孩子,你還小,你爹把你交給我,我卻沒有把你管好,出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你可知道,出了這種事的丫頭,在農村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的,你必須到另一個地方去,開始你的另一種人生。”

萬斗方說話的時候,嘴角因為激動噴出了白沫。

萬斗方說完,劉巧蘭就把頭仰了起來。不光仰了起來,而且仰得很厲害。仰了一會兒,她用高傲的口吻說:

“喔——你這是叫我做沒良心的人呵?”

說著劉巧蘭竟然哽咽了一下,她的長頭發(fā)也從后腦勺跑了過來,遮住了半邊臉。她接著說:

“先是我爹劉歪脖不要我了,要我去死。我爹要我去死,我當然就得去死了。可馬三多不讓我死,他讓我活。他把我從河里撈出來,背給我爹,我爹還是不要我,叫他從哪里背來再送回哪里去。可馬三多沒有把我扔回河里,他把我背回家了……你說馬三多是不是好人?他爹馬善仁還為我的到來專門請人打了一張新木床哩。我生了娃娃,馬家僅有的三只羊又為我坐月子宰掉了一只,我沒有奶喂娃,馬家的獨角母羊就幫我來喂馬嘟嘟。馬三多和他爹馬善仁都是好人呵,大好人呵,連他們家的母羊都是好母羊。還有他們家的牛,它叫老黃,拉車累死了,如果不累死的話,它肯定也是一頭好牛——不用說,它也是一頭好牛,誰見過把自己累死的牛呵,只有好牛才會干活把自己累死。”

萬斗方先是愣了一下,臉上有一些絕望,他以為他的苦口婆心將付諸東流了。沉默了一會兒,他還是開口了。

“劉巧蘭,你要考慮清楚,你不能跟你爹一個犟脾氣,犟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只會給你自己帶來悲傷和不幸。比如你爹這個人吧,他一輩子就只能當一個農民,我卻能當上老師。當著當著我還當上校長了,當上校長我就能管很多老師了。這就是犟與不犟的區(qū)別——人家叫我當老師,我就當了老師,可人家叫你爹當老師,你爹卻歪著脖子不干,他認為自己應該到縣里去當更大的官,他連公社的干部都看不上。我卻覺得當老師總比當一個農民強些,不用種地呀,不用吃苦呀,不用整天曬太陽呀,手掌心里磨不出厚厚的老繭呀,你說對不對?所以,我現在當了校長了,校長就是干部了,國家干部呀,而你爹哩,他就只能當一個農民了。你要知道,你這樣犟下去是非常危險的,劉巧蘭,你才十七歲,可你看上去比你爹當年還要犟。這就是說,照這樣下去,你的將來也許比你爹更加……危險。”

劉巧蘭回過頭對唾沫星亂飛的萬斗方說:

“你不知道,我們村老楊家的琴琴和米米說我什么了?她們說我像潘金蓮,你猜怎么著,馬三多給了她們幾個大嘴巴。你說我會在沙洼洼抬不起頭來?萬校長,你說錯了,我走出去的時候,頭比誰都抬得高。你記住,以前那個劉巧蘭已經給她爹扔到河里淹死了,現在的劉巧蘭,是馬三多家的劉巧蘭。馬三多救了我,萬校長,你卻叫我跟馬家離心離德。為了我的名譽,馬三多都出手打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萬斗方沒有妥協,他覺得自己剛才說得有些太多了,說得太多,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并不一定有用。于是他改變了說話的口氣,溫和地說:

“劉巧蘭,你說城里人好呵,還是鄉(xiāng)下人好?”

劉巧蘭沒有想到萬斗方會問她這樣簡單的問題,她眉眼向側面上方一挑,脫口道:

“當然是城里人好了。”

萬斗方又笑瞇瞇地說:

“那你想不想當城里人?”

劉巧蘭不假思索地說:

“當然想了。”

萬斗方這會兒才變得慢騰騰地說:

“那你就去省城藝專上學。上完學,你就可以當城里人了。頓頓吃白面,月月有錢花,一年四季都穿新衣裳。”

直到這時候,劉巧蘭才發(fā)現在萬斗方面前,自己終于無可辨駁地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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