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度的衡水
在一瓶老白干酒的標簽上,我找到
六十七度的衡水。衡水的水
只適合釀酒
聽說。這里的水,釀出的酒很烈
烈得像燃燒的火。我在一杯酒的
醇香里,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
走在衡水的街上,好像到處
都有酒香。一瓶酒。十八座酒坊
與衡水密不可分
詩歌。美酒。自古就有不解之緣
衡水。詩歌。是巧合?還是
冥冥之中的暗合
我在六十七度的衡水,微醺過
大醉過。酒醒后,依舊喃喃自語
是一瓶酒,成全了詩歌
衡水,或者衡水湖
路上奔跑的馬。都朝著目的地
它用嘶鳴,蹄聲,和鬃毛的揚起
呈現路程的遠近
一路跑下來。馬匹比我更疲憊
我似乎忘記了停頓。只想著
趕更多的路。我的忘記
會讓一匹年輕的馬,突然倒下
于是,我選擇停下。把韁繩重新
搭在馬背上。把它引到一處
水草豐美的湖邊,撫它潮濕的脊背
趁著停頓。我可以看看景縣的
舍利塔。深州將熟的桃林
武強的年畫。內畫鼻煙壺和一支
毛筆,勾畫制作的全部過程
站在煙波浩渺,薄霧繚繞的湖邊
我開始羨慕一些飛鳥
能在這里安家落戶
衡水,或者衡水湖。無疑是八月
最適合歇腳的去處
晚上的滏陽河
晚上。即便我借助月光
也無法看清。河水的清澈
我和多數人的愿望,是一致的
寧愿相信河水清澈見底
清澈得像酒。聞一聞
都會心醉
把一條河,還給一座城市
這也是我的一個心愿
月色朦朧的滏陽河畔。我沒有
把自己當成一個外鄉人
六元小吃店
勞累一天。該早早休息了
他們卻坐在有涼風吹過的街邊
喝啤酒,吃涼菜
我沒有聽到應有的喧嘩。他們的
喧嘩,都留在了鄉村
喝的一定是悶酒。誰讓他們
噤若寒蟬
看著我們這些衣著光鮮
四體不勤的人,眼睛里充滿了
羨慕
我不知道
他們到底羨慕我們什么
育才南大街
街口。有人在路燈下焚燒紙錢
今天是農歷七月十三
她表情肅穆。作為她的親人
此時是幸福的。在今晚
能感應到她,灼熱的心跳
紙錢。應該是在昨天,前天
或者更遠,就已經備下的
這些天。她總會失眠。一睜眼
就是親人的眼睛。這些細節
均來自我花甲的母親
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她手中
開始飛舞。就連撥火的棍子
也念念有詞
這里是育才南大街的一個
十字路口。四通八達
田園棉的土布
我熟悉這些織機。如同熟悉
我的童年。坐在織機旁的女子
像我滿頭青絲的奶奶
這些純手工的土布,更接近泥土
接近自然。平整與順滑的程度
讓我有些驚訝
撫摸一段土布。就像撫摸盛開的
棉朵。在這里,棉朵正回到棉桃
棉桃回到枝杈。枝杈回到棉芽
棉芽回到棉籽。棉籽回到壟溝
我愿意帶著一匹土布。回到紡車
回到棉線。回到梭子。回到織機
回到節奏緊密的織布聲
我已經回不去了。在冀州的一片
棉田里,我吐出內心的哀鳴
冀州境內的衡水湖
如此寬闊的水面。適合蕩舟
適合劃槳。適合把蓮蓬的心事
一層層剝開
對水,我不陌生。包括這些
盛開的荷花。茂盛的蘆葦
湖水淹沒了我的狂妄。我開始
向一片清澈的水致敬
我來了。我們來了。我們像
水面上糾纏在一起的水草
很長一段時間。幾棵蘆荻
依然在起伏不定的衡水湖邊
向我招手
在冀寶齋博物館
這么多的瓷器,陳列在櫥窗里
用光澤,凝固一段歷史
我的眼睛,拂去表面的微塵
深入釉彩,深入描繪
深入到手工,深入到粘土
允許一只成型的器皿
在我的內心,燒制成瓷
冀州的冀寶齋。瓷器安然地
睡在這里。就像嬰兒
睡在母親的懷中
我追隨著匠人的精血
往返在不同的朝代。貼近一座
窯址,一堆余溫尚存的灰燼
與一株蝴蝶蘭相遇
我們見面的地點,是你的出生地
本該在花店里的遇見,變得
如此直接。直接得
我能聽到你均勻的呼吸
在這里,能感覺到你在生長
像是很早就等在這里
只為與我匆匆相見
我沒有看到你的花苞。只看到了
你的花朵。藍色的花瓣
如同熱情的冀州。永不會凋落
而另一株蝴蝶蘭,正在一個人的
內心,悄然綻放
綠皮火車
長長的車身。像一片挺拔的莊稼
一節棉花田。一節玉米壟
一節大豆棵。一節高粱地
打開的窗口,正有田野馥郁的氣息
涌入。這是冀南平原特有的氣息
閉著眼睛也能分辨出的氣息
我很久沒有坐過。有自然風吹進的
火車了。不知是我走得太慢
還是時間過得太快。看到它的時候
我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鏗鏘有力的聲音,聽起來更像一列
奔跑的火車。趴在桌上睡覺的
少年,既熟悉又陌生
從衡水到任丘。快速車票二十元
普快車票十八元。而我只花了區區
九元錢
除了悶熱。和呼嘯而過的尖利聲
讓我有些不適應之外。再也找不出
它的任何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