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小衣詩歌

昨夜，我把月亮

攥在了手心

昨夜，月亮沒有出來

像一滴淚，為防止流進另一雙眼

我把它緊緊攥在了手心

殷殷的雷聲，緊繃

無法提醒遠處的鳥兒，收起翅膀

我點亮體內的一片片白月光

反復擦拭，并打算拔掉骨縫里多余的刺

只留下指尖，觸摸閃電

和雨水的渴

我相信，風雨中藏著危險物

也一定藏著歡愉的呼喊

所以，我們有著一樣的怕

怕，也是一種火

總有一只鳥可以越過風暴的頂點

讓我慢慢長出翅膀

我隱身在

一片桃紅里

在鳥翅沒有抵達之前

我藏在一只桃子里。

如果還不夠深，可以縮身桃核的褶皺

那里一定無比黑

適合把喜歡過的月光、閃電、鳥鳴

溫習一遍。

我可以把頭垂得很低

當風把手再次伸進來，所有的黑

都不見了。

我隱身在一片桃紅里

并被隨之而來的另一只桃子

擊中要害

暗 疾

有一種病

藏在骨骼最深的縫隙里，在陰雨天

顯現

像一條內流河。

夾岸有桃花，安愛著靜

彈指有月光。深入搖擺的河水

觸摸深水里埋伏著的蟲鳴、雨水、

驚蟄

櫓聲越來越近

坐看云起，病一點點加重

我用更細的流川供養它，并以臍帶

相系

黃昏。雨。空房子

蒲公英飛走了

被風埋沒的腳印，踩得整個黃昏

生疼。遠方的雨水

在萬里之外

突然到達。

所有的馬匹和羊群

都迷了路，月光停止綻放

等待試音的夜鶯

不停地咳嗽。

一只螞蟻

放棄了一粒糧食

站在黃昏，聽空寂的雨聲

突然聞到了生死的味道

我從一間空房子，走進另一間空房子

發如葦花

守護燈盞的人

不僅僅是黑一些

沉默一些，再黑一些

再沉默一些。即使是一輪月，萬點星

也有被風吹滅的時候

在黑里，在沉默里

我看到一個人

守護燈盞，在僅存的一點靈光里

安靜地打坐……

落在懸崖上的

一朵云

有一種顏色

不能長時間盯視。

目光游離時，眼里會騰起霧

越來越濃，就會聚成一團火

燃燒，紅遍整個山崖

甚至

把整座山

燒成一座窯

把孤獨燒成一塊塊磚，一片片瓦

就能壘砌宮殿、城墻、箭樓、雉堞

住進去

養兵買馬，面南稱王

坐北稱后

寒山寺

穿過一座橋

云朵降落在大殿的金頂上

打坐，鐘磬敲響，陽光略地而起

佛光扶搖直上

一枚葉子，卑微地落在了光潔的門檻

無需語言，我用額頭觸摸一件件銅器

心里盛著滿杯的圣水。

本寺出售荷枝和凈瓶

悲憫的心，皆可執捧，保鮮期因人而異

在春天，我用風

擦拭憂傷

一匹馬，狂奔而來

塵埃滾滾。季節的拐彎處

河流入琴。睡去的風箏

在夜里醒來，等待一陣南風

使一朵云尖叫。一個久違的名詞

落入手心，打碎了一地溫暖的銀子

驚飛的云雀，從一節節竹笛里飛回來

在云端眺望。嵌入流水的窗欞

千帆過盡。屋檐，被馬蹄次第點亮

在春天，我用風擦拭憂傷

老了一歲，也沒什么可悲

你摸摸，爬滿柔軟青苔的肌膚，一寸寸

如今，褪去青苔，又變得溫潤無比

在春天，我把自己

簡潔成一朵云

在春天，我把自己簡潔成一朵云

一朵恬靜的云，并以一種高度

占有另一種高度。我還在翅膀之上

打開所有的耳朵，傾聽時光和花朵

晚歸的南風也聽。我慵懶地笑著

走過入骨的藍，一群羊在吃草

最后，我不露聲色

把自己沉入湖水，與岸邊的楊柳

依依，相守也好，道別也好

在春天，我把自己簡潔成一朵云

豁出命來，融進夜色，讓安靜的月光

修復我，驚艷無聲

在春天，我活得更像

一個女人

我要用解封的溪水清洗秀發和眸子

用最鮮艷的花朵點染朱唇和臉頰

我要讓南風吹落衣服上的灰塵和黑

再扯一片白云剪成薄薄的春衫

上面繡一角藍天、一片草地、幾聲鳥鳴

我還要到野外去采來各種野花

釀一罐花蜜，泡一壺花茶

用它們潤潤我的歌喉

然后，我就出發

帶著雀躍的心，一個人去旅行

最好，途中能有一場適我愿兮的邂逅

不談風月，只談心

在春天，我活得更像一個女人

有多少春風，可以握住

今夜，風的精魂喚醒葉片

穿過滄桑的指尖，深入花朵和月光

春風沉醉，我點亮不了一盞

失眠的燈火

轉眼，走失的人，落地成灰

在開悟的瞬間，我張開雙手

所有的葉子，被春風掛上了枝頭

夜色中，我張開右手

等待著

微涼的月光，單薄的

影子，一朵一朵黑色的花

看不見的腳，凌亂，在上面踩來踩去

忍住一些什么，像要忍住呼吸

我張開右手，伸出去

等待著，一只左手掛滿冰碴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