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如我們追問突尼斯一個失業青年商販自焚,為什么會演變為令數個政府垮臺的中東變局一樣,8月4日晚倫敦一名黑人青年被警察在追捕中射殺所引發的騷亂,其背后肯定有處于應激狀態的社會結構性矛盾,只要引燃導火索,已經繃緊的關系體就會以激烈沖突來釋放對社會和政府“不滿意”的壓力。
這種釋放,大體考察下來,有這么三種方式:和平式的暴力,純暴力的騷亂,以及騷亂方式的革命。和平式的暴力,與圣雄甘地的不達目的不罷休但堅持非暴力是一樣的,屬壓迫式而非純粹游行示威的表達式,他們大都通過廣場絕食請愿,以人道災難后果預感來促對方妥協,如印度瑜伽大師絕食敦促政府反腐??;而純暴力的騷亂,就是直接把不滿用暴力宣泄出來,用加害的方式對他人生命和財產造成損失,如南非黑人驅逐津巴布韋非法移民而采取的暴力攻擊,澳大利亞海灘白裔與西亞裔之間的種族騷亂,以及此次英倫以偷盜為樂的狂歡式騷亂。而騷亂方式的革命,最終演變成推翻現政府和體制的一場范圍更廣的暴力革命,如當前利比亞就屬這樣的狀況。
西方有個社會危機管理理論,叫做“可控制的騷亂”理論,這等于間接承認了騷亂的社會調節作用。所以,一個穩定的社會,并非必然靜若湖水,而是由社會管理者設計出精巧的社群示威罷工等表達權體系,及早釋放壓力。為防止釋放過程無序,制度就允許存在社群或階層的自律組織體系,如工會和其他聯合會等。假如沒有這個社群的代言人,普通人對采用“有控制的騷亂”中所設計的表達方式,不會產生太大的興趣。
西方國家管理者預知到騷亂的不可避免性,也預知騷亂對公私財產及人身安全的威脅,所以一則制定國家賠償機制,如英國19世紀就制定《騷亂損害法案》,二則強化應急處理和防暴制暴的能力,三則廣開訴訟的法律救濟渠道,和降低結社組黨的門檻。除非具備強烈種族主義和地區主義色彩,所有合法組成的黨團都會獲得登記。
所以,僅從騷亂的層面來診斷一個國家或社會“病”重幾何,恐怕結論會歸于偏頗。巴黎2005年大騷亂夠“暴力”,倫敦1985年也爆發過大規模騷亂,美國的數個城市,多以騷亂頻繁著稱,但在國際社會公布的每年一榜的“失敗國家”名單上,歐美依然位于最成功的國家之列。
以英國這場騷亂為例,倫敦大都市多以種群社區為單位組成,倫敦貧民圈或市郊大都是移民社區,而英國移民社區多以二戰后輸入勞力的來自非洲和西亞的移民為主,他們第一代移民為英國基礎建設流過汗,而人口變得更龐大的第二代移民卻隨著教育不足和社會貧富分化而逐漸成為社會邊緣群體,成為“啃福利族”。大凡歐洲國家都有優厚的福利體系,福利有效地緩解了社會矛盾。從全球經驗來看,英國的社區服務算是做得最成功的。例如倫敦市招募和指派了千名“輔導員”,深入黑人社區,幫助黑人社區發展,失業青年也有失業救濟。英國曾拍過一部《無恥之徒》的電影,講的是全家無一上班掙錢,全靠失業救濟金,過著輕松的生活,還生了一大幫子女,而撫養子女的責任又全推給了社會。
英國這樣的結構性矛盾表現為不斷上漲的福利需求與國家提供福利能力不相適應的矛盾。當這些緊張達到一定程度時,自然會以一場導致多邊痛苦的沖突收場,從而導成新的社會妥協。倫敦之亂,既有特殊性,也有普遍性。一個寬容抗議行為的社會,往往會覺得這部分人的聲音很強。從某個角度來看,正因為英國有容易釋放壓力的社會環境,他們的不滿,還處在可以控制之時,就提前爆發,雖然造成了相當的破壞,但斷不至于危害到整個社會的穩定,也不會影響到政府的執政和國家的認同。所以,我們在關注英國騷亂時,更應該思考如何吸取其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