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日本警方打黑之路

“黑大佬”相繼被捕

2010年12月1日早晨6點32分，天剛蒙蒙亮時，一位居住在大阪府豐中市一閑靜住宅小區某公寓內的男子面對出示逮捕令的警察，一句話也不說，任由搜查人員對其屋內進行搜查并隨后將其帶走。與他的上司一樣，這位日本指定暴力團山口組第三號^物、現年65歲的入江禎因涉嫌向組織內犯罪人員家屬提供資金“獎勵”而被捕時面無表情，顯得非常鎮定。

就在此前的侶日早晨，在新神戶車站附近某住宅小區一角的周圍，彌漫著一股異常的緊張氣氛。以京都府警察為主組成的一個約140名警員的搜查小組將一間屋子團團圍住。隨后，警察沖進屋內，迅速將坐在椅子上的山口組第二號人物高山清司(63歲)和站在其周圍的手下控制。當警察向其宣讀其手下以收取保護費的名義脅迫他人支付4千萬日元，并且構成恐嚇罪的逮捕令時，高山神色淡定地說“自己與之無關”。

總部在神戶市的山口組，實權歷來都被以關西為地盤的最高干部掌控。但是從2005年7月6日山口組第6任組長“司忍”(原名絳田建市，68歲)掌管山口組以后，他起用了自己的前身、總部設在愛知縣名古屋市的弘道會會長高山清司為自己的助手。讓“非關西”的高山擔任第二把手，這樣山口組的實際統治就在兩名出自同一組織的人手中，這在山口組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就在高山被提拔為二號^物不久的2005年底，絳田因為違反槍刀法被判處6年有期徒刑，山口組一時成了群龍無首狀態。但是，作為絳田最得力的助手，高山手腕高明得很，他強行將管理山口組的大權握在手中，又可那些不滿的直系組長予以最為嚴重的處罰——“絕緣”(即開除出山口組，以后不能與之有任何關系)。為了緩和與其他關西派直系組長的關系，高山在被提拔為“若頭”(即第二號人物)時推舉代表關西派的干部入江禎為山口組總本部部長。就這樣，在高山的“高壓”繞臺之下，機構龐大的山口組似乎風平浪靜，并未出現什么亂子。

在高山的精心管理之下，山口組內斗平息，并且開始走上穩定發展之路。不僅如此，高山還非常注重改善山口組的社會形象。在距離神戶警察局僅100米的地方，山口組設立了事務所，并在那里辦公。在山口組總部門口設有一塊醒目的標志牌，上面寫著“我們不允許雇用童工，不買賣毒品，也不亂扔煙買’等“社區友好宣言”。

盡管今年山口組取消了山口組用以收買“民心”的“納會”(年終最后一次集會)活動，但此前的每年年底山口組都會舉辦“納會”，向附近的居民分發禮物。據稱，高山為了獲取當地居民的好感，盡量在社會上樹立良好形象，嚴格限制屬下為達目的使用暴力，除非是要威懾對手。

有趣的是，高山還引進日本一些大企業的做法，建立胸卡制度。為顯示氣派，山口組成員的胸卡比普通胸卡大得多。更有趣的是，高山還在山口組內部建立了類似于“獎學金”的制度，派一些有管理才能的成員到國外鍍金，回來后被委以重任，并可獲得更多的分紅。

通過這些人性化的管理，盡管山口組老大不在，但高山儼然已經成為教父級人物，在山口組的地位無人能及。不僅如此，在日本黑道中還流傳著這樣的說法：“山口組董事長被捕入獄，管事的是CEO(高山清司)。”

日本最大黑社會組織山口組三位大佬相繼被捕，對其內部統治和管理造成了非常大的影響，警方希望借此乘勝追擊，徹底削弱山口組的控制勢力。

警匪“終極對決”

在入江楨被捕的第二天上午，警察廳長官安藤隆春在記者招待會上對大阪府此次成績予以高度贊揚。他說：“在一、二號人物不在的情況下，一鼓作氣將負責山口組運營的第三號人物逮捕，意義非常重大。這是—直以來全國警察團結奮戰對黑惡勢力進行集中打擊的結果。”去年6月就任的安藤一直非常關注取締山口組核心、頭號人物篌田建市的老巢——弘道會的行動。因為還有4個月絳田就要出獄，如果此時不乘勝追擊對山口組予以重拳，恐怕今后要想撼動弘道會在山口組的磐石地位是難上加難。

警方對弘道會充滿警戒的原因是該組織對警方的強硬態勢。一直以來，山口組對警方都采取“三不主義”，即不與警察會面、不讓警察進事務所、不向警方提供情報。一位瞍查干音陬寸慈表示擔心，他說：“如果繼續讓弘道會支配下去，山口組的不透明化將更趨嚴重。”日本警察當局認為，“這樣下去，日本的治安將受到重大威脅”。

去年1O月，警視廳宣布向弘道會展開“終極作戰”，旨在消滅這個暴力團組織。在各都道府縣的緊密配合之下，警方取得了重大成果。逮捕了直系組長26名，弘道會直系干部48人以上。其中包括山口組內成員最多的山健組組長和若頭助理，而京都府警方逮捕的高山清司和入江禎可以說是最有分量的成果。

高山和入江的先后被捕，對山口組的打擊可以想見。一位警察干部說，兩人被捕時的情景完全不同。入江被捕時，神戶市灘區的山口組總部周圍很安靜，幾個小時后才見到有高級轎車進出。而與之相反的是，高山被捕時，在不到一個小時里被稱為“直參”的直系組長陸續趕到，并且引發現場陣陣騷亂。

一位警官在分析兩人被捕情景完全不同的原因時說，“山口組內可以把直系組長集中起來的人已經沒有了。”據搜查負責人說，黑大佬的相繼被捕，成功削弱了山口組的組織力量，為“終極作戰”開了一個好頭。

一位熟知弘道會的記者說，在涉嫌恐嚇敲詐來的4000萬日元中，有500萬日元是由高山的手下所為，這位手下可能要被判4年有期徒刑。如果高山被判有罪，他蹲監獄的時問肯定要超過4年。這樣，即使山口組老大絳田建市出獄，也無法得到高山的輔佐，今后的山口組或許會成為散沙一盤。

警視廳除了在各地展開大規模的搜捕行動外，還通過了一項由東京都專業者會議提交的暴力團排除條例，并且開始征求東京都民眾的意見。對于條例的制定，警視廳認為應該在全國范圍內展開，因為“需要全社會起來排除暴力團”。目前，這一活動已經擴大至福岡、佐賀和長崎等縣。

據警視廳的統計資料顯示，2004年，東京都內檢舉揭發的暴力團犯罪案件數量為1萬件，但去年只有6705件，數量明顯減少。原因不是因為暴力團的犯罪案件減少，而是將犯罪活動隱藏在經營企業的名言之下，往往令警方難以察覺。另外，訴訟程序也令居民自發運動難度增大。據臺東區一位支持居民反對暴力團運動的律師說：“要起訴暴力團組織，需要有直接的證據，而要想掌握暴力團的內情顯然是很困難的事，因此訴訟證據無從到手。如果簡單地以其辦公地來判斷，難以將其排除出去。”

暴力團的“黑金帝國”

警視廳深知，要想徹底摧毀山口組，斬斷其“黑色經濟”這一命脈至關重要。因此，警方將“終極作戰”的重點放在擊碎山口組長年積累并且已經滲透至日本眾多行業的“黑金帝國”。

山口組的觸須早已延伸至任何可以牟取暴利的行業。非法賭博、開設色情場所和放高利貸等等，是山口組慣用的賺錢手段。不僅如此，山口組還通過探聽操控相撲比賽、走私毒品、軍火和銷售色情出版物等方法牟利，向企業或個人征收保護費則是最露骨直接的方法。

山口組還通過吞并一些油水肥厚的公司來達到洗錢的目的。只要山口組瞄準了某個企業，它便會搜集或偽造該企業的所謂的“罪證”，并用這些子虛烏有的證據來強行獲得該企業的股份，之后，山口組會派成員進入該企業董事會，同時還以將“罪證”向外公布為由要挾其他董事退股。在一系列的威逼要挾之下，企業實際上被山口組控制，最后完全成為山口組的洗錢工具。

據警視廳干部稱，以山口組為首的日本黑幫組織，對企業的影響巨大，其后果直接威脅到整個日本經濟體系。尤其是建筑行業，是黑幫活動最為猖獗的領域。因此，嚴厲打擊建筑行業的欺行霸市行為成為目前日本警方針對山口組的主要任務。

日本的建筑業歷來都是山口組等暴力團最為重要的掠奪對象。因為，這一行業是一項高達3620億美元的龐大產業。據警方稱，暴力團染指日本建筑業可以追溯到上世紀40年代末期。當時的日本處于二戰后基礎建設重建的高潮，黑幫勢力趁機向建筑商提供廉價工人，同時負責鎮壓建筑工人的罷工，并以暴力迫使他們從開發商的命令。因此，那個時期的建筑商與黑幫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的合作關系。據警方估計，到了上世紀90年代，日本建筑業大約3％的總利潤已流進了黑幫的錢袋，并使其勢力不斷士大。

現在，暴力團與建筑商之間的關系已經不是簡單的“合作”了。有些黑幫頭目已經不通過“合作”的形式來賺錢，而是直接向建筑商索要所謂的“保護費”。高山清司就是因為向某建筑商索要“保護費”被捕的。在黑幫的染指之下，日本建筑行業中有近2000億美元被操控成為“黑金”。據日本警方近期對3000家建筑公司所做的調查報告稱，有34％的建筑公司曾經遭到過黑幫的勒索，有的不僅要錢，而且還要求直接參與工程項目。由此可見，日本黑幫對建筑業的依賴程度非常大。

盡管警方多次向建筑商提出建議，讓他們在受到黑幫威脅時立刻報警，由警方來對付黑幫，但一些建筑商由于善舊黑幫的報復，只好暗地里與之“合作”。而且，還有一些建筑商為達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主動與黑幫勾結。2008年，日本駿河公司老板看中東京市內一塊地皮，但苦于無法讓居民搬走，一時不能開工建設。在與黑幫接上頭后，居民迫于威脅只好搬出住所。此事曝光后，目本各大銀行立即撤回了該公司的所有貸款，使其倒閉，老板也因此被抓。

此次事件之后，日本建筑行業掀起了反對黑幫敲詐勒索的浪潮。各建筑商紛紛起來抵制與黑幫“合作”，使日本黑幫經濟受到嚴重打擊。不過，這些行動也招來黑幫的報復。黑幫成員經常在建筑工地附近槍殺建筑工人，并威脅工人不要去上班。盡管如此，日本警方呼吁各建筑企業要聯合起來，與黑幫勢力抗爭到底，并最終使其“黑金帝國”土崩瓦解，進而削弱其勢力，還社會一片安寧。

打“黑”之路仍然漫長

日本警方打黑的決心非常大。警察廳長官安藤隆春從去年開始就向全國警察組織反復強調，要“消滅弘道會”。不久，警視廳向各地警察局分發了一份由愛知縣警察局制作完成的資料，這份題為“消滅弘道會戰略”的資料詳細介紹了弘道會的組織圖、關系企業、經濟法人的姓名及搜查情況等內容。同時，資料還將弘道坐在名古屋最為繁華的榮地區約1700家有執照的風俗店、1500家沒有營業執照的風俗店和500家飲食店列為主要搜查對象。

盡管如此，警方可以用充足證據責令上述店鋪關門的可以說少之又少。一位擔任采訪警察廳干部任務的記者說：“盡管這份資料列出了弘道會在名古屋經營店鋪的詳細分頁圖，但實際上能夠以確鑿罪名提交法辦的店鋪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弘道會一直以來都非常謹慎地與警方周旋，這樣一來警方將更難以掌握其實情。安藤長官或許會為此焦慮不安了。”

而且，山口組老大絳田建市幾個月后就將出獄，屆時如果他重新掌管山口組，或許會采取瘋狂的報復行動也未可知。一位熟知弘道會的人士說：“高山清司10月中旬在府中監獄與絳田見過面，當時他已經隱約感到自己可能會被捕，不知兩人有無就今后山口組的管理體制進行交談。”看來，山口組的兩位同門和大佬已經想好了如何繼續經營他們龐大的黑社會組織。

另外，法院是否能夠根據警方對高山的指控并判其有罪，還是一個未知數。從高山被捕時那副鎮定自若的神態來看，或許可以猜測到將其關入監獄的可能性有多大。而且，即便高山被判有罪入獄，其身價不僅不會下跌，甚至會隨著其蹲監獄的時司不斷增長，出獄后，其地位將更加鞏固。

再有，在目前山口組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內部可能會因權力之爭爆發火拼，與之格格不入的住吉會也許會乘勢}丁擊山口組在東京的勢力，甚至可能刀槍相向，造成更混亂的局面。如果這樣，日本警方將投入更多兵力來控制局面，無疑會對整個日本社會造成巨大壓力。

總之，日本警方的打黑之路，仍然漫長而且充滿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