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秋天,我飛到羅德岱堡參加第46屆國際游輪展,該展覽為時一周,是一場豪華游艇、海灘和億萬富翁的狂歡秀場。采訪一年一度國際游輪展已經成為我在《華爾街日報》做記者時的保留項目,2004年我就是在這兒遇上了一位得克薩斯州來的游艇主,他認為美國的富翁們似乎游離出了這個國家,獨自組成了一個新的國中國——“富人國”。然而,在2005年的展會期間,他們又給我上了更嚴肅的一課。
從機場一路開車出來,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被風暴嚴重摧毀,陷入癱瘓狀態的城市。威爾瑪颶風10天前剛剛襲擊過這兒,羅德岱堡的街道上仍然滿是碎玻璃、吹倒的樹枝和到處都是的垃圾。大多數民居里仍然沒有恢復供電。店鋪、餐館和酒店都用柵欄圍起來了,街上唯一還在工作的人是紅十字會和公共事業的從業者。
由于威爾瑪颶風發生在造成巨大災情的新奧爾良卡特里娜颶風后的一個月,因此它受到的媒體和政府關注都很有限,然而,就跟卡特里娜颶風一樣,威爾瑪颶風不僅僅造成了人們身體上的傷害,也暴露出龐大社會底層的慘狀。
我在羅德岱堡的那一周,6個孩子的母親派翠尼亞#12539;克雷格,跟孩子一起被安置在兩個為無家可歸者搭建的臨時避難所。她對當地報紙說:“難道我就這樣一直坐在這個避難所里,直到他們把我和孩子踢出去嗎?”
僅僅幾英里外的海灘上,游輪展正在舉行開幕式,馬爾馬里那海灘停滿動輒上千萬美元、金光璀璨的高級游輪。它們鉻黃色的扶手和桃木甲板被穿著整齊制服的工作人員又新上了一層亮漆。游艇經紀人領著富豪客戶穿過待售豪華游艇上隱秘的頭等艙和綴滿水晶吊燈的進餐區,售價在2 000萬美元以上的游艇不在少數。許多羅德岱堡的居民們在炎熱的天氣下汗流浹背,因為沒有恢復供電;而游輪展這邊各品牌商的展臺里都涼意襲人,十分舒適。午餐時分我走進《游艇雜志》提供的招待篷,這頂空調帳篷是專門歡迎從外面進來避暑氣的超級富豪們的。客人們啜著香檳,吃著蟹肉餅,蘸草莓的巧克力醬被設計成巨型巧克力噴泉,兩位金發長腿的侍者站立在兩側為顧客服務。外面的草坪上,一個當地勞斯萊斯車行的工作人員正在展示價值34萬美元的全新勞斯萊斯“幻影”。
“我上周剛買了輛賓利,”一位從新奧爾良來的游艇主說,他就是在自己的游艇上躲過颶風的,“賓利真是好車,我都等不及他們運送了。”
“我感覺很不好,南佛羅里達州居民還沒有基本生活保障,我們就舉行這種倡導奢侈生活的游艇秀。”戴維#12539;羅斯,伯格游艇公司首席執行官說。
在這個11月的一天,羅德岱堡的雙重現實——在城市這端的是由游艇、香檳、衣香鬢影和勞斯萊斯組成的浮華世界;而城市的另一端到處是無家可歸、窮困無依的婦孺——再一次揭示了“富人國”這個令人不舒服的事物的存在。即便在過去幾十年里“富人國”國民數量呈爆炸式增長,但美國的大部分地區還是被它遠遠地拋在后頭了。
2005年,美國家庭的中等收入已經連續5年下滑了,如果算上通貨膨脹的因素,中等收入的家庭比2000年少賺了3000美元。而與此同時,最富有家庭的收入卻在以兩位數的百分比增長。
無論以何種指標來看,美國都正在成為一個收入越來越不均的社會。最富有的1%人群掌控了社會總財富的33%,他們的財富比下面90%的人口所持有的財富總額都多。美國最富有的那1%人群的收入占全國總收入的百分比現在是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最高水平了。
富人和普通人之間的鴻溝也造成了其他方面的成本。我們在第一章中讀到過,富人們的驚人消費為社會其他階層設定了模仿的新標準,于是中產階級工作更加賣命,也欠下銀行更多債務。按照經濟學家羅伯特#12539;弗蘭克的觀點,這個現象也讓美國人越來越不快樂,因為幸福的定義在很大程度上變成“跟別人比你到底有多成功”。這么多的人正在成為富翁,他們在電視上公開地炫耀自己的財富,導致沒富起來的那些人越來越羨慕他們,也越來越感到自己物質上的匱乏。結果就是,美國人在不必要的奢侈品上的支出日益增加,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和社會地位,而另一方面,美國的許多公用設施和公立事業都陷入投入嚴重不足的窘境,比如公立學校體系、道路、橋梁、醫療和環境保護。弗蘭克寫道:“收入在社會的頂層不斷增長,而在其他等級卻停滯不前,我們將會看到更多的國家收益被花費在奢侈品的購買上,它的主要影響是‘奢侈’的標準又被大大抬高了。”
當我離開羅德岱堡游輪展時,我開始思考財務分配不均的問題。到底多少才算富有?“富人國”還能支撐多久?在富人和普通人之間的財富鴻溝會不會像“鍍金時代”一樣造成新一波社會和政治動蕩?這道鴻溝的擴大又會不會被寬容地視為全球性高科技資本不可避免的一個后果?
“鍍金時代”和“怒吼的20世紀20年代”都曾大范圍引發過選民的強烈反應,所以20世紀初有西奧多#12539;羅斯福削弱大托拉斯的政策,30年代又有富蘭克林#12539;羅斯福發布的新政。今天,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第三次浪潮同樣造成了選民的沮喪和挫敗感。中低收入階層看到過去十年來經濟收益日益減少,于是有復興之跡象的民主黨將關注焦點轉移到提高最低工資、限制國際貿易和促進政府對教育的資助等措施上。
有的人將目標對準富裕階層,強烈建議提高他們的納稅比例。保守主義者認為,“羅賓漢”式劫富濟貧的政策只會阻礙經濟發展,減少創業動力,然而一些學者和政策專家則相信,重新平衡稅收體系對建立一個基礎深厚的經濟體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紐約大學的財富專家愛德華#12539;沃爾夫建議設立一種特殊的“財富稅收”,只針對最富有的家庭征收(交稅比率根據富有的程度作相應調整)。
“提高中產階級收入水平的唯一辦法就是對富有人群的部分收入進行財富再分配,”沃爾夫說,“我認為美國的稅收體系需要大力改造,放慢社會最高層的那些人財富增長的步伐。”
當富翁們越來越富有的時候,他們會形成一個“第三類”文化,這個文化不是源自他們的祖國、出生地或者美國,而是源自共享的這個財富世界。他們會入住同樣的酒店(四季酒店、麗茲飯店)、開同樣的車(賓利、勞斯萊斯)、吃同樣的食物(壽司混搭)、穿同樣的衣服、買同樣的配飾(古奇、路易#12539;威登)、去同樣的地方度假(圣巴特斯島、摩納哥、馬爾代夫)。
富翁們會在文化上越來越疏離他們的出生國,而越來越像“富人國”的國民。他們在全球范圍內投資,而不是把錢都投放在自己的這個小社區或自己的所在國。他們的想法、生活方式、購物方式都像“富人國”國民,而不是美國人、印度人或者俄國人。
來自哥倫比亞的圣多明哥家族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個南美洲的啤酒大王把多年來積累的財富都投資到家族生意中,在哥倫比亞、秘魯、厄瓜多爾和巴拿馬建立了多處釀酒集團。2005年,這位釀酒巨賈跟SAB美樂集團合并,立即用股票置換了78億美元的現金,使圣多明哥家族終于迎來了期盼已久的“流動資金”。
這個家族的財富仍然嚴重依賴啤酒業的表現,因為他們還持有SAB的股票。他們在哥倫比亞也還有重要的生意。但是他們并沒有把生意局限在拉丁美洲,他們的啤酒生意已經全面擴張到北美、歐洲和亞洲了。圣多明哥家族還投資美國的對沖基金、歐洲股票和亞洲的基金。
該家族的兩名成員目前常住美國,是美國公民,另外一個兄弟則住在歐洲。
“他們家族跟任何投資者一樣,認為他們應該具有國際化視野,”在紐約負責圣多明哥家族投資的鮑勃#12539;哈姆肖說,“和SAB美樂集團的合并讓他們一夜之間成為了全球投資者,因此他們必須考慮國際經濟形勢,而不只局限在當地經濟或者啤酒生意上。我想全世界采取這種方式的家族企業會越來越多。”
更多內容請見《富人國》原著
[作者簡介]
羅伯特·弗蘭克
《華爾街日報》資深記者,周末版專欄作者。本書是作者臥底富豪圈的揭秘之作。富豪的世界和一般人的當然不同,然而兩者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么大,多么值得人們思考與警醒,是作者在本書中想要探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