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常州詞派是清代詞壇的重要流派之一,其重要代表人物周濟對常州詞派的詞學理論作出了重要貢獻,建構了常州詞派理論體系,可謂是常州詞派的集大成者。他的詞學思想主要體現在寄托說、詞史說與南北融合說。
關鍵詞:寄托說;詞史說;南北融合說
在清初詞壇流行的是浙西詞派倡導的醇正清空詞風,雖適應了清朝統治者的審美需要,但存有形式為工、“性靈不存”的弊端,對清代詞壇有一定的負面影響。到了嘉慶時,清王朝的統治開始由盛轉衰,曾經興于清初而衰于雍正、乾隆年問的經世思想再度興起,這就需要新的審美思想與審美觀念出現,詞壇上開始出現了向抒情寫意傳統復歸的跡象。
以張惠言為代表的常州詞派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興起的,提出了自己的詞學理論,糾正了浙西派詞學理論的弊端,并逐漸發展成為晚清重要的詞派之一,其影響非常深遠。作為常州派的集大成者,周濟精心建構了常州派的理論體系,并逐漸使常州派脫離常州學派的籠罩,他的詞學思想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寄托說
“寄托”是常州派的核心理論之一,其創始者張惠言提出“意內言外”的理論,即詞是外在“風謠里巷男女哀樂”的形式與內在的“賢人君子幽怨悱惻不能自言之情”的情感的完美結合,他是從經學的角度提出的,不免忽視了詞本身的文學特性,對詞的解釋比較牽強,存在著自身的不足。常州派的集大成者周濟在此基礎上提出寄托說,給常州派增添了理論上的光輝,對整個文學創作具有普遍意義。譚獻在《復堂詞話》中曾給予這樣的評價“以有寄托入,以無寄托出,千古辭章之能事盡,豈獨填詞為然”。
作為周濟詞論核心部分的寄托說,濫觴于朱彝尊張惠言的寄托說,朱彝尊對詞的寄托功能加以強調,但仍延繼詞為“小技”的傳統觀念以及詞異于詩的尊體意識;而張惠言立論于詞是經史詩馀,運用治經的方法研究詞,淡化了詞是一種獨立的文體的認識。因而,周濟在融會兩家之長的基礎上,提出了“從有寄托入,以無寄托出”的著名理論。既推尊詞的意格,又置放于詞體自身的體系中對寄托說進行闡述;既糾正了浙西詞派的弊端又彌補了張氏理論上的不足。
周濟寄托說是從學詞的角度提出的,并建立在他獨立的詞體系統觀基礎上。他論詞非常重視詞的寄托,認為只有心存寄托,才能作好詞。《介存齋論詞雜著》中說:“初學詞求空,空則靈氣往來。既成格調,求實,實則精力彌滿。初學詞求有寄托,有寄托則表里相宣,斐然成章。既成格調,求無寄托,無寄托則指事類情,仁者見仁,知者見知。”將寄托作為學詞者入門的必經途徑,初學者作詞時應有所寄托,有思想,先學習使用寄托的方法,不必過于追求詞的藝術技巧;一旦進入高層次后,則以無寄托為上,強調的是更為深廣的思想內容與更為動人的情感寄托。
周濟的寄托說是與作詞的形式美相提并論的。寄托作為詞的內涵美的表現,當與詞的創作的外在形式相協調統一時,才能達到完美的狀態。他認為,初學詞者應求“空”,求有寄托,在形式美的基礎上追求內涵美,這是創作的初級階段,兩者相得益彰,互為補充,達至詞作意、境相合且蘊涵深厚,以至“渾涵”之境,視為創作之高級形態。
到了《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中,周濟的寄托說理論更加成熟完整,他說:“夫詞,非寄托不入,專寄托不出。一物一事,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驅心若游絲之飛英,含毫如郢斤之斫堊翼,以無厚入有問。既習已,意感偶生,假類畢達,閱載千百,謦咳勿違,斯入矣。賦情既深,逐境必寤,冥發妄中,莫非要害。雖鋪敘平淡,摹悝繢淺近,而萬感橫集,五中無主,讀其篇者,臨淵羨魚,意為魴鯉,中宵驚電,罔識東西,赤子隨母笑啼,鄉人緣劇喜怒,抑可謂能出矣。”這是周濟對其早期的寄托理論的深化與總結,對“興寄”的技巧、藝術效果的生動闡述,實際上提出了創作中意與境相融的重要觀點。
他指出,有“寄托入”是作詞的入門階段,須講究寄托,所謂“非寄托不入”。首先要感受世上的事物,即“一物一事,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驅心若游絲之飛英”,并由事物引發一種對人和事的價值評判,即由“物”到“意”的過程。然后需要不斷的練習,才可達到第二步驟:由“意”到“物”,作者的心理感受憑借第一步驟練習而把握的寫作技法,迅速自然地覓尋相符的物象后,借物象將內心之感展示出來。二者結合便是“有寄托入”之階段。相比較而言,“有寄托入”是入門的訓練手法,“無寄托出”是創作的高級階段,它使詞的創作達至較高的藝術境界,且因意象的不定性與寄托的模糊性,致使意象的喻意具有泛指性,讀者從中感受到一種模糊的寓意,從而產生不同的理解。這便是周濟所說的“仁者見仁,知者見知”。
二、詞史說
周濟在其寄托說的基礎上發展,提出了著名的“詞亦有史”的觀點,從詞的創作出發,要求詞人在創作中展示其對時代的感受,體現社會感情,從而使其詞論頗具理論深度而遠高于前人。其理論貢獻,在于從詞的藝術特征出發,以藝術審美的眼光來總結詞的創作和批評,將詞的研究從經學復歸于文學本位中來。
周濟說:“感慨所寄,不過盛衰:或綢繆未雨,或太息厝薪,或己溺己饑,或獨清獨醒,隨其人之性情、學問、境地,莫不有由衷之言。見事多,識理透,可為后人論世之資。詩有史,詞亦有史,庶乎白樹一幟矣。若乃離別懷思,感士不遇,陳陳相因,唾沈互拾,便思高揖溫、韋,不亦恥乎。”
在他看來,詞應突破宴游嬉戲的狹窄空間,既要包含對天下安危的預感,又要含有對民生國運的憂患關注;同時,詞之寄托非只為一己之際遇,更應該反映國家滄桑與時代盛衰,折射宏闊的社會歷史內涵。以詞寫史,抒發詞人之襟懷、豐富作品之內涵,不再是一種技藝與小道。可見,他的詞史說目的在于提高詞的社會地位,這便與張惠言的“尊體說”相聯系。張惠言是在主觀上賦予作品“史”的色彩,而周濟則以寄托之法將“史”貫注于詞作,以詞來映照社會心態,從而在客觀上起到史之作用。周濟的“詞史”觀念沿襲張惠言,但比后者的“尊體說”更為合理。
三、南北融合說
詞在宋朝達到它的鼎盛時期,但由于北宋與南宋的社會環境與創作背景的不同而呈現不同的風貌特征,后學的詞人因自身的美學趣味、文學主張以及社會背景的不同,從而衍生“宗南宋”和“宗北宋”之傾向,也就是所謂的“南北宋之爭”。這一直存在,至于清代更甚,遂成清代詞壇較有論爭色彩的話題。
作為常州派創始人,張惠言始終以溫庭筠的詞作為詞創作的最高境界,在文學主張上偏向于宗北宋。他的后繼者張惠言在此基礎上,繼續推崇北宋詞,但沒有排斥南宋詞,而是提出了融合南宋的詞學觀,表現了一種兼容南北宋的理性精神與學術的寬容性。
當然,周濟融合南宋的詞學觀的形成,與當時詞壇的現實是分不開的。此時的常州派已初步形成,但因為浙西派的深遠影響,對詞壇創作的實際影響并不甚,詞壇依然彌漫著浙派末流之風,詞作內容空乏、風格過于清雅,多以姜夔、張炎為創作評價詞的唯一準則,一味地排斥北宋詞,形成詞壇上審美與風格的畸形局面。在此基礎上,周濟客觀分析了南北宋詞的優劣得失,從景、境、情的關系上比較二者區別,指出北宋詞美在其天然拙樸,南宋詞美在其精致成熟。同時,二者的比興寄托也存在著差異,北宋詞的比興寄托比較自然,可以達到一種“無寄托出”的境界,與其自然率真的總體風貌相一致;南宋詞往往刻意而為,有較明顯的人工雕琢的痕跡。
同時,從創作層面來看,北宋詞自然天成,難以模仿;南宋詞多有人工雕琢成分,但頗有規律,容易被人模仿。因而,周濟提出了可以從南宋入手后返歸北宋的思想,以模仿南宋詞的作為門徑,初步掌握作詞的規律,然后經過長時期的練習,最終達到北宋詞的自然率真。二者是創作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兩個階段,由淺入深,由自然到雕琢,才可達到創作的高級階段。
周濟的詞學思想是在繼承前人思想的基礎上加以深化發展而形成自己的詞學理論體系,彌補了前人詞學理論的不足,同時對后人的詞學思想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的詞學理論標志著清代詞學批評理論的成熟。
注釋:
[1]譚獻:《復堂詞話》,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年,第幾頁.
[2](清)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詞話叢編》第二冊.
[3](清)周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詞話叢編》第二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