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陳 曉
行走在“灰色地帶”的醫學生
□ 本刊記者 陳 曉
日前,全國政協委員、北京大學常務副校長柯楊向本刊記者透露,她在2010年全國政協會議提交了一份提案,其中所反映的“醫學生非法行醫”的問題得到衛生部高度重視。衛生部表示,將以設立臨時醫師執照的方式解決,具體辦法仍在制定。
根據國務院學位委員會1998年下發的《臨床醫學專業學位試行辦法》規定,臨床醫學專業學位研究生和長學制臨床專業學生后期具有獨立處理臨床常見病的能力。
而依據2009年開始實施的《醫學教育臨床實踐管理暫行規定》,這些學生被歸類為“醫學生”,他們在參與臨床診療活動中必須由臨床帶教教師或指導醫師監督、指導,不能獨自診治患者。
具備資格而不能執業,在這個看似矛盾的制度背后,折射的是醫學執業制度的一個巨大尷尬,也暴露出法律監管方面的漏洞,亟待制度改革為其破題。
經過4年的本科學習,要再經過1年的醫院實習,才算完成全部學業,才可以參加執業醫師資格考試;接受了大量的臨床技能培訓后,才能完成從醫學生到準醫生的角色轉變,這是所有醫學生面臨的共同現實。
在醫院這一年里,他們穿上白大褂,被人叫做“醫生”,但他們并沒有執業醫師才有的處方權,不能獨立從事臨床診療工作。在這一年里,他們統統行走在沒有執業資格的“灰色地帶”。
而對于許多8年制本碩博連讀的醫學生而言,他們處于這一尷尬境地的時間更長。
以北京大學醫學部為例,“1+4+3”的培養模式意味著,大學通識教育一年,醫學基礎教育三年加上一年實習共四年,后三年重點加強臨床培訓。
一名學生表示,在北京大學醫學部,許多8年制學生用3年半的時間在北大本部和醫學部實習,然后用4年半的時間在北大第一醫院、北大第三醫院等教學醫院學習和實踐。在醫院的4年多時間,前兩年他們的身份是實習醫生和見習醫生,除了上課外,還抄寫病歷、協助主治醫生了解病史等,但不得自主診斷開處方。此后轉為住院醫生,可以看病開處方了,但必須有指導主治醫生的認可蓋章。
自1999年開始實施的我國《執業醫師法》規定,只有執業醫師才有資格負責病人的診斷治療,這令大批醫學生的“畢業后教育”階段陷入尷尬。
這一存在已久的行業現象,近幾年來愈發引起公眾關注。
事實上,醫學生執業的尷尬現狀暴露于公眾視線,始于2009年的那起“轟動一時”的案件。
熊卓為是北京大學的一位醫學教授,在北京大學第一醫院心血管研究所任研究員,2005年12月,49歲的熊卓為到北大第一醫院治療腰疼,手術后第7天,熊卓為搶救無效死亡。
熊卓為的丈夫王建國在調查中發現,搶救的主治醫生是沒有行醫資格的北大醫學院的在校學生,而熊卓為的病歷多處被修改。此后,他將北大第一醫院告上法庭。
2009年7月1日,法院一審判決,認定北大醫院的醫療過失造成熊卓為死亡,北大醫院需承擔民事賠償責任,醫院賠償患方70余萬元。
王建國堅持上訴,要求北京高院確認醫院為“非法行醫”。去年4月28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認為市一中院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正確,駁回了雙方的上訴,維持原判。
正是由于“非法行醫”這四個字,加之以北大醫院的聲望,經由央視等媒體報道后,這一案件引發了各界討論,在醫學界亦引起軒然大波,醫學執業制度這一話題進入公眾視線。
記者來到幾家醫院,通過隨機采訪,一些就診人員紛紛表示,有過被實習醫生獨立接診的經歷,特別是在教學型的醫學院附屬醫院最為普遍。
記者通過網絡檢索公開媒體報道發現,此類情況并不鮮見,熊卓為案并非個例。
該案代理律師,知名衛生法專家卓小勤認為,熊卓為事件反映出了醫院管理問題,說明醫院沒有嚴格執行衛生部關于醫學生必須在上級醫師的指導下從事臨床實習的規定。
在卓小勤看來,“這一案件給醫務界敲響了警鐘,也會因此避免許多無辜的患者喪命,達到了訴訟的目的。”
在記者采訪中,一位退休的主任醫師表示,醫學是一門實踐經驗很強的學科,加上個體差異很大,在學校學習的理論知識需要一點點親身實踐,因此醫學生在醫院實習期間進行臨床操作實屬必然。

對于尚未取得醫師執業資格的醫學生頒發臨時執照,能否平息“非法行醫”的爭議,解決其在醫學實踐中可能出現的糾紛,需要進一步驗證。
關于醫學生行醫,這位主任醫師表示,“衛生部早就出臺過許多規定,原則是只能在上級醫師的指導下從事臨床工作,這一規定是為了保證患者的就醫安全。”
按照這位醫生的觀點,只要明確權責就可以避免此類現象發生,而卓小勤對此持不同看法,“我覺得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醫學生行醫上,而忽視了上級醫師放任醫學生行醫以及不履行指導的責任問題。”
卓小勤認為,臨床類似的事件時有發生,衛生部應當采取更為嚴格的措施加強管理,而不是放寬管理,設立“臨時執照”并非最終解決之道。
始發于北大醫院的此案件也令北大管理者對這一問題高度關注。北京大學專門組織了一個研究團隊,為解決這個普遍存在的醫學生執業“灰色地帶”問題提供參考。
柯楊說,“在這樣灰色地帶生存的學生很多,這其實是一個制度的漏洞,不是我們學校的事情,也許其他學校也會發生這樣的事。”
去年“兩會”,柯楊在提案中詳細分析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提出了4點建議。“第一是給一個司法解釋;第二是給一個臨時執照,前提是嚴格考核;第三是直接給執照,允許醫學生考;第四是修改法律。”
“去年,我們就得到了衛生部的回答,選擇了第二項,給臨時執照。”柯楊說,后來衛生部又專門召集專家開會研究此事,擬在全國推行。
關注該項工作的不止柯楊一人,全國人大代表、北京大學第三醫院骨科主任劉忠軍也曾提出建議,他認為,應參考國際社會及香港地區經驗,對獲得醫學學士學位但尚未取得執業醫師資格的人員,如試用期醫學畢業生、臨床醫學專業研究生和長學制后期的學生應設立 臨時執照。
劉忠軍還表示,應該就臨時執照的使用(頒發、服務場所、有效期、持照人的責任與權力、義務等)予以明確規定。他同時建議全國人大從司法角度責成國家衛生部對《執業醫師法》部分條款進行解釋,同時修訂《執業醫師法》部分條款。
中華醫學會副會長吳明江認為,衛生部門應加強群眾醫學知識的普及,告訴大眾醫生的成長需要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全國政協委員、原北京市衛生局局長金大鵬也對此高度關注,連續兩年提出相關提案。他建議,醫師資格考試時間應安排在醫學生畢業前在校舉辦,使考試合格的醫學畢業生在畢業后即能依法執業,這是保證醫學生不再“非法行醫”的有效辦法。
□ 編輯 崔銀娜 □ 美編 王 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