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墨潤堂創建人及創建年代考述

魯先進

(紹興圖書館,浙江 紹興 312000)

〔作者信息〕魯先進,男,館員。

紹興文化昌盛,人才輩出,與紹興刻書、售書、藏書殊有關聯。早在唐長慶四年(842),就已有元白詩集刊出并在書肆出售。清末民初,有識之士提倡開發民智,刻書開店。墨潤堂就是一家集刻書、售書于一體的書苑,無論名氣還是規模,均為當時書店翹楚。蔡元培、魯迅多次從墨潤堂購書。如蔡元培“到墨潤堂,買葉氏天文、地理、植物三歌略,《西學啟蒙》十六種,體操書一種”、“致鐘生書,并《蒙學報》九冊(薛君為榮生,取諸墨潤堂者。)”〔1〕、“得大哥書及墨潤堂寄來《英文初范》等書。”魯迅“又在墨潤堂買仿古《西廂十則》一部十本,四元八角”、“至墨潤堂買玉煙堂本《山海經》二冊、《中州金石記》二冊、《漢西域傳補注》一冊,共直三元 。”〔2〕

關于墨潤堂的創建年代及創建人,至今有多種說法。墨潤堂創建年代,多記為清同治元年(1862)。創建人有徐友蘭、徐維則、徐滋霖之說。

1 人物簡介

徐友蘭,紹興城南棲鳧人,有子二人,長子徐維則,次子徐滋霖。

1.1 徐友蘭(1843-1905)

徐友蘭,譜名載蘭,原名樹萲,字兌父,號叔佩,又號培之,晚號澤吟。紹郡中西學堂、紹興古越藏書樓創建人徐樹蘭之胞弟。除經商與公益外,熱衷于藏書、刻書等。蔡元培曾至其家校書。刻有《融經館叢書》、《紹興先正遺書》等。

1.2 徐維則(1866-1922)

徐友蘭長子,字以孫,會稽縣人,光緒己丑浙江闈舉,江西候補知縣。少席豐履厚,讀書好禮。曾遍拓山陰、會稽兩縣古刻,頗有意于桑梓文獻之著述。晚年為浙江通志局訪碑于桐廬、建德,鑿險縋幽,極搜剔之興趣。家居棲鳧,夏屋渠渠,開軒面圃,樂話桑麻。邑中新政公益各事,多參與之。黨錮獄具,超然物外。性復和平謹慎,合于危行言遜之旨。惜所建樹,多未能達,殆時會所限耳。曾著有《東西學書錄》六卷,其友同邑顧燮光為之補輯合印,已行 ,蔡孑民序之。”〔3〕蔡元培早年曾為其伴讀,一道上京中舉。兩人關系友善,往來書信甚多,惜所傳無幾。民國七年,蔡邀徐到國史館工作。在京期間,徐維則與魯迅在碑拓上多有交流。

1.3 徐滋霖(1873-?)

徐友蘭次子,原名維槱,生平資料甚簡。同治十二年趙夫人生。光緒十六年娶余姚太常寺卿邵謙之之女。十七年秋,以國子監生納資得通政司知事銜。二十七年,納資為縣主簿,隨即補缺赴江蘇就任。無子,兄維則將次子世府過嗣給滋霖。

2 關于創建人及創建年代的說法

查墨潤堂創建人及年代資料,綜合起來,不外乎以下3種說法：

2.1 創辦人：徐維則;創建年代：清同治元年(1862)

“清同治元年(1862)開設。地址府城大馬路水澄橋南首。店面坐東朝西單開間。創辦人徐維則系紹興坡塘鄉棲鳧村人,與蔡元培同為清光緒己丑科舉人,蔡元培為之題‘墨潤堂書苑'匾額。繼由其孫徐心若經營,經理謝天爵,后寧波人柯周良接任 。〔4〕

2.2 創辦人：徐滋霖;創建年代：清末

“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于清末由二十六世滋霖公創辦的紹興‘墨潤堂'。這是一所自行翻刻與出版木刻線裝古書的出版社(作坊)和出售筆、墨、紙、硯等文化教育用品的商店相結合的書莊。墨潤堂以北京、上海等地為窗口,廣泛收集古書和文史資料等進行翻刻出版,同時引進各地的優質文具及紙張,它從另一個側面保存、保護了古籍,推進了紹興地區的文化建設,有助于培養和造就人才。墨潤堂后由滋霖公之兄維則公接辦,自此迅速地擴大了經營范圍,提高了知名度,全盛時曾聘請了數十名刻匠大量刻印木版古書。維則公系因墨潤堂業務在去上海途中過于勞累而得病辭世。此后墨潤堂由滋霖公之子世府公、維則公之子世廣公接著經營,一直堅持到1940年左右才停業。那些印書的木版還成堆地保存于棲鳧洋房后院達十年之久。……在相隔了五十七年之后,1997年時,由滋霖公之孫、二十八世的道方幾經努力,又重新開起了‘墨潤堂書苑',繼續為紹興地區的文化、教育事業服務,這是我族的光榮。”〔5〕

2.3 創辦人：徐友蘭;創建年代：同治元年(1862)

“鑄學齋是徐友蘭藏書樓,但徐氏刻書、售書處卻在城里,這就是建于同治元年(1862)的墨潤堂。墨潤堂創始人為徐友蘭,后為其子徐維則經營,維則后為其弟滋霖(碩君),滋霖后為維則子世府(字心若,承繼為滋霖嗣)經營,直到1950年停業,1992年由世府子道方先生重新開業。墨潤堂書苑初在西營,后搬水澄橋南側,向莫氏租一底三樓房子,店面坐東朝西。”〔6〕

3 史料考證

假設墨潤堂創建于清同治元年,因徐維則生于1866年,徐滋霖生于1873年,兩人當時尚未出生,何來創建?“徐維則還經營紹興百年老店墨潤堂。墨潤堂由徐友蘭創辦于同治元年(1862),后徐友蘭外出經商由徐維則主營,店名為蔡元培題寫。《浙江藏書史》云：‘徐維則于清同治元年(1862)在紹興城區西營開設墨潤堂書店。'這顯然有誤,公元1862年徐維則尚未出生,他是在成人后接管墨潤堂的。墨潤堂不但自設作坊,自行校刻各種圖書,而且還采購、銷售本埠及外地新書,包括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三聯、開明等書店教科書各種圖書,且可根據讀者需求,送書上門。徐維則《東西學書錄》中著錄的相當部分書目就是由墨潤堂經銷以及他自己所收藏的圖書。”〔7〕創建人為徐友蘭無疑。但問題是墨潤堂真的創建于1862年嗎?

徐維則所編《先考培之府君年譜》中,對同治元年前后有如下記載：

[咸豐]十一年辛酉十九歲：“粵寇擾越郡,城陷。府君隨先本生王父奉先王母奉先曾王母挈家避難,居寧波。數月又多警,復航海至上海。”

同治元年壬戌二十歲：“旅居上海,不克勤誦讀,府君乃隨先本生王父經營商業。是年吾徐合出巨資以濟餉。”

二年癸亥二十一歲：“寇退。府君隨侍先王母奉先曾王母還居寧波。”

三年甲子二十二歲：“……七月,先曾王母即世,年八十有七。府君隨先本生王父扶柩歸里,治喪畢,府君遂奉先王母僑居郡之東鄉長唐村。”〔8〕

清咸豐十一年(1861),太平軍攻占紹興府,山陰、會稽兩縣屬太平天國。同治二年(1863),清軍收復紹興,山、會兩縣隸屬復舊。公元1861年徐友蘭先避難于寧波,次赴上海;公元1862年于上海經商;公元 1863年,返寧波;公元 1864年,返回紹興。也就是說,徐友蘭公元1861年開始避亂離紹,公元1864年才回來,公元 1862-1863這兩年,皆客居他鄉,那么公元1862年在紹興創建墨潤堂就值得商榷了。

鄭偉章先生在《徐友蘭鑄學齋刻書考》〔9〕一文中說：“太平天國起義中,清地方政府專門搜刮商人以籌餉。紹興徐、胡兩家‘皆新秦閥閱,捐不時應,則拘之署,科督惟命。故云泉公與胡君碩庵皆以科第望子,思藉以護家'(薛炳《徐仲凡先生傳》)。”徐友蘭十五歲時,生父云泉公命其“以國子監生入資得戶部員外郎銜”;十六歲,“慮鄉曲無名師,不能淬厲于學”,生父“方遷居郡城大坊口,府君于是入郡偕先伯父仲凡公讀”;十七歲,“偕先伯父讀書于城北之密修禪院”。同治元年避難于上海,“不克勤誦讀”,這也從另一面說明徐友蘭是勤于誦讀的,他的早年就是致力于科舉,而不是經商、開書店。

墨潤堂書苑最早開設于水澄巷,徐氏是在同治六年(1867)“合資買宅郡城之水澄巷”,次年四月移居。而目前所見徐氏刻書最早為光緒六年(1880)《融經館叢書》,書前有“浙紹徐墨潤堂精選書籍”牌記。據此推測,墨潤堂創建應為1868-1880年。

又浙江同鄉會干事于光緒癸卯(1903)出版的《浙江潮》第八期,在“調查文稿”中收有紹興府城書鋪一覽表〔10〕：

店 名 開設年月 書籍新舊 規 模 住 址 程 度特別 今年正月 專售新書 平常 軒亭口 高萬卷書樓 去年十月 專售新書,兼派各報 太狹 倉橋街 高墨潤堂 二十年前 新舊參半 平常 水澄橋 高會文堂 七年前 新舊參半 平常 水澄橋 中聚奎堂 二十年前 新十之三,舊十之七 平常 大善寺前 下奎照樓 二十年前 新十之四,舊十之六 平常 水澄橋 下永思堂 十年前 新十之三,舊十之七 極狹 軒亭口 下

是書成于1903年,徐友蘭父子均在世,資料應該相對準確。表中列墨潤堂開設年月為“二十年前”,試以上限三十年、下限為二十年計算,即公元1874-1884年。至于成書于1949年的《紹興概況調查》所云墨潤堂創建已“有百余年歷史”,明顯的不可置信。

至此,墨潤堂的創建年代可以推斷為公元1874-1880年。

墨潤堂曾在刊物《稽山中學》第六期刊登廣告,全文如下：

紹興墨潤堂書苑正中書局紹興總發行所〔11〕

正中書局為擴大業務起見,自本年一月一日開始已與本苑訂立特約。凡紹興余姚上虞新昌嵊縣五縣所屬區域之各批發同行及學校批購正中出版之一切圖書教本均歸本苑獨家銷售,備貨充足。務希盡量采購。至本苑憑著六十多年以來的經營歷史,事事不落人后,貨品各檔俱全,售價特別犧牲,尚祈諸君源源惠顧至幸!

《稽山中學》第六期出版于民國二十五年,廣告內寫著墨潤堂已有“六十多年以來的經營歷史”,以上限七十年、下限六十年計算,可知墨潤堂應該創建于公元1867-1877年。

4 結論

綜上所述,墨潤堂創建之年當為公元1874-1877年,創始人應為徐友蘭。

〔1〕中國蔡元培研究會.蔡元培全集〔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192,208,270

〔2〕魯迅.魯迅日記〔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55,210

〔3〕紹興縣修志委員會.紹興縣志資料第二輯[M〕.民國稿抄本

〔4〕任桂全等.紹興市志〔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2127

〔5〕徐氏后人.浙江紹興棲鳧徐氏家譜.1998年修訂稿.

〔6〕錢茂竹.蔡元培在紹興若干史跡考釋.〔C〕見李永鑫編.蔡元培研究文集.北京：中華書局,2001：212

〔7〕錢斌,宋培基.藏書家徐維則事跡鉤述〔J〕.文獻,2008(4)：68-77

〔8〕徐維則.先考培之府君年譜〔M〕.民國鉛印本：4

〔9〕鄭偉章.書林叢考〔M〕.長沙：岳麓書社,2008：173-189,190-199

〔10〕浙江同鄉會干事.浙江潮〔M〕.東京：浙江同鄉會雜志部,1903：181-182

〔11〕稽山中學編.稽山中學.民國二十五年(1936)鉛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