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的翅膀

黎民泰

那是汶川大地震后第二年的初冬時節，我和一些來災區采風的作家朋友相聚在都江堰南橋河邊。剛一落座，一個瘦弱的女子背著一把電吉他，雙手撐著拐杖，一步一挪地朝我們走來。她身下齊腿根的地方，支著兩具金屬假肢，在夜色里閃爍著陰森的慘白。

這女孩，多年前我就認得了。那時她不過十來歲吧，抱著比自己高的吉他，在河邊的餐館、夜啤酒攤中逡巡，請客人點歌：“叔叔，你點一首，點一首吧，就點一首。”見客人不聽，就說：“要不，我免費給你唱一首吧？”如果有客人給錢，她那張小臉便笑得很燦爛。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卻在大地震中被倒塌的房屋砸斷了雙腿，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挖出來。她會對都江堰這座城市充滿仇怨吧？她剛一出院，就撐著拐杖架著假肢回來了。她說，她是回來感恩的。地震發生的當天傍晚，好心的房東大娘爬上廢墟，用雙手瘋狂地刨挖，把十根手指都挖破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在消防官兵的幫助下把她從深深的廢墟里挖出來。她說，她回來是為救她的大娘唱歌，為救她的部隊官兵唱歌的。她要為天下所有的好心人免費唱一個月的歌。

那天，初冬一個雨意濃重的夜晚，這個被地震奪去雙腿的女孩，撐著拐杖架著假肢，站在河畔寒涼的風中，唱著一首《隱形的翅膀》：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歌聲中，我和十多位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全都熱淚盈眶。

（溫雅摘自《四川文學》201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