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貝”瓦努阿圖:逃離那黑珍珠的誘惑

豹子

硨磲，軟體動物，介殼略呈三角形，大的長達1米左右。在全世界，這種大貝只有九種。因數量稀少，硨磲的殼被稱為西域九寶或佛教九寶之一，用它制作的掛墜、配飾，和紅珊瑚及美玉的價格相等。更誘人的是硨磲所產的黑珍珠。一顆直徑在3厘米以上的黑珍珠，在國際市場上能拍賣到三四百萬美元的價格。

南太平洋島國瓦努阿圖本來名不見經傳，但是它附近的海域正是硨磲的“富礦”。因為盛產黑珍珠，每年，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到瓦努阿圖淘珠，企圖能一夜暴富。

2009年，福建男人文華來到了瓦努阿圖，原本是想做硨磲飾品生意的他卻被“賭貝”吸引，他竟沉溺其中，陷入困境……

初聞賭貝

我是福建泉州人，很多父輩在國外闖蕩。本家一個落葉歸根的堂叔，跟我談起過在瓦努阿圖的生意——捕撈硨磲，將殼初加工后可出售給佛教國家牟利。這個商機引起了我的興趣，2009年6月，我攜款來到瓦努阿圖，隨身攜帶的還有一本堂叔在瓦努阿圖的從商筆記。

在瓦努阿圖最大的島嶼桑托島安頓后，我打出廣告租用漁船，準備出海捕撈硨磲。一個叫托米的當地人，成了我的雇工。不過托米誠實地告訴我，現在整個瓦努阿圖，因為過度捕撈，硨磲數量大大減少。所以出海捕撈硨磲要看運氣，畢竟，每天全國的捕撈量不過幾百個左右。

一周時間，捕撈沒有收獲。這讓人心煩意亂。7月4日，晚飯后出去散步時，發現桑托島平素白天里都沒什么人的集市這時人頭攢動。這些人從膚色、穿著、口音上判斷，應該來自世界各地。我好奇地走過去，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一群外來客正在叫價，一個雙殼緊閉的硨磲已經被哄抬到了八千美元的價格。這時，人群里靠前站著的一個胖子，抬手喊出了一個天價“一萬五千美元！”

人群安靜了下來，大概有幾分鐘時間，都不再有人開口。胖子得到了那個硨磲。他當即要求出售硨磲的人將硨磲打開。一片靜寂，能聽到的只有周圍的呼吸聲。隨著發現硨磲殼內一無所有，買下硨磲的胖子狠狠地咒罵了一句：“媽的。”他走過去，拿起硨磲的殼，發泄一樣扔在了地上，用腳狠狠地踹了幾腳。很快，有人再次拿出了一個緊閉的硨磲。胖子似乎來了精神，第一個開口：“一萬八千美元！”

“賭貝！”我忽然想起了堂叔日記上的記載。這是瓦努阿圖的“特色博彩”。不過二三十年前，賭貝的規模不大，熱衷參加的人很少。2000年后，硨磲的數量銳減，硨磲產的黑珍珠價格卻迅猛增高，賭貝逐漸升溫。每年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專程過來一試手氣，如果命運女神青睞，很可能花費幾萬美元，就能得到數十甚至上百萬的收益。

眼前的場面，讓我內心里有些蠢蠢欲動。只需要一次成功，就能獲得相當于五六年捕撈加工硨磲的財富。賭？還是不賭？回到家后，拿出了堂叔的日記，重新閱讀記載的有黑珍珠硨磲的特點。我相信，一個跟硨磲打了二三十年交道老人的經驗是寶貴的。至少，自己跟那些什么都不懂就來賭貝的人相比，已經先有法寶在手了。

一夜暴富

我將出海捕撈的事完全交給了托米，自己每到晚間就去賭貝場去觀察情況。我會從開頭站到結束，謹慎又小心地觀察著硨磲。人群里偶然也有老手，會拿著放大鏡小心翼翼地看遍整個硨磲再叫價出手。

一般來說，體內進入異物，受到刺激分泌珍珠質，產出黑珍珠的硨磲有三個特點：體內受到刺激，分泌珍珠質過多，硨磲殼比其他貝類厚實，殼中間輕輕敲擊，不會發出空洞的聲音；長期刺激，讓有黑珍珠的硨磲本身的肉質生長加快，在硨磲閉合后的殼縫處，會有軟肉露出；有黑珍珠的硨磲喜靜不喜動，可以從殼上積累的海底藻類的厚度進行判斷。我也購買了專業的放大鏡，按照標準進行判斷。不動聲色地看著別人出手買下，觀察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半個多月后，經過詳細的觀察和對比，我覺得把握大了不少。

8月11日，在觀察一個被拿出拍賣的硨磲時。發現它雖然整體不大，但三條特征都符合，我內心里似乎有一種直覺，這個硨磲里一定有黑珍珠。可隨即我又有些恍惚和猶豫，害怕自己出手失敗，阻止了我想賭貝的勇氣。

這個硨磲因體型小被人以五千美元買下，隨著貝殼被撬開，一顆帶著硨磲身體上黏液的黑珍珠暴露出來。買主不顧黏液的骯臟，一把將黑珍珠握在手中。我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懊惱讓人無法自持。黑珍珠可遇不可求，錯過了這次機會，我足足等待了兩個多月，才又發現了一個明顯符合特征的硨磲。因害怕失去機會，我直接一口喊出了“三萬美元”的高價。沒想到，我失策了，異常的喊價，讓很多人覺得我應該把握住了什么，因為通常成交價在一萬五到兩萬美元左右的硨磲。這次竟然有人跟著喊出了三萬五千元。

我幾乎屏住了呼吸，手攥得緊緊的。我告訴自己，要冷靜，應該堅持下去，我看人群里有人蠢蠢欲動，似乎還有想喊價的意思，我直接將價格提高到了五萬美元。人群安靜了下來，我忽然有些后怕，甚至希望有人出來再爭奪一下。五萬美元，幾乎是我帶到這里的資金的一半，我怎么這么容易頭腦發熱——如果里面一無所有怎么辦？如果剛剛我只是喊出五千，也許花費兩萬左右，我就能得到這個機會。

賭貝沒有后悔藥，這個硨磲果然歸入了我的名下。交錢后，我呼吸變得急促，我雙手的指甲恨不得掐進大腿的肉里。冷汗，順著額頭一滴滴地滑落下來，在他們打開貝殼的一刻，我急速地閉上了眼睛。周圍的安靜變成了沸騰，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我睜開雙眼，巨大的興奮讓我高聲地喊了出來：“那是我的！我的！”

硨磲的殼內，有一顆碩大的黑珍珠——大概直徑有2.5厘米左右。2009年圣誕節后，到瓦努阿圖不到半年的我，拿到了九十多萬美元的成交價。一夜暴富，不是夢想。從興奮中冷靜下來，我發現，我找到了打開財富大門的鑰匙。堂叔的經驗和我的判斷，以后會給我帶來更多的鈔票！

窮途末路

除了換租了一棟大別墅外，剩余的錢我一分未動，我想用它做本，在賭貝市場上一展拳腳。可接下來幾個月，沒有再看到有那么明顯特征的硨磲，這讓我很是悻悻。

2010年4月14日，一個硨磲讓我眼前一亮。這個硨磲閉合后，殼邊上有軟肉露在外面，明顯是受到刺激后，生長加速造成的。既然找不到三個條件全符合的，只符合一個特征也值得一試，不然錯過機會多么可惜。

汲取了上次的教訓，我跟在別人后面，五千五千地加價。最終，以兩萬五千美元的價格獲得了硨磲的所有權。它被打開后，我發現里面是有異物刺激到了硨磲，可只是一個海底石礫。如果給它足夠的時間，若干年后也許會成為珍珠，可現在一文不值。我想，至少我的判斷還是對的。之后陸續三個月內，我看中四個硨磲，花費十五萬多，可每次都是不中。這讓我開始懷疑自己遺漏了什么。電話跟堂叔請教。他緊張地問：“文華，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在賭貝？”

我否認了，他喋喋不休地說：“千萬不要碰那個東西，當地那么多漁民跟硨磲打過交道，為什么不去賭？你知道的人家也知道，拿硨磲出來賭的比你們知道的都多。所以，你永遠贏不了的！”應付了幾句，掛了電話，我心煩意亂。當地的漁民，沒這么大的魄力，我不信賭貝可以作假。

2010年9月初，我忽然接到電話，有一場特別的賭貝，據說出現黑珍珠的概率大于30%。而主持者只邀請經常出現和有實力的買家參加。2010年9月20日，我取出存款，準備大干一場。場上擺了八個硨磲。開賭前，參加賭局的人有半個小時來觀察這八個硨磲，選定目標，等開始后競價。

在座的二十多人都是識貨人，從第一個硨磲，價格就直接從八萬開始叫起。最后叫出了讓我有些心驚肉跳的三十七萬的高價。現場打開后，硨磲里取出的，是直徑在3.7厘米的黑珍珠。這顆珍珠起碼價格也在四百萬美元以上。現場頓時沸騰了。后面兩個硨磲，我沒出價，他們特征最不明顯。果然，什么也沒開出。第四個，看起來特征非常明顯，我心里直覺告訴我，一定有貨。叫價剛開始，我沉默不語，在價格在三十萬左右膠著時，我猛然一口喊出了五十萬的價格。

我的血直往腦門上沖，可是，那一幕卻讓我終身難忘，偌大的貝殼里空空如也。我虛脫一樣委頓在了凳子上。我點了根煙，平復下心情，不能就這么輸了。現在開了一半的硨磲，只拿出了一個黑珍珠。那意味著后面開出的可能性更大。

再次對硨磲進行判斷，我看中第七個。叫價時遇到了極大的阻力。前面一樣失敗的幾個人也抱著撈回來的心情，叫價一直在提高。最終，我咬著牙，扔下了自己全部的身家。

還是失敗，打開貝殼的剎那，我的大腦里一片空白，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走出賭貝的場所。除了身上的衣服和帶來的日用品外，不到一個小時，我變得一無所有。

自我救贖

失去生存下去的資本，我叫來了好久沒有顧及的托米，告訴他結束雇傭。我悲哀地嘆了口氣，告訴他，我什么也沒有了。托米用充滿同情的目光看著我，他說如今的賭貝和他兒時經歷的賭貝不同，現在賭貝大多被一些外來人把持。他們購買漁船，出海捕撈硨磲。為吸引更多人賺來財富，會對捕撈的硨磲“手術”。比如在硨磲內放入沙礫，刺激硨磲生長后投入市場，讓一些像我這樣覺得有經驗的人上當。

而讓我一無所有的高級“賭貝”更是赤裸裸的騙局。硨磲明顯的特征都是人為制作出來的，其中也許只有一個或兩個是天然特征。但你永遠拿不到，賭貝幕后操縱人，會安排自己人用比你高的價格拍走它。

托米拿來了這一年多他工作的成果，撈到的二十多個硨磲。這筆財富被瘋狂癡迷賭貝的我忘卻，根本沒有問津。除了每個月給托米的賬號打款，我甚至沒有再跟托米見過面。

這個誠實的本地人建議對這些硨磲進行加工。如果找出黑珍珠，我就有繼續創業的本錢。如果沒有，可以將硨磲殼加工后販賣，也會有一筆不小的收入，托米說，他可以在出海捕魚的時候捕撈硨磲，交給我加工后賣出，利潤平分。我不需要再給他雇用漁船的費用。

我找到堂叔合作的加工硨磲殼的點，對硨磲進行了加工。售出后我才發現，我舍棄了真正的財富。加工好的硨磲殼，作為飾品材料，每個大概能有三千美元左右的收益。這些加工的硨磲殼，給了我本錢。我到賭貝市場收購那些硨磲殼回來，通常，賭貝失敗的人，會用很少的錢，甚至把那個讓他們惱火的玩意免費送給你。半年多時間，我逐漸積累起了十幾萬美元的財富。

2011年4月，合伙人托米找到了我，提出投資新項目。政府將硨磲視為瓦努阿圖的主要貿易，他們正在征集合作伙伴投資進行硨磲飼養。托米一句話打動了我，他說，飼養硨磲的越來越多，黑珍珠也會產量增加。那么它的價格就會降低，到時候，賭貝自然會慢慢消沉下去。何況，飼養硨磲比捕撈更加可靠。

2011年5月12日，我簽訂飼養合同。目前，硨磲飼養也已經走上正軌。雖然風吹日曬地照顧這些硨磲很辛苦，但我覺得，我是在完成一次救贖，對于自己，也是對于那些沉溺于賭貝的人的救贖。我想讓所有沉溺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最可靠的財富，是靠自己的雙手和努力來獲取的，而不是運氣和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