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官司

杜學峰

李剛是美房建筑公司的辦公室主任，這天，他被王老板召進辦公室，讓他負責一樁官司。當李剛得知公司是讓一個叫麗麗的女人告了之后，他有些吃驚。

這個麗麗不是別人，是國土局張副局長的老婆。他們狀告美房公司提供的套房沒達到合同要求，要美房公司履行以一賠十的諾言，賠償他們100萬元。

李剛說這是敲詐。王老板點頭，讓李剛馬上趕到法院去，參加調解會。臨出門，王老板信任地說：“李剛，這事非常重要，所以才交給你辦。要不是礙著張局長的面子，我親自出馬。現在，只好幕后指揮了。”

李剛點頭說：“明白。公司答應他們調解的要求嗎？”王老板搖頭：“半步也不能讓，他們是無理要求。你大膽跟他們硬碰硬。”

有了這話，李剛放心下來。他就喜歡王老板這種直脾氣的人。回到辦公室，李剛看了看案件材料，大約知道了案件內容。原來，張副局長他們前年買了美房建筑公司的一套住宅，這住宅有點特殊，為了避讓緊挨的一幢古樓，就把二樓陽臺給省了。就為這，當時給張副局長優惠了不少。哪想他們到現在反說美房建筑公司偷工減料，房子面積嚴重縮水，要求退還多收的房款還要賠償。不過，也許是美房建筑公司的大意，那套房子的設計圖紙跟其他沒有不同，面積也一樣，難怪被他們抓住了把柄。

不過，李剛又擔心，現在公司正在參加市城南開發區一塊叫“生龍口”的土地投標，如今跟負責招投標的副局長打官司，可不是什么好事，贏了恐怕要輸得更慘！可老板只是說他心中有數，有秘密武器，到時保證能贏下投標，讓李剛放開手腳打好官司，但又不同意請律師，要李剛自己辯護，李剛只好答應。

李剛來到法院，法院的人帶著諷刺的口吻說：“你們房地產商的膽子也太大了，連國土局的領導也敢騙。”李剛笑了笑，坐一旁的富婆模樣的人說：“來了？開始吧。你們老板是想調解呢？還是把官司打下去？”她就是張副局長的老婆麗麗。

李剛定定地說：“這取決于你們。”麗麗碰了個軟釘子，有些惱火：“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們無事找事？你們欺騙顧客，不講誠信，我就是要告你們。”李剛說：“這是法院，法院是講證據的地方。我們公司一向誠信經營、顧客利益至上，不會欺騙顧客。”

麗麗冷笑一下，拿出一沓資料重重地放到他面前：“睜大眼睛好好看吧。”李剛翻看過后，心里有些亂了，特別是那份房管局的測量證據，數據明顯對美房建筑公司不利。這份蓋了大紅公章的證明說：經測量，美房建筑公司提供的商品房只有140平方米，比合約上的規定少了10平方米。同時，還有一些住戶的證明。

李剛抬頭看麗麗得意的笑容，沉著說：“我們要求重新對當事人的房產進行測量。”法庭卻認定房管局提供的證據有效。現在的問題是，美房建筑公司同不同意接受調解的條件：賠償麗麗100萬元。

李剛說他代表公司不接受調解。麗麗尖刻地說：“給你們面子不要，那就等著敗訴吧。到時候，你們不光要賠這筆錢，我還讓你們公司身敗名裂！”說完，扭著腰肢走了。

李剛向王老板匯報后，王老板沒有他想象的那樣憂慮，反而說：“別理他們，你只管跟他們周旋，他們敢曝光，倒幫了我的大忙。”李剛聽得愣了，王老板又安慰他說：“李剛啊，叫你打這場官司，我是氣不過啊！這次投標，明明是我們公司條件優先，那個張副局長卻硬不把我們當回事，差點取消了我們的資格。哼，我就是要跟他玩一場老鼠戲貓的游戲！”

李剛望著王老板，覺得不解：這王老板怎么了，失去理智了？王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說：“大膽去玩，輸了官司贏志氣，我不怪你。”

既然王老板賭氣要打官司，李剛只得全力去準備。他想到首先要拿到張副局長家實地測量數據，可張家卻拒絕他進入，說已經請政府機關量過了，他的要求是多此一舉。沒辦法，李剛觀察發現，張副局長家里有個男保姆，這人叫徐伯，據說是張副局長小時候的鄰居。張副局長小時候是個孤兒，是徐伯收養了他。張副局長當官后見徐伯日子不好過，就把他接到身邊來，名義上是贍養他，可事實上卻成了他不花錢的保姆。這徐伯沒什么愛好，喜歡買彩票，李剛便假扮成彩票的發燒友，出入徐伯常光顧的彩票店，一來二去，跟徐伯認識了。

這天對獎，李剛中了500元，李剛激動地拉著徐伯，說要跟他喝一杯，慶祝一下。徐伯起初不肯，禁不住李剛的勸說，跟李剛進了附近的一家酒店，點了酒菜，邊吃邊聊。李剛事先對徐伯暗暗打探過，就拿徐伯喜歡聽的話來說。酒過三巡，李剛夸獎徐伯福氣好，徐伯放下筷子，瞇著眼說：“好了，你這樣巴結我，為了什么？”

李剛一愣，忙說只是想跟徐伯做朋友。徐伯說：“你騙不了我，你中獎是假的，是要找借口請我喝酒，說吧，什么事？”

李剛馬上苦著臉，把打官司的事講了：“徐伯，這事不光關系到我公司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張副局長的名聲。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進去看一下，當然，你老能讓我看一下房產證更好。”徐伯點頭：“我老早就教育他要誠信做人，沒事的，明天8點后你過來，他們不在。”李剛大喜，忙敬了一杯：“徐伯，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徐伯大笑：“你來彩票店，只是胡亂買，一點也不專業，根本就不像玩彩票的人，而且老往我面前粘，我腦子不壞眼不瞎，能看不出來嗎？”李剛連連說佩服，徐伯十分得意，又喝了一杯。

可第二天，李剛估計張副局長他們上班后趕過來，卻撲了個空，徐伯竟然旅游去了，只是在門上留了個條子。說了聲對不起。李剛十分失望，剛要走，就見麗麗悄然出現在門口，沖他冷笑一聲。李剛心里明白：麗麗他們識破了自己的計劃，把徐伯支開了。只是，她是如何探到消息的呢？

事情沒有進展，王老板也發愁，說現在全城人都知道他跟國土局的人打官司，親朋好友都勸他懸崖勒馬，認輸賠人家算了，否則，今后的生意別想做了。李剛覺得這些話有理兒，王老板與別的房地產公司競爭城南的“生龍口”那塊寶地，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地產商們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可王老板只是老老實實交了份計劃書后，就沒見動作。李剛提醒他可不可以把官司放一下，先拿下“生龍口”再說。可王老板像是喝了迷魂湯，執意要打官司。他說：“李剛啊，其實，我也不想打這官司，可姓張的實在是太囂張了，這回無論如何也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李剛認同這話。為了投標，李剛跟王老板不停地接近張副局長，希望他關照一下，可張副局長好像是金剛不敗身，什么方法都用了，他就是不肯松口，只是讓王老板參與公平競爭。王老板無計可施，私下不解：“這姓張的怎么了？他可是個胃口大的人。”

到了開庭這天，李剛所掌握的證據有限，就想讓王老板亮出秘密武器——最初與張副局長簽訂的協議，其中有個補充合約，說明張副局長那套房子比其他套房面積少10平方米，可王老板卻說丟了。眼看官司注定要吃敗仗，王老板急得嘴唇都冒泡了。法庭上，麗麗拿出了一份又一份的證據，令李剛無還手之力。在關鍵時刻，麗麗又提交了證據，說李剛不擇手段誘騙老人，企圖騙取原告掌握的證據，行為惡劣。這話一出，引得法庭上一片噓聲，更有人罵李剛是奸商的走狗。李剛汗都出來了，卻無力反駁。

不消說，美房建筑公司輸了官司，被判賠償麗麗100萬元。李剛估計王老板不會執行判決，這是他的慣例了，那些跟他打官司的材料供應商、民工，贏了官司卻拿不到一分錢。可沒想到，他剛從法院回來，王老板就讓人支取了錢，說晚上親自送到張副局長家里去，還說這樣才輸得體面有尊嚴。

但李剛硬是不明白，王老板竟然投到了那塊地，并給了李剛一個大紅包，說他是有功之臣。直到一天酒醉后，王老板無意之間講出了那場官司的秘密，李剛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是王老板精心謀劃的策略啊。王老板在向張副局長“投資”時，張副局長是軟硬不吃，但也不拒絕跟王老板接觸。直到一天，張副局長在喝酒后告訴王老板，他買的美房建筑公司的房產使用面積嚴重縮水，準備告他賠償100萬元時，王老板愣了許久也沒明白過來，張副局長讓他回去好好想想，王老板一直想到半夜，突然明白過來。這張副局長確實是老謀深算！于是，為了那塊“生龍口”的地，他只好跟著張副局長演了一場對手戲，卻不把真相告訴李剛，讓李剛賣力打這場官司，迷惑了不少人。王老板這叫輸了官司贏了生意。怪不得李剛每走一步，對方都知道。

王老板講完，得意地笑道：“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

李剛聽了，目瞪口呆，整個事件中，覺得自己像頭被蒙上眼睛的毛驢一樣瞎忙乎了一場，從未有過的悲傷涌上了心頭。

（責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