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出”的怪現象

畢詩成

這幾日兩則“天價酒”、“天價飯”的新聞你來我往，甚是熱鬧。有媒體報道說，中石化廣東分公司的“天價酒”事件，是被公司高層內部爭斗“牽”出來的，同時被牽出的還有總經理魯廣余獨享資源、給妻子“吃空餉”等“事跡”，魯廣余現被停職。報道稱，公司內部在追查泄密人，并稱“一旦查出內鬼要嚴懲”。

上海盧灣區紅十字會被曝出一餐吃了九千八百五十九元的發票事件，牽出了這類慈善機構的公款消費問題，現得到了上海紅十字會的調查回應。要點是人均消費確實超標，但這只是工作業務經費，不是社會各界捐贈的救災救助款。處理結果是：超標款項全部退回，超出部分由個人承擔，此外，上海市紅十字會決定向全市紅十字會系統通報批評盧灣區紅十字會在公務接待活動中的鋪張浪費現象。

面對這些事件的走向，央視著名主持人張泉靈在標題為“如果再往下查”的微博中寫道：“如果再往下查，中石化也許會告訴你，百萬元買茅臺的僅廣東分公司一家，而且只買過一次；如果再往下查，上海紅十字會也許會告訴你，近萬元的飯只吃過一次，而且還不是捐款……”這段話被上萬網民轉載評論，因為大家相信自己的常識判斷：不會只有這一家，也不會只有這一頓，被曝出的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按照民眾的期待，大家希望能夠舉一反三，避免接二連三，但在當事單位那里，卻更習慣于被處理成“極度偶然的小概率事件”。

不是什么事兒都可以當成“家事”處理的。遮丑之心人皆有之，可高度壟斷的央企也好，頂著慈善之名享受政策保護的慈善機構也罷，是否可以如此輕描淡寫，“退回超標款”再發個批評通報就此了事？甚至公然地要查“內鬼”，連最基本的是非都不要了？唯一能做的解釋就是：“不明真相”的民眾很震驚，但“行內人”卻認為這樣的事情很正常、很常見，既然被曝光只是被“內鬼”“陷害”的倒霉蛋，則相煎何太急呢？

在形形色色戲劇色彩極濃的事件頻頻發生時，我們有必要認真考慮一下：如何對待這些“被牽出來”的怪現象？用什么樣的態度才能把這些“牽出”來的怪現象牽回去，讓秩序回歸常態？“牽出現象”是社會學家孫立平先生的洞見：在一個地方，或一個領域，沒有問題暴露的時候，好像都很好，甚至燦若桃花。但只要有一個問題暴露出來，馬上就會牽出一系列的問題……“唐駿野雞大學門升級牽出一群造假名人”、“上海靜安大火公寓施工牽出至少經三層轉包”……按照這個邏輯，層出不窮的“天價消費發票”早就牽出了公款消費、壟斷企業成本、慈善組織運營等一系列命題，如果說以前多暴露的是政府部門的資金揮霍問題，那么現在牽出來的則是帶有權力色彩的壟斷央企的問題，難道只要“老子查兒子”就能自我解決？

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牽出現象”？孫立平先生給出的答案是：社會失序是當下最嚴峻的挑戰。也就是說，最基本的秩序搞混了，很多行業、很多領域最基本的邏輯顛倒了，表面很光鮮，背后很不堪。在這種背景下，用消極的態度把一個個“葫蘆”摁下去，結果只能是一個個“瓢”飄出來。治本之策，只能是根本上的制度建設。政府機構奢華的奢靡浪費，在《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以及溫家寶總理推動之下，正在給出“三公消費”公開時間表。那么這次“牽出”的壟斷國有企業、事業單位、包括某些特殊性質的所謂“社會團體”，他們不在政府信息公開之列，但三公消費不能成了“盲區”。怎么管、怎么監督，已經顯得非常急迫。

用張泉靈的邏輯來說：今時今日還告訴大家“只買一次”“只吃一頓”，試圖糊弄蒙混收場，實在侮辱公眾的智商，也在喪失自我改良的機會。怪現象被牽出來了，總要用壯士斷腕的誠意牽回去，現在的難題在于，這種“自己人牽自己人”的牽法，多半只會牽出遮丑的幕布來，讓天下的“看客”黯然地欲看而不得。

【原載2011年4月18日《燕趙

都市報·燕趙觀點》】

插圖 ／ 壟斷 ／ 王曉瑩